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沾了一身咖啡，又鬧了一點不愉快，白朮逛展覽的興緻直線下降，便決定跟顧野直接離開。

寒風蕭瑟，廣場行人少了些，霓虹遍布，靜靜地佇立著，缺了點喧鬧煙火味兒。

白朮微微垂眸，掃了眼顧野的手，又看了眼空蕩蕩的廣場，有些惋惜。

她隻得轉移話題：「你妹叫什麼名字？」

「唔。」

顧野停頓了下。

「……」

白朮疑惑抬眼，赫然見到顧野在擰眉思考，似乎是連名兒都忘了。

正當白朮驚奇之際，顧野報出一個名字，「顧雨姝。」

顧雨姝。

白朮愣了下，「畫《寄生》那個主筆？」

「什麼？」顧野不明所以。

「……沒什麼。」

白朮默默將視線一收。

對顧野的家庭關係多少有些好奇。

但，一想到顧雨姝尖酸刻薄的那些話，除了好奇，還有點憋悶和不爽。

——她才是狗。

——全家都是狗。

「我家情況比較特殊，你不用放在心上。」顧野拍了下白朮後腦杓，扯了下嘴角，「還想去哪兒逛嗎？白小花。」

「嗯？」

白朮不明所以。

「小白花，」顧野笑笑，「白小花。」

「……」

白朮嘴角微抽，卻沒反駁他。

她說：「看跨年煙花。」

「遵命。」

顧野紳士地點頭。

白朮走在前面，顧野落後半步，給她擋風。只是，走了幾步後，他忽的一頓，往身後看了一眼，又淡淡地收回視線。

自從回到顧家後，他不到兩年就跳級高考，之後就是五年大學、三年電競，以及一年處理雜事。

他只有最初那一兩年是待在顧家的。

到現在，除了顧爸和顧爺爺，他跟顧家的人，基本沒有聯繫。

所以，不知顧雨姝是《寄生》的主筆，更不知，幾年前除了刁蠻任性，還算有葯可救的顧雨姝，怎麼這麼變本加厲，以自我為中心地「蠻橫」。

——似乎越活越回去了。

*

跨年夜這一天，附近有一場煙火秀。

那是很唯美的場景。

不過，在零下氣溫裡，於擁擠的人群中，等待四個小時隻為一場煙火，那行徑就有點傻了。

「……」

「……」

凜冽寒風裡，白朮和顧野面面相覷。

最終，白朮捧著一杯咖啡，喝完最後一口，做出決定：「回吧。」

「不看了？」顧野踱步跟上。

「太蠢了。」

白朮轉身就走。

「一年宣告終結，蠢一點怎麼了？」顧野笑道。

「……聰明人不該犯蠢。」

她決定看煙花，是聽一朋友說，去年跨年時，跟前任來過一趟，一起看了煙火。

沒多久他們就複合了。

——反正她是不能理解在這種環境下抗冷耗時間，是怎樣一種「增進感情」的方式，但她覺得這種方式對她而言沒什麼用處。

「那去吃夜宵吧。」顧野無所謂地說，對白朮全是縱容。

白朮動了心，問：「吃什麼？」

顧野斟酌著問：「燒烤？」

「好。」

白朮一秒答應。

於是，二人就近選了一家燒烤店，滿足地吃喝一頓後，就扔下所謂「浪漫的跨年夜煙火」，由顧野送白朮回了段子航住所。

夜深時，又飄起了細微雪花，在車前燈光裡旋轉、飄飛，落了一層淺白。

「到了。」

顧野的聲音在耳旁乍響。

在車裡昏睡的白朮，倏然睜開了眼。

視野裡映著傾身給自己解安全帶的顧野，白朮心漏掉一拍，頓了頓後才「哦」了一聲。

「什麼時候去報到？」顧野問。

「後天。」

「要哥哥來接你嗎？」

「不用，」白朮輕描淡寫道，「我自己去。」

顧野便沒有勉強，道：「那行。」

手指搭在門把手上，白朮稍作停頓，跟顧野說：「我走了。」

「早點睡。」

顧野隨口囑咐。

「嗯。」

白朮將門推開，有雪粒子隨著冷風漏進來，拍了她一臉。

「哎，等一下——」

倏地，手腕被溫熱的手掌攥住，力道將其往回一拉，白朮一時不妨，跌坐回原地。

「嘭」地一聲，門又被合上。

視野裡又落入顧野那張臉，眉目如畫，輪廓在暖橘的光線裡顯得柔和，靠近時，氣息噴灑在肌膚上，輕輕一掃卻如同雷霆之勢，白朮一下就被定在原地，四肢百骸從裡到外開始僵硬。

