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就不要裝了。你要是不把我們查得清清楚楚，用得著背宗忘祖『改姓氏』嗎？」

嗯？

罵她隨母姓？

白朮眨了眨眼。

不過，未等她說話，男人就無意跟她交流，直接側過身，跟紀依凡道：「依凡，我們走。」

「嗯。」

紀依凡乖順地點頭。

轉身之際，她特地瞧了白朮一眼，唇角輕輕上揚。

透著似有若無的得意和炫耀。

白朮眸色微冷，待二人走遠後，扭頭看向白陽，奇怪地問：「什麼情況？」

「你真不知道？」

白陽若有所思，神情半摻狐疑、半摻打量，似乎是在衡量什麼。

「我該知道什麼？」白朮莫名其妙。

她大概能猜到——

紀依凡將她的身份「取而代之」了。

而且，紀依凡被她撞破後，依舊如此有恃無恐，想必是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就是不知道紀家給白家一個怎樣的劇本，讓白家知道有一個「白朮」的人存在的前提下，還相信紀依凡是他們白家的人。

思忖片刻，白陽看著往來的顧客，跟白朮道：「先進包間吧。」

「嗯。」

白朮點點頭。

雨霖鈴。

環境清幽，裝修別緻，是復古的風格，簡約卻不失格調。

「我先問一句，」白陽給白朮倒了杯茶，隨後問，「你跟紀依凡是繼姐妹嗎？」

「嗯。」

這一點，白朮沒有否認。

白陽又問，「你不知道京城白家？」

「嗯。」

「……」

對於白朮給的答案，白陽沒有給出直接反應。他停頓片刻，最後通過自己的判斷，決定傾向於白朮。

——如果白朮真的知道他的身份，並且想通過他達成什麼目的，肯定不會在遊戲上那麼虐他。

「一問一答的，有些麻煩。」白陽說，「看你並不知情，我乾脆跟你講一下我知道的故事。」

「哦。」

白朮端著茶水，抿了一口。

白陽慢條斯理地講述。

「我有一個姑姑，叫白青梧，二十餘年前，她跟白家斷絕關係，之後杳無音信。」

「幾個月前，我大伯——也就是姑姑的父親開始掌家，便派人打探姑姑的下落。最後得知她在長寧市結婚生子，嫁給一個叫紀遠的人，生了一個女兒。」

說到這裡，白陽看了白朮一眼，「也就是紀依凡。」

「……」

白朮手一抖，差點把茶水潑白陽臉上。

白陽眼力勁差點兒，並未發現，而是繼續道：「你知道的，白青梧多年前已經去世，所以大伯想認回紀依凡，就讓我過去。這不，昨天剛把她帶回來。」

「紀依凡有媽。」白朮冷冷道。

「你是說紀遠續弦程珊珊嗎？」

「……」

白朮皺了皺眉。

而後，白陽繼續道：「我們一開始，以為程珊珊只是紀遠續弦，將紀依凡當親女兒一樣看待。」

「直到前幾天，我們才得知，程珊珊以前就跟紀遠有過情緣，並且育有一女。」

說到這裡，白陽看了白朮一眼。

白朮：「……」

艸。

不用白陽細說，她也能猜得出來。在紀常軍等人的描述裡，她儼然成了「程珊珊的親女兒」「紀家的私生女」。因為她的身份「見不得光」，所以事先沒有跟白家透露過。

——紀常軍不愧是搞創作的，還挺能編。

「你之所以姓白，是程珊珊為了『討好』白青梧，故意給你改的姓氏。」白陽又道，「不過，白家的人得知這事後，難免多想——你一個外姓人，非要改成『白』姓，可不就是……」

白陽話沒說完。

不過，白朮幫他補充完整了，「死乞白賴想佔你們白家便宜。」

「……」

白陽悻悻地摸了摸鼻尖。

其實他說得夠委婉了。

在程珊珊的描述裡，白朮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存在。

不聽管教、目無尊長、沒有素質……因為程珊珊對紀依凡好一點，白朮就對紀依凡懷恨於心，處處針對、欺負紀依凡，後來因為紀常軍和程珊珊維護紀依凡，白朮最終離家出走。

還有一點——

白朮妄圖取代紀依凡的身份。

白朮以為自己姓白，就真的可以成為白家人了。

——儼然一神經病。

若非白陽跟白朮接觸過，肯定對白朮避而遠之。如若有機會遇到，態度鐵定不會比小舅要好。

話題有點尷尬，白陽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因為我們家的人對你有成見，我要跟你認識的話，他們肯定會懷疑你是『居心叵測』接近我的，所以我在電梯外才裝作不認識你——」

