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關注展示屏幕。

普通的遊客在廣播一遍一遍的提醒下，有條不紊地準備撤離。他們隻來得及張望人群中是否有心儀的漫畫家，卻無人去在意屏幕上偶爾出現的名字。

直至遊客漸漸離開。

趁著人少，顧影和簡以楠走進展廳。

「白大的《生存遊戲》，確實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尤其是她的暴力美學，不止漫畫圈，影視作品都挺喜歡模仿的。」顧影說話慢條斯理的，「你過來看一看，對驚悚題材入門應該有幫助。」

「嗯。」

簡以楠心不在焉地點頭。

她對White沒興趣。

這段時日，一直縈繞在她腦海裡的，就是白朮跟她說的那一番話。

「以楠。」

顧影忽然喊她。

「嗯？」

簡以楠抬起眼瞼，有點走神了，沒聽清顧影的話。

顧影便重複道：「顧二少，也就是顧永銘，今天會跟顧小姐來參觀，你要跟他們見面嗎？」

「顧永銘……」簡以楠眯了眯眼，「就你說的那個養子？」

「對。」

顧影頷首。

顧永銘，是顧家養子，卻是現在顧家年輕一輩裡，最優秀的人。

二十年前，顧家小少爺、顧野走丟，為彌補失子之痛，顧媽領養了一個孩子，改名為顧永銘。

顧永銘很爭氣，年輕有為，樣樣全能，現在給顧家辦事，從來沒有失手的時候，外界儼然更認可他。

顧野這個被取而代之的真少爺，在京城圈裡早就被排擠成邊緣人物了，無人關注他的死活。

現如今，顧永銘還兼職人氣作家，跟妹妹、顧雨姝合作，一個負責故事，一個負責主筆，用一部《寄居》在漫畫圈橫空出世，成為漫畫圈新一代的佼佼者。

「沒興趣。」簡以楠道。

「你隻對白朮有興趣。」

「……」

簡以楠不置可否。

「集訓營的規則出來了一部分，全部建立在『漫畫NO.1』這個平台上。」顧影道，「這一個月，全世界都在關注東國漫畫家在『漫畫NO.1』上的表現，確實有好些個爭氣的，闖進了國際單項排名一百。顧永銘和顧雨姝的組合就是其中之一。」

沒有進前一百，一直是簡以楠的心結。

簡以楠皺皺眉，審核通過領到審核後，問顧影：「多少名？」

「他們應該來了，二樓屏幕會有ID排名顯示。」

「……」

搞得花裡胡哨的。

心裡吐槽著，但簡以楠的腿很誠實，徑直往二樓走。

顧影緊跟在她身後。

他們抵達二樓時，屏幕外已經圍了一圈人，聲音嘈雜沸騰，也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是按照名次排——」

簡以楠剛一開口，視線落到屏幕上，忽然怔住。

屏幕分為兩個部分，左側是最新驗證的帳號，按照時間進行排列；右側是帳號的國際排名，從高到低。

此刻——

一個耳熟能詳的帳號，掛在第一排，大寫加粗，極其惹眼。

「NO.1？」簡以楠微微一驚，繼而瞥向顧影，「是出BUG了嗎？」

顧影愣了一瞬，連忙道：「我馬上聯繫主辦方。」

震驚的不止是他們。

還有在場所有人。

NO.1，「漫畫NO.1」的傳奇ID，早年間曾在這個平台創下無數奇跡，引得上億人蹲守其PK，每一輪PK都是「漫畫NO.1」史上的精彩戰鬥，足以看得人血脈噴張、熱血沸騰。

當之無愧的各項榜單之首，積分令人望塵莫及。

哪怕兩年沒再現身過，如今依舊穩居第一，任憑後面的名次爭得死去活來，他照樣巋然不動。

——曾被質疑是內部帳號。

而，無數人懷疑過「NO.1」是一串代碼，久而久之，「NO.1不是真人」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