然——

顧野卻只是拿出一個小盒子，往她手心裡一塞。

「跨年禮物。」他彎了彎唇角，「新年快樂。」

「……」

白朮對禮物沒一點興趣。

但是，顧野已經鬆開她的手，往後一撤，又重新安穩地坐了回去。

白朮視線斜乜著他。

兩秒後，在顧野要側首時，她倏然抓住車門手柄，往外一拉。

「新年快樂。」

酷酷地扔下三個字，白朮下了車，同時甩手關上門。

嗯？

顧野略帶疑惑地挑眉。

——怎麼感覺小朋友並不是很高興？

……

這一晚，對於白朮和顧野而言，就是一個尋常的跨年夜。

只是因跟彼此度過的，稍微有一點回憶。

但是，對於漫畫圈而言——

這就成了一場狂歡。

「NO.1現身白大線下展覽」一事，並沒有在網上公開，但是，在漫畫圈內部，卻如同病毒一般，在一個又一個的社交群裡擴散。

【NO.1竟然不是一串代碼？！臥槽，爺青結！】

【能不能調取一下監控視頻？我就想知道，兩年前引得外網上億人狂熱觀看在線PK的NO.1，到底是何方神聖！】

【是不是可以開個腦洞，認為NO.1是東國人？】

【據說監控沒有拍到，當時展覽又有很多人，沒法一一排查。想要把人找出來，難度係數太大，估計希望渺茫。】

【我艸，我艸，我艸。】

【聽到這個消息的我，當場就沒了。這次比賽就是以漫畫NO.1為平台的，整個平台都視NO.1為傳說，NO.1若是東國人，誰與爭鋒？？】

……

這一晚，沒有人注意什麼跨年夜，他們的世界裡，只有「漫畫」和「NO.1」，以及倏然燃起的，對東國漫畫未來的信心和期望。

*

兩日後。

下午，白朮提著阿綾準備的行李箱，根據導航抵達集訓營地點。

地點是一所學校。

這所學校有些特殊，是專門為從事漫畫行業這個體系的人建立的。

包括但不限於漫畫家、漫畫編輯、漫畫營銷、印刷製作等……這是整個行業夢寐以求的進修搖籃。

但是，面向職業漫畫家的只有「集訓」，每年會舉辦三到四次，為期三個月。學校採用全封閉式管理模式，師資力量很強，都是一水兒的專業出身的教授。

「您好，請出示您的身份證。」

學校正門處，保安攔住白朮去路，嚴格審核白朮身份。

白朮將身份證遞過去。

保安一刷，機器顯示「審核通過」，然後他將身份證，以及一本「指導手冊」交給白朮。

「請仔細閱讀『指導手冊』。」似乎覺得白朮年紀小，保安又叮囑了一句。

「好。」

白朮掃了眼手冊，拖著箱子進校門。

這時——

「白妹妹！」

前方傳來江南枝的喊聲。

可是，聲音一喊出來，江南枝就定在原地，愕然地看著白朮，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白朮徑直走到她跟前。

江南枝驚了驚，瞧著白朮那張熟悉的臉，不確定地問：「白妹妹？」

「是我。」

白朮應聲，一本正經。

「你這……也……太……」江南枝張了張口，感覺舌頭都打結了。

臥槽！

是什麼把她酷帥的白妹妹折騰成這個鬼樣子了！

「宿舍樓在哪兒？」白朮直入主題地問。

「你、」江南枝頓了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又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才道，「你跟我來吧。」

「哦。」

白朮拉著行李箱跟在江南枝身後。

江南枝緩過來，在一旁介紹道：「現在五點半，我們先去宿舍，然後帶你去吃個飯、逛一下。晚上七點每個班都要在教室集合，聽班主任做一些集訓講解……」

「還分班？」白朮疑惑。

「對。按照學員的實力等級，分甲、乙、丙、丁四個班。」江南枝解釋，「集訓期三個月，每個月按照在漫畫NO.1上的排名分一次班。不過最開始的班級，是按照資歷分的，我和你都在『丁班』。」