他話音一止。

抬眼去看白朮的反應。

然而，白朮卻沒太大異樣，甚至都沒怎麼生氣，而是慢慢地喝完了一杯茶，又將茶水滿上。

注意到他的視線，白朮「哦」了一聲，情緒淡淡的。

白陽遭不住，「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

「……」

你好歹為你自己說幾句話啊！

須臾，白朮問：「他們說的，你信嗎？」

稍作沉吟，白陽道：「那要看你怎麼說。」

白朮抿了下唇，說：「我不說。」

「……」

嗬。

還挺任性。

不過，白朮越是這般淡定，白陽越是覺得其中有問題。只是，真假難辨，他不知是否該深究。

「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白朮語調淡淡的，想到那個對她頤指氣使那男人，她輕輕一皺眉，「剛剛那男人，叫什麼名字？」

「白缺。」

「缺心眼的缺嗎？」白朮恍然問。

「是……」

白陽下意識想應聲，但話到一半倏然意識到有不對勁，又將話止了。

他扔給白朮一個「服氣」的眼神。

「你別把小叔的態度放心上，」白陽覺得該說幾句，便道，「小叔是跟姑姑長大的，他們姐弟倆關係很好。小叔知道姑姑去世後，心情一直很不好。」

「……」怎麼沒抑鬱呢。

「後來，他得知姑姑還有個女兒後，就一直想來找她，被大伯攔下了。昨天紀依凡一來，他就迫不及待給她接風洗塵，儼然當自己女兒一樣看待了。」

「……」

「他知道你的故事後，覺得你想對紀依凡『取而代之』，所以一開始就對你有偏見。其實，今天他沒對你動手，已經是看在紀依凡在場，剋製住了。」

「……」

聽到這裡，白朮撇了撇嘴。

「總之，你以後避著他一點就是。」白陽交代道。

「……」

白朮沒有答應，也沒抵抗。

紀依凡這一招「狸貓換太子」，確實把她噁心到了。

現在這情況，她若強行證明自己，紀依凡等人肯定會倒打一耙，白家的人也會把她當「神經病」看。

不過——

白家的人，光是一個「表哥」和「小舅」，表現出來的智商就挺感人的。

白朮完全沒有跟他們「認親」的想法。

如果紀遠死在外面，那麼「是否跟白家相認」，沒有意義；如果紀遠沒死在外面，那麼「是否跟白家相認」，得由紀遠來決定。

「你真的沒什麼話想說嗎？」白陽試探性地詢問。

「沒有。」

白朮一字一頓地回答。

「……」

白陽嘆了口氣。

想到白朮的種種反應，白陽不甘心，想要追著問兩句。

可是，話剛到嘴邊，就聽到門被推開的動靜。二人抬目看去，赫然見到顧野出現在門口。

外面似乎還在飄雪，顧野穿著一件黑色風衣，發梢和肩上殘留著積雪，薄薄的一層。他的視線往裡一掃，原本沒有波瀾的桃花眼裡，倏然添了些微溫度，於是連肩上的雪都化了一些。

他抬步走進來。

「你總算來了。」白陽招呼著顧野，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道，「我跟你說——」

他想讓顧野「主持公道」，從白朮這裡套一點實話。

不過，他沒問出口就被白朮打斷了，「他怎麼來了？」

「他是我們隊的王牌，決定選址肯定有他一份。」白陽解釋著，旋即注意到二人有些不對勁，遂奇怪地問，「怎麼，你們倆吵架啦？」

「沒有。」

「沒有。」

白朮和顧野異口同聲。

聽到對方的聲音，白朮和顧野互相對視一眼，又倏然移開。

白陽：「……」

沒有就沒有吧，這默契顯擺給誰看呢。

「坐吧。」

白陽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結果顧野這塑料兄弟，扭頭就走向白朮，來到白朮身側，將椅子一拉，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