誰也沒料到——

這個需要活人輸入「註冊碼」才能展示的屏幕上，竟然會出現「NO.1」的名字。

「艸，傳說中的NO.1，現身於白大線下展覽？我是在做夢呢，還是在做夢呢？」

「NO.1不會是東國人吧？」

「靠靠靠，心臟病都要犯了。不會這麼巧吧！」

「你們誰還記得省第一的NO.1！會不會就是那個人！如果真的是的話，那就有的玩了！」

「誰有內幕消息，省第一的NO.1會參加此次的漫畫集訓嗎？」

「我裂開了。」

「我炸了。」

……

二樓，留下來的漫畫家們，光是見到「NO.1」這個名字，就足以熱血沸騰，一個個的，將對《求生遊戲》的注意力，轉移到「NO.1」這裡來。

沒多久，就驚動了主辦方。

管理人聞訊趕到，一來，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什麼情況啊這是？」漫畫家們問，「是BUG嗎，如果不是，能不能通過監控找到NO.1本人？」

管理人滿頭虛汗，「正在調監控了，不過我們沒有在窗口處準備攝像頭，想找出來可能存在一定的困難。」

漫畫家們：「那總能排查出他是不是東國人吧？！」

管理人：「這個我們會儘力的，請大家等消息。」

瞧得這沸騰嘈雜的場面，簡以楠和顧影對視一眼。

*

另一邊。

一樓走廊越來越清靜，人都不知去哪兒了。

白朮沒有心思觀察兩側的漫畫展覽，而是時不時地朝顧野看上一眼，神情若有所思，小腦瓜裡想的都是一些跟漫畫無關的內容。

——無心事業。

想了半天，白朮正想找理由接近顧野，但還沒來得及有舉動，就聽得顧野的手機嗡嗡震動。

顧野拿出手機一看，側過身，跟白朮說：「哥哥去接個電話。」

「……哦。」

白朮不爽地撇嘴。

顧野笑笑，手指蹭了蹭她的鼻尖，說：「不耽誤功夫。」

「嗯。」

視線在他手指上停留一秒，白朮覺得心情好了那麼一點兒。

顧野拿了手機走向一邊。

白朮看了片刻，覺得時間有點久，遂漫不經心地走在走廊裡，左看看、右看看，頂著一身小白花的裝扮，卻擺出一副「老子是來微服私訪」的架勢，又萌又傲，違和感著實爆棚。

這時，白朮手機也振動了。

她止步，將手機拿出來，瞥了眼「即墨詔」的名字，她稍作猶豫，拉了接聽。

與此同時——

她見到前方拐角處走出一抹人影，定睛一看，赫然是即墨詔。

他穿著黑色外套，脖子上掛著一個頭戴式耳機，將手機遞到耳邊，在看了白朮一眼後，大喇喇地從她身側走過。

隨後，他的聲音從後面和手機裡一同響起——

「靠，漫畫NO.1排行榜第一那個機器人——哦不，那個人，在你的線下會展上出現了！」

「我知道。」白朮漠然地開口。

話音落地。

當即，即墨詔在原地站定，他四處張望，確定走廊裡只有一個小姑娘後，神情裡摻雜著一點迷茫。

「我怎麼在背後聽到了你的聲音？」即墨詔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幻聽了，但又不得不問上一句，「你在會展嗎？」