「……哦。」白朮對『倒一』有點不滿，皺了皺眉後，才問，「一共多少人？」

「百來個人吧，『丁班』人數最多，有四五十個。」江南枝道，「其實有一批非職業的漫畫家，抽不出時間來參加。我聽說這次省第一的『NO.1』『問鼎』以及『楚逍遙』，都沒有參加。」

白朮：「……」

「住宿環境還行吧，我住的跟咱們學校宿舍差不多，但該有的都有。『丁班』是四人寢，『丙班』是三人寢，『乙班』是兩人寢，『甲班』比較爽，可以一個人住。」

說到最後，江南枝眼裡有點嚮往。

兩次分班的機會，她一定要抓住！最起碼，也得去「甲班」住一個月！

白朮靜靜聽著。

江南枝一邊介紹，一邊帶著白朮進了宿舍樓。

「就一棟樓，左邊是男寢，右邊是女寢。」江南枝拉著白朮往一個窗口走，「一樓領取一張『登記卡』，其實是個手環。裡面有我們的積分和金幣……積分不知道是個啥，金幣跟我們的生活掛鉤。」

「……」

「對了，這裡不採用現金交易，全靠『金幣』生存。不愧是漫畫學府，連這玩意兒都搞得跟二次元一樣。」

「每個人的金幣都是固定的？」白朮倒是忽然來了興緻。

「不知道，聽說學員之間可以互相搶的。」江南枝滿臉的不解，搖了搖頭後，非常心寬地說，「晚上開班會，班主任應該會詳細說明。」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窗口。

工作人員核對白朮身份後，給了白朮一個手環，道：「白朮，學號0327，宿舍411。沒有鑰匙，用手環掃碼開門。」

白朮接過手環。

她剛想戴上，接過發現江南枝兩眼放光，直接撲上來。

「白妹妹，我們倆住一個宿舍！一個宿舍！」江南枝激動得簡直能跳起來。

「……」白朮下意識想推開她，可戲精之魂開始作祟，她強忍著推人的衝動，而是板著臉、用麻木不仁地口吻說出一個字，「疼。」

「……」

江南枝一秒僵在原地。

然後，她憐愛地伸出手，摸著白朮的毛線帽，癡癡地說：「白妹妹，我認識一個驅魔師……俗稱道士，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

白朮拿起箱子，轉身就走。

「哎！白妹妹！」

江南枝喊了一聲，趕忙跟上白朮。

411宿舍。

為了哄白朮，千金小姐·江南枝，主動幫白朮推著箱子，同時說：「很奇怪，我都來兩天了，現在宿舍就我一個。哦，加上你，是兩個。另外兩個不知道是誰……」

她吧啦吧啦的。

抵達門口時，她熟稔地抬了下手環，想掃碼開門，結果——

門開了一條縫，裡面漏出微光。

白朮和江南枝對視一眼。

隨後，白朮伸出手，將宿舍門推開。

室內的光線落到她們視野裡，她們下意識眯了眯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裡面倏然傳來粗嗓門的聲音——

「衣服都放衣櫃裡了，按照一套一套分的，你每次洗澡就用一套，舊的就放到舊袋子裡，我每周過來一趟……」

一位四十左右的大嬸，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跟一個女生叮囑著。

女生扎著馬尾，模樣白凈，年齡很小，頂多剛成年。她安靜地站在一旁，聆聽著大嬸的話，卻不聲不吭的。

她餘光瞥了門口的白朮和江南枝一眼，但很快就收回視線，似乎沒什麼興緻。

片刻後，大嬸囑咐完了，然後慢慢地朝門口瞥了眼，瞧見白朮和江南枝二人後，傲慢地嗤笑一聲，將髮絲撥到耳後，「你們就是沅沅的室友？」

「……」

白朮和江南枝都沒說話。

而，大嬸也沒等著她們說話，而是自顧自道：「我告訴你們，別以為我們沅沅被分配到丁班，就跟你們一個實力了。她可是名副其實的天才，不是你們這種普通貨色能比擬地的。」

說完又警告：「另外，你們把嫉妒心收一收。你們誰要是針對沅沅，在宿舍裡給沅沅穿小鞋，就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