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淺予說完，朝著那小孩子走去。

巧在孩子見著寧淺予，並不怕生，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突然綻放出一個笑臉，口齒不清的咿呀道：「娘，娘。」

「瞎叫什麼，小叫花子！」夥計生怕他惹得寧淺予不高興，斥責道：「那是我們東家，可不是你的娘！」

「他還小，什麼也不懂。」寧淺予並未訓斥夥計。

她明白小夥計沒有惡意，小夥計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害怕孩子引起她的反感，惹怒了她，才趕緊呵斥，不然也不會不顧臟臭，緊緊牽著孩子的手。

小夥子這才鬆了口氣，道：「這孩子沒爹沒娘，全靠張婆子行乞餵養，街坊鄰居看著可憐，時不時給兩口飯吃。」

他一邊說著，一邊義憤填膺的看了眼張婆子，道：「卻被那死婆子先吃了，真不知道有沒有良心，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誰願意給張婆子飯，要不是她，孩子娘也不會死。」

「孩子娘死，和張婆子有什麼關係？」寧淺予逗弄孩子的手一頓，想起唐興的話，她媳婦兒不是病死的嗎？

小夥計再度白了張婆子一眼，道：「誰不知道她苛刻，兒子死了，就責怪媳婦兒克夫，天晴下雨，颳風下雪，都是要兒媳獨自行乞養活三人，媳婦瘦的跟個竹竿子一樣，肺癆死的。」

都是街坊鄰居，茶餘飯後沒事，就愛說這些個家長裡短的事情，時間一久，不僅僅是小夥子，大多數人都知道。

小夥計摸了摸小孩的頭，憐愛道：「這小傢夥雖然可憐，但每次來，都是笑嘻嘻的，不哭不鬧，所以大家都喜歡他，子正哥哥還時常給他買饅頭呢。」

子正，就是寧淺予之前留下的那兩兄弟，跟著唐興學醫的小大夫之一，喜歡臉紅，另一個，叫子義。

正說著，子正已經走上前來，雖然藥材藥性都背的滾瓜爛熟，但見到寧淺予，還是紅了臉：「東家。」

「嗯。」寧淺予應了一聲。

那孩子一見到子正，就伸出手，咿呀咿呀的說著聽不懂的話。

子正也不嫌棄，一把將他抱起來，理了理雜亂的短髮道：「小狗子，你怎麼又來了？」

這時，張婆子已經去唐興那領完銀子了。

就如寧淺予說的那樣，領完銀子，張婆子肚子也不疼了，眉開眼笑的走近孩子：「小狗子，我們回家去。」

寧淺予還是那副樣子，只不過聲音冷了些：「我們誠醫館是治病的地方，不是布施行善的地方，若是有下回，誠醫館不會招待。」

張婆子臉紅了沒有，厚厚的汙垢蓋著，也看不清，不過還是心虛的低下頭，還辯解著：「這會子，這會子突然不疼了，就是，就是喜歡反覆。」

說完，也不看眾人，從子正手中奪過孩子，落荒而逃。

「唉，可憐了小狗子。」小夥計感嘆道。

「你們都記住，以後誠醫館隻接待病人，不要隨意施捨。」寧淺予冷冷的看了一圈夥計，最後視線落在子正身上。

「有時候，好心會辦壞事，行醫之路遙遠，今後能看到各異的病人，那點子善心，根本不能普度眾人，只需要記住，救死扶傷是你的本職就行。」

她走後，子正的臉色更紅，朝著師傅唐興道：「師傅，我是不是做錯了？」

「王妃說的也是，要是多幾個張婆子這樣的人，我們誠醫館就開不下去了。」唐興拍拍子正的肩膀，道：「你要是真可憐那孩子，等出了醫館，偷偷送點吃食去就行。」

回王府的路上，寧淺予模樣深沉，一言不發。

立春猶豫著，道：「王妃是不是覺得那孩子可憐？」奇書網www.qishuw.com

「是啊，他才那麼小，話都說不利索，就註定了他這一生，只是個叫花子。」寧淺予斂住眼底洶湧的波濤，道。

「苦難的人那麼多，有善心也根本施救不過來。」立春嘆了一口氣。

前世寧淺予之所以賢名遠揚，惹得司徒逸痛下殺手，除了她絕世的醫術，還有就是她行善布施。

不僅僅是開設粥棚這樣簡單，都說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予漁。

寧淺予開設學堂，染布坊，田莊，魚塘等等，讓那些行乞之人靠著雙手吃飯，讓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識文斷字，從根本上解決難民和乞丐。

這樣的貢獻，就是在北雲國國史上，也能留下一筆。

今生……寧淺予的眸子微微眯起，看來要加快解決寧府的爛攤子，才能實施後邊的事情。

她回賢王府的時候，寧澤已經離開，司徒森坐在前廳，嘴角上挑，帶著隱隱的笑意。

從上挑的嘴角，寧淺予也能判斷出，寧澤的事情，在司徒森的掌控內。

「你不好奇，寧澤來說了什麼？」司徒森看她眉眼淡然，不禁開口道。

「按照王爺的行事作風，一切肯定不是問題。」寧淺予忽然輕鬆起來，往司徒森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剩下的，就是幫王爺早日恢復武功了。」

「那你呢？」司徒森眉頭微挑。

寧淺予望著他的劍眉，總是覺得這動作，和竹公子的很是相似。

「我什麼？」她只是微楞，便不去想竹公子，問道。

「你的腿，這樣不累嗎？」司徒森目光落在寧淺予瘸著的腿上：「你完全不需要假裝，這裡是王府。」

「這事也是竹公子說的？」寧淺予明白他的意思，聲音冷下來，自嘲的笑了一聲：「你們倒是無話不談。」

又要暴露了！

司徒森內心極度緊張，偏偏還要裝作一副淡定的樣子，輕鬆的倚在太師椅上：「我是習武之人，你細微的動作騙不了我，早前你上馬車，我就發現了不對。」

「你和竹公子親厚若同一人，難道不是他說的？」寧淺予倒是有些意外。

她有時候的動作，是下意識的，要是懂行的人，肯定能發現些端倪，就比如之前薛凡神醫，就曾看出來過。

不過……既然司徒森細看能看出來，今後別人也能，還不如現在恢復，只是，這麼久了突然恢復，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惹人懷疑？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司徒森正起身子，道：「你本身就是神醫，醫好自己的腿，也不奇怪。」

「也行吧。」是她誤會了，寧淺予微微一頓，道：「只不過，要是我們都健全了，只怕又要成為別人的眼中釘。」

「咱們現在，不也是人家的眼中釘？」司徒森忽然笑起來。

他很喜歡聽寧淺予說咱們，我們，這樣的字眼聽上去就親厚，像是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隔閡，也沒有重重的阻礙一般。

寧淺予也輕笑一聲：「那倒是。」

司徒森笑起來很好看，這樣的氛圍，倒像是回到前世，在卿鳳國前線並肩作戰的時候，寧淺予有些恍惚，喃喃道：「王爺將來恢復武功，是要接著做將軍，還是爭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