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濃稠如蜜，緩緩轉動，丹田壁隱隱脹痛，警醒了風清揚。

風清揚從入定中清醒了過來，神識一動，周遭百丈的一切景象，全部映入心中，物事纖毫畢現，聲音清晰明朗，顏色、氣味信息周全。

這是神識，果然比感知能力強悍許多！

風清揚嘴巴微微裂開，喜悅剛從心底升起，就停了下來，驚愕的神情出現在風清揚的臉上。

風清揚睜開眼，光線昏暗，靜室有些雜亂，幾面牆體都有些裂痕，門窗外是遮天蔽地的茂盛樹葉。

風清揚神識一動，躍出了靜修的院子，憑虛站在半空，滿眼青翠，怔怔無言。

幾個華山弟子見到師叔祖現身，剛要招呼，就見掌教的身形從空中顯現出來，皆默默行了個禮，低頭繼續忙活自己的事務。

風清揚僵硬地轉動脖子，哢嚓哢嚓聲響，問嶽不群：「華山呢？」

站在他倆的角度，既看不到樹林叢中的庶務院，也看不到朝陽峰東面的學堂，兩地之間的林蔭大道雖就在腳下不遠，但掩映在高大的喬木之間，若隱若現，實在不像一條大路。

睜眼之內，居然沒有丁點華山派的影子。

嶽不群指著各處林間閃動的華山弟子的身影，那裡不時發出劈砍樹木的聲音，高聲笑語又重新在山林裡出現。

「華山在這裡，華山還在！」

嶽不群語氣堅定有力，充滿了不可置疑的意味。

風清揚神識一動，瞬間籠罩了數百丈方圓的地界，身形向前飄去，圍著玉女峰轉了一圈，神情變得極度悲傷。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就剩下這麼點弟子們？」

這一圈走過，進入他神識，被清理出來的屋舍不過百餘間，成年弟子只有兩百多人，百餘個學堂小弟子，帶著五百多個小孩。

我華山兩千弟子哪去了？

風清揚有些不敢聽答案。

嶽不群把事情細細說了一遍，風清揚不由老淚縱橫，不能自己。

自己不過入定三月，一千多弟子就離開了人世，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間之痛莫過於此。

而他風清揚，則經歷了兩次！

寧中則，趙不爭，江不臨等也趕來，一起安慰風清揚。

風清揚變得沉默了許多，他仔細聽了華山派改製太華教事宜，又和嶽不群詳細討論了修鍊上的問題，每天早上就站在朝陽峰頂，看著四周碧綠的世界出神。

如是七日，風清揚突然找張易明要了一套標準裝備，上了太華堂找到正在作苦力的嶽不群。

嶽不群一看，驚訝道：「師叔，您這是……要出門？」

風清揚的神情恢復了正常，點頭道：「嗯，我要出去，來向你告辭。」

「師叔要去何處，如無要事，讓弟子們代為走一趟就行，何須您親自出門。」

風清揚說道：「我以前一直呆在華山，是因為華山虛弱，窺視者不少，不敢遠離。」

嶽不群心裡有些感動，剛要說話，被風清揚伸手阻止了。

「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年紀也大了，不想動了！」

「看著弟子們一個個長大，心裡就高興，更加不願出去。」

「如今……」

「世界大變，弟子們也經受了考驗，一個個都成長起來了，這世間，應該沒有什麼能威脅到華山的了。」

這幾日，風清揚已經知道，山裡留存的八百多弟子，除了數十個十六歲一下的小弟子外，其他七百多人，都有了武林一流高水的實力。

更有十幾個師侄徒孫，晉入了大圓滿，嗯，化氣境界，另有數十人，已經到了化氣境界的門檻邊。

如此實力，拿出十分之一，就可以橫推以前整個武林了。

華山，不需要他的保護了！

「晉入化氣期，我能感覺得到，我的壽命得到了極大的延長，我不再是個糟老頭子了！」

風清揚的臉容恢復了中年模樣，肩背筆直挺立，眉宇間劍氣瀰漫，手中提著的破舊配劍發出清脆劍鳴，一股攝人的強大氣勢，頓時籠罩整個玉女峰。

本來正在旁邊磨磨蹭蹭偷懶的松鼠航，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偷懶被老凶獸看到了，正發出死亡警告，身體一個激靈，動作瞬間變得快捷有力，一人抱的大樹被它一揮而斷，身體閃動，一分鐘不到，就把所有枝葉剝乾淨，抱起光溜溜的樹榦就出了太華堂。

