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大步走進了後堂。
一股濃濃的葯香味撲鼻而來,葯香中還混雜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雲展,身上的藍袍上沾滿了鮮紅的血跡。
「王爺。」
莫沉再次對著顧玦行了禮。
剛剛外面的動靜,他也是聽到的,濃黑的眸底掠過一道利芒。忠勇伯不過是區區一個沒落勛貴,居然還想要拿捏王爺!
此刻,後堂點著一盞燈,光線有些暗淡。
雲展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但是氣息十分平穩,他臉上、手上沾染的血跡都已經細細地被清理乾淨了,脖子上包著一層層雪白的紗布,紗布下隱約能看到青綠色的藥膏,不過,並沒有滲血。
也就是說,他傷口的血是徹底止住了。
顧玦深深地凝視著榻上的雲展。
從方才在清茗茶鋪外的血跡來看,雲展傷得不輕。
他割破了頸脈還能活下來,即便是顧玦征戰沙場這麼多年,也聞所未聞。
這是雲展的運道!
燭火下,顧玦狹長的眸子明亮清澈,心終於完全放下了,問道:「莫沉,到底怎麼回事?」
莫沉就從他和雲展來這個醫館遇到楚千塵說起,擔心隔牆有耳,他一個字沒提他們是給顧玦找神醫,有些地方故意含糊了說。
「我們從醫館出來後,雲展去了茶鋪買茶,屬下去買酒,當時和雲展分開了一會兒,等屬下聽到外面動靜出去的時候,雲展已經被雲浩劃傷了脖頸……」
想到當時的一幕幕,莫沉的神情變得更冷厲。
雲展的血噴到他的雙手,還帶著溫度,他拚命去捂,卻怎麼都止不住了。
那一刻,他以為雲展就要沒了,就和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同袍一樣。
但雲展比他們死得更不值,他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卻死在了京城的大街上……
直到那位姑娘出現了。
她把雲展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王爺,那位姑娘的醫術簡直出神入化。」莫沉一眨不眨地看著顧玦。
他平日裡如死水一般的聲音此時此刻不免添了一分激動。
這家醫館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因此莫沉點到為止,也不再多說。
顧玦的目光依舊看著雲展,沒頭沒尾地說道:「若下次再有這種事,儘管動手便是。」
顧玦心裡清楚得很,以雲展的身手,怎麼可能輕易被雲浩那等紈絝傷到,想必是雲展不想給他惹麻煩,所以隻守不攻,讓人鑽了空子。
「本王還沒到連你們都護不住的地步。」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輕不重,不慍不火,卻帶著一種說一不二的氣度。
京城裡的這點小算計,他又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呢。
說到底,為的不過是他手上的那枚虎符罷了。
「是,王爺!」
莫沉抱拳應道,他的面龐依舊冷冽淡漠,但是他的眼眸卻灼灼生輝,就彷彿在看自己的信仰一般。
話落之後,後堂裡就靜了下來,而外面的前堂則越來越喧嘩。
「沒用的東西!」
忠勇伯暴躁的怒罵清晰地透過門簾傳進了後堂聲,還有雲浩哭爹喊娘的聲音:「痛,痛啊!」
眼看著兒子痛得滿地打滾,忠勇伯心疼不已,眉宇緊鎖。
可是,這醫館裡的大夫都是庸醫,那個姓劉的大夫還說,雲浩手腕的骨頭都碎了,接骨困難,他無能為力。
「之前那個小姑娘呢?還不把他給本伯叫來!」忠勇伯厲聲問道。
「伯爺,」劉小大夫賠笑地拱了拱手,「那位姑娘只是我們濟世堂的客人,是過來買藥材的……」
「放肆!不過是區區大夫,竟然敢下本伯的面子!」忠勇伯沒好氣地打斷了劉小大夫,根本就不相信對方的這番說辭。
在他看來,那姑娘肯定就是這濟世堂裡的醫女。
她連被割了脖子的雲展都救回了,肯定也救得了浩哥兒。
「立刻,馬上,把人給本伯叫回來。不然本伯就砸了你們這家破醫館。」忠勇伯越說越大聲,絲毫沒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他就是想要說給後頭的顧玦聽的。
明明雲展安然無恙,可宸王卻還是不依不僥,絲毫不給他一點顏面,非要廢了他兒子的一隻手。
顧玦是親王,連皇帝都忌顧玦三分,他是拿顧玦沒辦法,不過,若是連這麼家小小的醫館也敢掃他臉面,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忠勇伯一把抓起一個脈枕,就要往地上砸,這時,顧玦清冷的聲音從後堂傳了過來:
「若伯爺砸了這醫館,那本王就砸了你的伯爵府。「
青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絲的笑意,但這笑意又不含一點溫度。
「……」忠勇伯的聲音戛然而止,彷彿被掐住了喉嚨似的。
先帝在世時,宸王在這京城中就是個肆無忌憚、飛揚跋扈的主,為人處世那是說一不二。
他真信,宸王說到就會做到。
忠勇伯捏緊了手裡的脈枕,終究沒敢砸下去。
劉小大夫的心臟狂跳了兩下,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們只是一家小小的醫館,可是招惹不起伯爵府的,幸好,王爺肯給他們撐腰。
忠勇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護衛們下令道:「來人,我們回府。」
「浩哥兒,你別怕,爹給你去請個太醫來,肯定能治好你的手。」
「……」
前堂中,又是一陣吵吵嚷嚷,但這一次,所有人全都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到後堂的顧玦,惹得這位祖宗不快。
「瞧。」顧玦輕笑道,「在北地,本王做得了主;在京城,本王也無需忍氣吞聲。」
莫沉靜靜地佇立在顧玦身後,彷彿一柄長刀,目光又灼烈了一分。
王爺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天,他的地!
莫沉相信,如果這世上有什麼人可以治好王爺的話,大概就是那個把雲展從閻王爺手裡奪回來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