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之令,明鼓為號,三通鼓畢,不到者斬。
轅門校場已燃起了火把,火光照得通亮,君兮站在校場台上,看著營帳之中的將士迅速集結。
三通鼓畢,集結令止。
夜色中,校場站滿了人,他們齊齊望向校場台,正中央站著一個女子,黑衣加身冷眼相望,不怒而威。而他們親愛的將帥統領一個個穿著中衣站在她身後,臉上一溜劃著大大的血紅叉,在火把下尤為顯眼。
「稟將軍,後方糧草已燒,有硃砂痕跡為憑。」
「稟將軍,軍需輜重已燒,有硃砂痕跡為憑。」
「稟將軍,箭塔已毀,有硃砂痕跡為憑。」
「稟將軍,果毅都尉兩名,斬於帳中,有硃砂痕跡為憑。」
「稟將軍,校尉四名,斬於帳中,有硃砂痕跡為憑。」
「稟將軍,副尉八名,斬於帳中,有硃砂痕跡為憑。」
一排黑衣人站在校場台上,依次拱手稟報,聲聲起,盛夏夜裡,冷冽鏗鏘的聲音聽的眾將士心底發寒。
將帥臉上的硃砂是被襲殺的標記!不僅如此,還有糧草軍需也……
「副將一名,斬殺於帳,有硃砂痕跡為憑。」站在中央的女子冷冷開了口。
「十一個人對陣十萬將士,在保證不殺人不用暗器迷香的前提下,燒輜重糧草斬將帥首級如入無人之境,如果想,甚至還可以全身而退。傳言西北多勇士,如今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女子嘲諷聲音響起,聽在他們耳中似一把刀狠狠扎在心口。
「我乃欽封西北營主帥將軍,君兮,現來上任。」君兮舉起手中禦賜金牌,驟然提高嗓音,清晰的把每一個字送進將士們耳中。
「什麼?」
君兮的話有如驚雷投下,轟然炸開。人群瞬間沸騰,他們只聽說近兩日會有一位欽封的將軍上任,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女人!
將軍是女人!
一個選在半夜上任的女人!
一個上任之前領著十個人把大營一鍋端了的女人!
她是女人?!
君兮站在台上,把每個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他們有震驚,有羞愧,有不甘,有羞恥卻沒有憤怒。
很好,是她想要的效果。
西北漢子多豪放魁梧,得她一介女子為將必然惱羞成怒,如今她先發製人挫了他們男子漢的傲氣,以後會好做的多。
「眾將士聽令!」君兮高聲喝道。
眾將士驟然噤聲。
「今日之恥,副將,果毅都尉,校尉,副尉領兵失職,布防不當,當為罪首,軍銜各降一級,領軍棍二十。門衛兵查防不嚴,當為罪次,各領軍棍四十。巡邏兵尋護不當,當為罪三,各領軍棍三十。十萬將士警醒不足,當為罪末,各領軍棍二十。」君兮目光冷冷掃視著眾人,一項項說著處罰,十萬將士一個不落。
最後撂下四個字,「現在執行!」
「你憑啥罰我們!」絡腮鬍子聞言登時跳了出來。
君兮幽幽將目光轉向他,眸子中泛著危險的光,「你有疑義?」
「有。」絡腮鬍子脖子一橫頭一仰。
「你叫什麼名字?」君兮突然問了句。
絡腮鬍子微微一怔,似沒想到她不問有何疑義竟問他名姓,呆住片刻才反應過來。
「張林。」
「嗯。」君兮微微點了點頭,「有什麼疑義,說。」
「將軍大人,今夜雖然我們被端了營,但是你……將軍你是突然襲擊,我們並沒有準備,所以才會全軍覆沒,如果……」
「如果什麼?你可是想說如果我告訴你們我會來偷襲讓你們準備一下?」
絡腮鬍子微微點了點頭。
「行軍作戰敵人會告訴你何時襲營?」君兮的音調陡然上升,嗆得絡腮鬍子一窒,要說的話也生生吞了下去,隻低聲嘟囔了句,「這裡又沒有敵人……」
「誰告訴你這裡沒有敵人?」君兮反問一聲,「八月十五各國使臣入朝覲見,如今只剩月餘光景,可有人告訴你們他們會什麼時候以什麼身份來都?有誰知道遠在南部的車駕裡坐的是不是他們的使臣?有誰知道他們之中是否有人已經入了都城?番邦聯合發兵邊疆,戰敗求和,心中可會服?軍營,是他們最想一探究竟的地方。今天,我用的是硃砂,若今天來的是敵人,你們看到的就是濕淋淋的血!到時候,誰給你們如果?」
