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電腦屏幕亮著微弱的光線，光與影拉扯著，明暗不定，將屏幕前一張精緻漂亮的臉襯得模糊不清。

房間裡安靜得只能聽到敲擊鍵盤和移動滑鼠的聲音。

一局終了，成功吃雞。

【GY】：技術有長進。

【GY】：我這邊有點事，後天再約。

他們約好後天面基。

在網吧。

很巧的是，他們倆正好處於同一座城市，只要抽一個空餘時間，隨時都可以見面。

【SY3298】：好。

白朮退出遊戲。

這時，手機一振動，有電話打進來。

她接聽。

顧野低沉帶笑的聲音貼著左耳響起，「小朋友，晚上吃什麼？」

白朮思考兩秒，隨後毫不客氣地開口：「你做的餃子。」

「……」顧野心想這小孩越來越不把他當外人了，可嘴角卻驀然往上輕輕一揚，「行，哥哥現在回去，路上買點食材。」

「好。」

白朮掛斷電話，舒適地伸了個懶腰。

*

半個小時後。

白朮聽到外面傳來淅瀝的雨聲，她間或朝窗外看幾眼，見到雨水打濕了玻璃窗，眉頭不自覺輕擰著。

思忖須臾，白朮抿了下唇，起身拿了雨傘，然後叫了聲「白猊」，預備出門。

結果，

剛拉開門，就見到站在隔壁門前的青年。

現在晝夜氣溫差距大，入夜後溫度急驟下降，時常見到晚上散步的居民穿著棉襖，裹得嚴嚴實實的。

但是，顧野穿著單薄，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薄外套，黑色的，雨水洇濕後顏色深了些。短髮被打得半濕，軟趴趴地垂下來，貼在皮膚上，視覺形成鮮明對比。

聽到動靜，剛推開門的顧野，一手提著購物袋，回過身，漆黑的眼瞳瞥見白朮和白猊，略微一頓，清涼深邃的眼裡，漸漸淡出了些許笑意。

他問：「來接哥哥？」

白朮想將雨傘往後藏。

不過，很快想到有「掩耳盜鈴」之嫌，索性大大方方點頭。

「嗯。」

她直白地承認了。

顧野莞爾，「來晚了一步。」他將門徹底推開，「進來吧，給你做豬肉白菜餡的和蝦仁餡的餃子。」

「哦。」

白朮酷酷一應聲。

然後，她跟白猊進門，坦然地蹭吃蹭喝。

顧野換了鞋，沒急著處理一身的雨水，他彷彿感覺不到這秋末雨水的冰涼，走到廚房，將買來的菜一樣一樣地挑出來。

他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沒去看，他直接道：「外面的餃子皮不太好，自己擀皮，需要一點時間——」

話音未落。

「你不冷嗎？」

白朮清涼的聲音入耳那一瞬，有什麼被扔過來，落到了頭頂，軟軟的，很乾燥，將支棱的短髮都壓下來，沉甸甸的。

是一條毛巾。

顧野微微偏頭，垂眼看著白朮。

小姑娘沒戴帽子，穿著也很單薄，可沒一點拽酷和戾氣，整個人的氣質都很安靜、舒服，眼裡亮著光，像是一抹光河在靜靜流淌。

她將一隻手伸過來，手指攥著毛巾，隔著一層布料，給他擦拭了下頭髮，但很快又一頓。

「你低一下頭。」白朮說。

顧野個子很高，白朮伸手去抓毛巾時，抬得有點費勁。

鬼使神差的，顧野沒有戲謔和調侃，竟是乖乖垂下頭。

白朮便雙手抓著毛巾，擦拭著他的髮絲，動作不輕不重，手指偶爾穿過他的髮絲，抑或貼著頭皮擦過，指尖稍涼，可留下的卻是一片滾燙。

好像有一股魔力似的。

顧野低眉垂目。

視野裡的白朮，微微踮起腳尖，神情很認真，眉頭不時皺一下。

古怪的，心底劃過一抹熱流，似乎從頭皮蔓延，一路匯聚到心底，然後竄出一抹火苗，正在熱烈又安靜地燃燒。哪怕再克制，都無法阻擋其燃燒蔓延的趨勢，一點點的，轉眼灼燒了一片。