電話裡停頓了一秒。

然後，通話被掐斷。

？

即墨詔莫名其妙。

而，下一秒——

他身後響起一個熟悉又冷漠的聲音：「我在你後面。」

「……」

「……」

「……」

天與地，都靜了。

即墨詔眼睛猛然睜了睜，迅速回過身，赫然見到那個他沒當回事的小姑娘映入眼簾。

毛絨絨的針織帽，白色的連衣裙，外搭一件小香風外套，下面是打底褲和小高跟，整個人精緻又漂亮，有點兒軟萌小姑娘的意思。

可——

她長了一張白朮的臉！

白朮啊！

老畜生！

即墨詔當場炸了。

「你你你——」即墨詔跟見鬼似的，連忙後退幾步，抬手指著她，非常警惕地說，「你別過來！」

「……」

白朮莫名其妙地皺眉。

她才沒有聽即墨詔的話，抬腿就朝即墨詔走了過去。

「艸，」即墨詔見狀，怒罵一聲，趕忙又往後退，直至感覺到背後是一面牆後，他掩耳盜鈴似的，直接抬手遮住了自己眼睛，怒道，「你想讓我死，你現在就說。」

白朮定在他面前。

她眉眼微冷，一字一頓：「你把眼睛睜開。」

「我瞎了！」

即墨詔覺得眼睛受到了侮辱。

「誰立的人設？」白朮理直氣壯地問，直接將黑鍋一併扔給了他。

「……」

即墨詔怔住。

雖然，但是……

舔了舔唇角，即墨詔將擋眼睛的手放下來，又看了眼白朮，這次卻覺得心臟都受到了刺激。

他震驚：「也沒必要這麼配合吧？」

「不行麽？」白朮歪了一下頭，勾唇，饒有興緻地說，「還挺有趣的。」

即墨詔：「……」可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弄這麼辣眼睛的裝扮有趣啊！

即墨詔心裡都要跑火車了。

——你還我老畜生的毒舌形象！

「你不會就打算穿成這樣去集訓營吧？」即墨詔難以置信地問。

「啊。」

白朮應了一聲。

給了即墨詔一個非常準確的答案。

一點都不「模稜兩可」。

即墨詔實在是遭不住，往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面，堅定地想跟白朮撇清關係，「你千萬別說我認識你！」

他說著話，同時一點點貼著牆往旁移，從白朮身側移過，之後就跟逃似的想跑。

「滾回來！」

白朮眼瞼一抬，涼涼地扔下三個字。

「……」

即墨詔當即跟腳下生根似的，定在了原地。

——雖然白朮現在是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但還是遮掩不住她內心是個老畜生的本質。

——惹不起。

往後退了兩步，即墨詔挪到白朮身側，垂下眼簾，手指輕蹭鼻尖，問：「師父有何吩咐？」

「去集訓營後——」白朮拉著調子。

「嗯。」

即墨詔附和地點頭。

白朮用王者的姿態，說出頗有違和感的話，「好好罩著我。」

「你說什麼？」即墨詔愕然。

白朮擰眉，「聾了？」

「不是，就您這樣兒的……」即墨詔瞧著跟前神態如同小魔王一樣的白朮，覺得這事兒吧就玄乎其玄的，他震驚極了，「需要我罩？」

「我像是會動手動腳的人嗎？」白朮抬眼瞧他，一字一頓地問。

「……」

即墨詔此刻深深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懊悔感，悔不當初。

「嗯？」

鼻音輕輕上揚，白朮眼角眉梢儘是警告。

「……」僵持片刻，即墨詔估量了下自己的大腿能否帶動這累贅，半晌後終於點點頭，「知道了。」

「加油。」

白朮眯了眯眼，終於滿意了。

她拍了下即墨詔的肩膀，抬腿就走。

即墨詔鬆了口氣。

然而——

聽得白朮遠去的腳步聲，即墨詔後知後覺想起一茬，隨後回過身，「NO.1來你線下會展的事——」

「我知道。」

手放到外套兜裡，白朮回首看他，眉頭微微一動。

「你不好奇嗎？」即墨詔真心實意地發問。

「漫畫NO.1」是白朮推薦給他的平台。

「NO.1」作為一個讓整個平台漫畫家、讀者都為之瘋狂的帳號，白朮肯定會對「NO.1」感興趣才對，但是，白朮現在的態度明顯過於平靜了。

「……」

白朮默了一下。

最終，沒有欺騙這個「傻徒弟」，而是沉默地轉身。

走了。

即墨詔：「……」幾個意思啊？

他莫名地撓了撓頭。

*

離開即墨詔後，白朮沿著原路返回。

繞過一個拐角。

在感覺一陣勁風襲來時，白朮就意識到不對勁，她想往後退，可還是慢了一步，跟匆匆跑來的一個女生撞了滿懷。

女生手中的咖啡，灑了她一身。

白朮定住，垂眼掃向外套和裙擺上的咖啡，輕輕皺了下眉。

然而，不等她有何反應，就聽得對面怒罵一聲——

「操。」

那女生怒目圓睜，頂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卻說出尖銳刺耳的話，「你走路不長眼啊？」

「……」

白·小噴子·術遇到這般倒打一耙的質問，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駁。

她有點驚訝。

——這等蠻橫之人，確實難得一見。

「我可能是不長眼，你是不長腦子吧？」白朮端著人畜無害的表情，真心實意地發問。

「你——」

那女生臉色微變，似乎沒被這麼懟過，氣急，抬手就朝白朮的臉扇了過去。

白朮的臉一瞬冷了下來。

然，

不等她出手，那女生的巴掌，就停在了半空。

中途一隻手伸過來，緊緊抓住女生的手腕，令其無法動彈分毫。

隨後，顧野冷冷的聲音響起：「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