「記住,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君兮冷冷掃視台下,眾將士都慚愧的低下了頭。
「既然入了軍營,就該時時警覺半刻懈怠不得。既已建了編制,就該嚴守崗位半點馬虎不得。你們是三軍將士,你們看的守的不是營帳三尺地,那是家,是國,是一方天下太平!」
君兮的聲音響亮清晰的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你們以前什麼樣子我不管,從現在起,我說了算。」
全場靜寂,鴉雀無聲。
「現在對罰處可還有人有疑義?」
「沒有。」
一聲應和,響震半邊天,那是十萬將士的熱血自尊。
「執行軍令!」
棍棒與血肉相擊,沉悶的聲音響起,十萬將士,相互掌刑,一直打到了日頭正當午。君兮像一尊雕像,靜立台上,冷冷注視著台下。台下十萬將士,軍棍打斷了百十根,卻沒有一個人喊叫出聲,所有人都咬著牙忍著,把慘叫聲吞進肚子裡。
「稟將軍,執刑完畢。」副將軍一瘸一拐的來到君兮身前稟報,屁股上血糊了肉。
台下,整整齊齊站著十萬將士,屁股模糊了血肉,卻都儘可能的挺直脊背,比昨晚還挺拔。
「嗯。」君兮點了點頭,目光掃視台下。
「全軍整修三日,三日後開始訓練。」君兮大手一揮,轉身下了校場台入了中軍帳。
「哎呦~」君兮前腳剛走,剛剛還英姿颯颯的校場瞬間趴了一地的人,一個個嘴裡哼哼唧唧喊著疼。
「哎呦……太狠了……哎呦~」
「奶奶個熊,悶棍子疼死人。」
「軲轆轆……」車輪聲響起。眾人紛紛扭頭望向聲源處,見方才跟在將軍身後的兩個黑衣人推著兩個大箱子走了過來。
「將軍賞給你們的金瘡葯,日後訓練帶傷不便。」黑衣人冷冷撂下一句話掉頭走了。
「快幫我上點,疼死老子了。」黑臉漢子趴在地上哼唧道。
「你小子看著結實,二十棍子都捱不住。丫的這小子看著就跟雞崽子似的,二十棍子都沒吭聲,莫不是給打死了,先給他上,你等著。」張林一拐一拐的拿了兩瓶葯,先走到了黃臉少年身邊兒。
張林一連給十幾個上了葯,最後才來到黑臉漢子身邊,給他上完葯把藥瓶往他手裡一塞。
「嘶~你給老子也上點,還真他娘的疼。」
「你不是捱得住。」黑臉漢子白了他一眼挖苦道。
「哎,胡三兒呢?」張林上好了葯提起褲子問了句,他剛才給一個帳裡住的人都上了葯,沒看見胡三兒。
「胡三兒?沒看見。」眾人紛紛搖了搖頭。
張林提褲子的手一頓,「三通鼓畢,他……他……他沒來?」
「噓。」黑臉漢子連忙捂住他的嘴,看向旁邊見沒人注意才低聲道,「小點聲兒。」
「他小子跑哪兒去了,不知道三通鼓畢,不到者斬。」
「昨兒夜裡他說上河邊兒沖個涼去,然後就沒見回來,後來鼓響了,咱們就來了校場了,集結的時候就沒見著人。」
「壞了,莫不是掉進河裡淹死了。丫一旱鴨子上河邊沖個屁涼。」張林低罵了聲,「走,上河邊找找去。」
幾個人點頭同意,一個個扶著腰一瘸一拐的往河邊走去。
「胡三兒~」
「胡三兒~」
幾個人一邊沿著河邊兒走,一邊喊,老遠看見一個人坐在草叢裡,臉雖然對著河,但赤裸著上身,一看就是胡三兒。
「那呢。」張林最先過了去。
「丫的老子還以為你掉河裡淹死了呢。」張林邁開步子罵罵咧咧的走過去,「集結鼓響,你小子怎的不去集結,不要命了。」
胡三兒背對著他,沒動。
張林暴脾氣蹭的躥了起來,「你丫的……」
說著伸手推了他一下,這一推,胡三兒的身子被推的往前一移,頭卻未動,失了承重的身子,頭整個翻掉下來,頭頂朝下,隻後頸一層皮連著,臉對著張林倒掛著,露出下面光禿禿的骨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