視線下移，目光落到她的薄唇、鎖骨處。

顧野喉結倏然滾動了下。

然後——

視野陷入黑暗，毛巾垂落下來，忽地遮住了視野。

有一瞬，顧野的耳根因心虛而變得滾燙。但很快的，卻因白朮漸漸暴躁、不耐的手法，而漸漸釋然。

顧野手一抬，抓住白朮的手腕，同時將亂糟糟遮腦袋上的毛巾摘下來，視野頓時恢復明亮。

「就你這擦法，我得成禿子。」顧野輕挑眉梢，戲謔地道。

「你去吹乾吧。」白朮一撇嘴，將手腕掙脫出來，「再換一件厚點兒的衣服。」

顧野一怔，「怎麼不直接讓我去洗個澡？」

視線掠過那一堆食材，白朮直話直說，「那有點費時間吧？」

「……」顧野震驚了，誠心誠意地發問，「哥哥身體重要，還是你的餃子重要？」

「……」

白朮未語。

顧野剛被焐熱的心，被瞬間凍成了冰渣。

本以為是個溫暖的小棉襖，合著是個破洞、漏風的。風一吹，就什麼都捂不住了。

一分鐘後，被顧野扔出廚房的白朮，又挪到門口，微微探出頭，試探地問：「要不，你去洗個澡？」

「不要。」

顧野傲嬌了。

白朮：「……」

「冷死我算了。」

顧野賭氣了。

白朮：「……」

「呵。」

白朮：「……」

白朮不怎麼會哄人，站在門口，不知該說什麼。

好半天后，她才擠出一句，「你女朋友找到了嗎？」

「……」

顧野洗菜的動作一頓，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

「我這裡最起碼有三十個備選方案……」白朮繼續說。

「才三十個？」顧野被氣笑了，「連紅遍全球的流行樂歌手都搜到了，我以為你最起碼在網上找了三千個。」

一開始，白朮給他的那些照片，他都沒有看。

但是，前幾天收拾東西的時候，見到白朮塞他抽屜裡的厚厚一疊照片。要丟的時候，他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後來一翻看，發現很多「出圈」的任務，各個行業、各個年齡的都有。

不少都是網上能搜到的。

——他懷疑白朮是在網上下載的照片。

白朮解釋：「我找朋友推薦的。」

「你交的什麼朋友，這麼糊弄你？」顧野蹙眉。

「……」

原本想辯駁的，但白朮想到顧野現在該哄著，所以沒有說話，任由他誤會了。

見她不說話，顧野也沒追究的心思了，擺了擺手，道：「別在這待著。」

手裡還捏著毛巾，白朮想了想，提醒道：「你的衣服。」

就顧野這體型，白朮不覺得顧野屬於「身強體壯」的類型。現在淋濕了不處理，運氣好了或者沒事，不過，大概率他應該會病倒吧。

「去臥室給我找一件。」顧野隨口道。

「哦。」

白朮答應了。

她趿拉著拖鞋離開廚房，然後來到顧野的臥室。

以前來過顧野的臥室，但是，沒認真觀察過。現在開燈一看，白朮才發現，他的東西少得可憐，只有床和衣櫃。以前還有一套桌椅和一台電腦，現在都被搬到書房了，於是更加顯得空蕩蕩的。

「汪。」

白猊忽然竄出來。

直奔床頭櫃。

然後，圍繞著床頭櫃轉個沒停，看起來很興奮。

白猊是當軍犬培養的，看起來就是個大塊頭、鐵憨憨，實際上是一頭徹頭徹尾的軍犬，並且在搜救這一塊非常厲害。這兩年來，白猊接手過的案子，不少於三位數，而靠它成功破案的概率，為百分之八十以上。

一般的時候，白猊都很安靜。

而，它這麼興奮的時候，要麼是想作妖，要麼是因為——

它發現了熟悉的東西。

？

它有什麼落在顧野這裡了麽？

白朮狐疑地走過去，在白猊扒拉著床頭櫃的時候，按著白猊的腦袋往旁一挪，然後拉開床頭櫃的抽屜。

裡面就一樣東西。

一把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