天色已經接近黃昏，柔和的霞光，透過門口大開的門，輕柔的灑在地上，剛醒來的寧淺予，帶著一絲恍惚，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模糊不清的記憶裡，也是這樣一個晚霞似火的天，寧淺予午睡睡過了頭，起來的時候，沒有下人在旁邊伺候。

外邊是一片嘈雜，那一瞬間，彷彿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她心中沒來由的一慌，連鞋子都顧不得穿，急急忙忙朝外邊走去。

寧府一片混亂，來往的下人行事匆匆，沒有一人注意到小小的寧淺予。

後來，還是奶娘秦氏，著急的尋出來，雙眼通紅，抱著她不住的流淚，嘴裡念叨著大夫人沒了，可憐什麼的。

大夫人沒了，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寧淺予赤著腳，站在冰涼的地面，涼意隨著腳底板，一直蔓延進心裡。……

記憶是被進來的茯苓打斷的，不過，就算是茯苓不進來，她也記不起很多事。

不知道是那段記憶太痛苦，選擇性的忘了，還是因為太小，記不清的緣故。

「王妃。」茯苓走到寧淺予身邊，聲音輕輕淺淺：「葯下在她吃的粥裡面，奴婢在外邊，親眼見著喝完的。」

「嗯。」寧淺予正了正身子，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暗啞：「今晚的事情，務必萬無一失，寧以月那邊呢？」

「二小姐得知，三皇子今晚帶著柳梧郡主，要去賞煙花，下午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了門，曼娘派人盯著去了，要是二小姐要回來，也會找機會絆住她的腳。」茯苓低聲回應道。

「少爺已經好幾日沒回來，倩香園今晚，只有大夫人。」

寧淺予輕笑了一聲，臉映在晚霞裡，朦朦朧朧看不清表情：「走吧，先去看看老太君。」

老太君今日精神倒是不錯，雲嬤嬤伺候著，坐在院子裡賞晚霞。

「祖母。」寧淺予上前，親熱的問道：「祖母今日覺得如何？」

老夫人神色帶著迷茫，看向寧淺予，又飛快的轉過頭，看著霞光，自言自語道：「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祖母，我是淺予。」寧淺予不動聲色蹲在老太君膝前：「您還認識我嘛？」

「淺予，淺予你回來了。」老太君一把抓住寧淺予的手，道：「你在繁花縣受苦了，都是祖母的錯，沒有保護好你，回來就好，再也沒人欺負你了。」

寧淺予有些許動容，壓下心底的酸澀，道：「祖母，淺予不再是之前懦弱的淺予，我會保護您的，關於母親之死，我也查到了些真相，我會幫母親報仇的。」

老太君握住寧淺予的手，猛然一緊，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不著痕跡的放開，獨自念叨著：「晚霞真好看，好看。」

寧淺予眼底有什麼飛快的逝去，起身道：「祖母，今晚的晚霞，的確是好看，我記得當年，母親死的那日，也是這樣的晚霞，燒得寧府都是通紅的。」

老太君置若罔聞，嘴裡還在念叨著什麼。

寧淺予朝雲嬤嬤又吩咐了幾句，才離開，老太君盯著她的背影，渾濁的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疑惑，有痛心，甚至，還有不安和歉意。

老太君忽然覺得，寧淺予清瘦的背影，似乎有些陌生，惶然叫了一聲：「雲嬤嬤。」

「老太君。」雲嬤嬤湊近了些。

「你看，她還是寧淺予嗎？」老太君喃喃問道。九六味小說網www.96wei.com

「是啊。」雲嬤嬤抬頭，只見到一個影子，消失在門外，道：「是寧大小姐，如今的賢王妃。」

老太君的眼神，再度暗了暗，眼睛瞥向一旁搖曳花：「起風了，只怕又要變天，進去吧！」

傍晚剛燒了霞，晚上星辰閃爍，襯著一輪彎月，給整個大地，都鋪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

外邊敲更的人，扯著嗓子打著鑼：「夜半三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這一聲剛落下不久，倩香園陡然響起一聲淒厲的貓叫，宛若催命的鬼嚎，好不容易輾轉睡下的孫倩如，被驚的直接坐起身，大叫道：「喜兒，喜兒，又來了！」

孫倩如也記不得這是第幾夜了，總之每晚都能聽到貓叫，她已經連著很久沒有好好入睡了，閉眼就是那團白色的影子，甚至還夢見過渾身是水的藍姿。

她跟寧長遠說了幾次，寧長遠只顧著有孕的新姨娘，理都不理，就連寧澤兄妹，也說她是太緊張，產生的幻覺。

想到藍姿，孫倩如打了個冷顫，隻覺得周圍都寒下來不少，她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裡衣，朝外間又叫了幾聲：「喜兒，喜兒？」

外邊有腳步聲緩緩靠近，孫倩如總算是鬆了口氣，坐回床上，責怪道：「喜兒，你去哪兒了，不是叫你晚上不要睡著的？」

喜兒沒有應聲，孫倩如擺弄被子的手陡然停下，一股邪火騰然冒起：「昨日才挨了打，今日就忘了，我問話，都敢不應聲，連你也不拿我當回事了嗎？」

她剛轉過頭，一個人影已經躥到了身前，人影身後的地上，是蜿蜒的水漬，彷彿剛從水中撈起來一般。

那影子披散著頭髮，一席白衣在昏暗的燭火下，尤其詭異。

「妹妹。」隨著人影緩緩抬起頭，一個沙啞暗沉，彷彿生了銹的聲音，低沉響起：「你還記得我嗎？」

「啊！」孫倩如發出一聲尖叫，內心極度恐慌，可偏偏腳上像是長了釘子，被死死的釘在地上，半步都動彈不得。

人影的臉，已經完全在孫倩如面前展現，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孔，死去了十幾年的藍姿！

「不是我，殺了你的不是我！」孫倩如不敢看那張慘白的臉，結結巴巴道：「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還記得嗎？」「藍姿」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孫倩如頭嗡一下。

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還能是什麼日子？

是她藍姿的忌日！

「藍姿，好姐姐，殺了你的人，不是我，不是我！你要找，去找寧長遠，對，是他，他殺了你！」孫倩如語無倫次的道。

「寧長遠那麼愛我，現在還找了個跟我模樣相似的人，他怎麼會殺我？」「藍姿」再度湊近了些。

孫倩如都能聞到她身上濃烈的水腥味，帶著一股子淤泥和腐朽的臭味。

她閉著眼，不敢看藍姿，身上早就被汗濕透，斷斷續續道：「是相爺，不對，是天師，天師說你生下妖孽，為妖孽之母，必須以死祭天，是他們，是不是我！」

「藍姿」稍微沒有說話，似乎猶豫著什麼。

孫倩如壯著膽子，將眼睛眯開一條縫，卻嚇得直接跌坐在地，急急的爬向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