張易恩等幾個在太華堂忙碌，豎起耳朵一旁聽著，感覺師叔祖的氣勢變化，也覺得心潮澎湃。

「靈氣復甦，我們人族的力量被剝奪了大半，野獸的力量，卻得到了百倍增強。」

「我有預感，現在還不是野獸最猖狂之時，像大黑小航一樣強大的凶獸，必定會層出不窮，禍亂天下。」

「你把弟子們派出去，救助各地民眾，這很好，做得極好。」

「但還需要有人，去清除那些大野獸、凶獸！」

「華山的……太華的威名，不但要在民眾中傳揚……」

「也要在凶獸中傳揚！」

風清揚以前看不上嶽不群，是性格不同的原因。

但嶽不群這個華山掌門做得極好，把華山從鬼門關拉扯了回來，併發揚壯大，實力膨脹到了他都不敢奢想的地步，讓他對嶽不群的觀感完全改變，承認嶽不群的掌門地位，也順勢改善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嶽不群絞盡腦汁操持華山事務，需要謹慎，需要妥協，他能理解，但他自己卻不願做，也做不到。

他就用一柄長劍，把華山地界牢牢護持住，斬斷所有伸進華山的黑手，隔絕所有窺視的目光，但也僅此而已。

曾經風華正茂，睥睨天下的風清揚，慢慢隨著華山弟子的成長而變得衰老，就如掛在茂盛大樹上的一片黃色樹葉。

華山不再需要他的守護了！

不想，世界大變，境界突破，滂湃的生命活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抬眼遠望，在外面廣闊的天地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

任氣尚俠的風清揚又回來了！

野獸縱橫，那是因為死的不過多，當他們被殺得近乎滅族的時候，它們就會自動退出人族的視線範圍。

凶獸猖狂，更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斬妖除魔，恢復乾坤。

披荊斬棘！

仗劍扶犁！

舍我太華弟子其誰！

「好！」

李易笑聽得熱血上湧，大聲喝彩，用力拍著桌子，大聲喊道：「師叔祖，我跟你去！」

「去殺凶獸！」

嶽不群有些怔然，突然感覺有些熟悉的味道，那是來自少年時的味道。

是了，以前的華山弟子，雖性子有些暴躁，頭腦有些簡單，但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俠名遠播，江湖景仰，不就是因為有這股俠氣的存在嗎？

劍歸華山！

就是一個個風清揚這樣的華山弟子，一劍一劍拚殺出來的。

自己百般算計，仔細籌劃，夯實了華山基業，也把太多的利益得失灌輸到了華山弟子的思想中。

利害得失需要衡量，但是俠肝義膽也不能丟！

所以，風清揚出山了！

然後，趙不爭出山了！

江不臨出山了！

令狐易衝出山了！

李易笑出山了！

嶽易華出山了！

……

連嶽靈兒也嚷著要出山殺妖除魔，拯救世人，光大太華……

把嶽不群氣得夠嗆，野蠻地鎮壓了下去，卻也對著再次減半的華山弟子哭笑不得。

最後，華山裡面，成人弟子只剩下一百二十幾，女性弟子到佔了大半，然後就是魏易林，童易文，張易湖等易字輩的老師兄。

十六歲以下的小師弟還有八十多人，其中包括了學堂裡最後兩屆的弟子。

然後就是五百個嗷嗷待哺的倖存小孩。

嶽不群已經決定把他們都收入太華，有修鍊天賦且努力修鍊的，就收為正式弟子，其他的，就做雜工，也能保證一生衣食無憂。

如此一來，華山就幾乎變成了一個幼兒所。

許多機構都已經成了虛設，如外務堂、度支堂、督察院、安居堂，嶽不群隻保留了主事職務，其他的人，都調配到了學堂，庶務堂，劍氣沖霄堂。

小孩有師妹領著一幫女人帶著，學堂有郭易水管著，庶務有張易明管著，劍氣沖霄堂有李不山管著，嶽不群頓時也覺得清閑了下來。

不再記掛外面的世界，山裡面的生活好像也就沒這麼焦躁了。

嶽不群帶著松鼠航走進了群山，遊盪在山水之間，慢慢琢磨新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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