白陽：「……」見色忘義的混蛋。

白朮微微一抿唇。

顧野的存在感很強，他挨著自己坐著，白朮很難忽略他的存在。

何況，他身上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似在凜冽寒風中綻開的冬梅，極淡，又混雜著一點點煙草的味道。

正因這淡淡的味道，增強了他的存在感，時而嗅到，都像是爪子似的在心尖上一撓，沒來由就將白朮的思緒勾走了。

好半晌後，白朮覦了顧野一眼，正好跟顧野的撞上。

——顧野正在看她。

他點了餐後，手裡多了一支筆，隨意把玩著。人往後傾倒，倚著椅背，手肘往後搭著，姿態悠閑。

他的目光很明顯。

光明正大，不遮不掩。

「出息了啊，」顧野驀然傾身，手肘一抬，搭在白朮的椅背上，手中的筆往桌面一敲，清澈乾淨的嗓音順著白朮的耳廓很輕地滑了進去，「不看漫畫了，哥哥就對你沒用了吧？」

在說後半句話時，他忽地拉近二人的距離，話語幾乎是貼著白朮右耳說的。

那嗓音如立體音響，全方位籠罩，悄然入耳時，帶著點撩撥調戲的味道，令白朮耳根溫度稍稍上升。

「……」

白朮微微愕然，一句「滾遠點」，硬是沒說出來。

顧野未曾察覺，又說：「就說你幾句，連哥哥電話都不接了？」

「……」

朝一側挪了挪，白朮仍舊沒有吭聲。

可，她這一舉動，落在顧野眼裡，卻讓顧野覺得她還在生氣——想跟他保持距離。

顧野挑了下眉。

下一瞬，他又靠近幾分，將「沒皮沒臉」這一優良傳統，發揮得淋漓盡致。

「哥哥讓你說回來，說到你解氣為止。」顧野聲音緩和幾分，有點示弱的意思，說完後鼻音又輕輕上揚，「嗯？」

一個字音，聽得人心都酥了。

白朮差點沒崩住。

他們倆在說悄悄話，白陽聽不到具體內容，隻覺得畫面極其礙眼。

於是，作為一個不厚道的單身狗，白陽用筷子敲了敲桌面，故意抬高聲音提醒道：「你幹嘛呢，欺負人一小姑娘？」

顧野微微眯眼，一記冷眼掃過去，毫無對白朮時的耐心。

「……」

白陽被他看得一個哆嗦。

不過，被白陽這麼一打岔，顧野瞧了眼「拒絕交流」的白朮後，心裡輕嘆一聲，總算往回一坐，沒再「騷擾」白朮。

他看向白陽，「說一下你的選址。」

「行。」

談及事業，白陽頓時摩拳擦掌。

不再關心家事，亦不再關心八卦。

白陽選了好幾處地址，清一色的別墅，且在市中心地帶，交通便利、環境優雅、安保完善。

白朮隨口問了一句「費用」，結果白·大款·陽表示，這些別墅要麼是他的、要麼是他朋友的，一分錢都不需要，選好後直接搬進去就行……

這回答，直接讓摳搜的白朮自閉了。

關於具體的選址，由白朮選了幾個心儀的，再由顧野進行排除，最後由白陽敲定了他們俱樂部所在地。

「那就選在水雲間了。」白陽拍了板。

白朮和顧野都沒異議。

三人邊吃邊聊，這一頓飯，吃了個把小時，最終宣告結束。

結了帳，白陽跟白朮道：「小術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不用。」

白朮迅速拒絕。

一側，顧野想要說話。

不過，他剛一張口，白朮就搶先道：「我先走了，你們隨意。」

說完就徑直走向門口。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傻乎乎的白陽在後面叮囑。

顧野微微眯起眼，瞧著白朮離開的背影。

……

外面飄起了大雪，如棉絮一般，一團一團的，簌簌往下落。

地面已是厚厚的積雪。

冷風四面八方吹來，昏黃的路燈下，見不到幾個行人。車道上，偶有幾輛車從跟前開過，卻見不到一輛計程車。

白朮緊了緊外套。

有點冷。

就在這時——

有什麼往她肩上一搭，厚重的力量，伴隨著暖和的體溫。

同時，身後傳來顧野的聲音，「穿這麼點兒，不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