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推開宴輕的房門,熟門熟路地穿過外間畫堂,進了他的內室。
宴輕忽地從床上坐起來,「你不是說不來了嗎?」
他也不覺得凌畫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也以為她今天不來找他麻煩了,可睡個安穩覺了,她出爾反爾,如今這又是什麼毛病?
凌畫停住腳步,委委屈屈地說,「哥哥,我難受。」
宴輕:「……」
他起身下床,掌了燈,看著她,果然又燒了起來,臉色都不正常了。
他覺得她這一天天半夜的燒,難得沒把她腦袋燒成漿糊,去了皇宮一趟,還能安然無恙地跑回來,沒被砍了腦袋,也是一個奇跡。
凌畫迷迷糊糊走到宴輕面前,不等他阻攔,動作迅速地伸手抱住他,腦袋蹭了蹭他的脖頸,軟軟地喊,「哥哥。」
宴輕身子發僵,語氣也僵硬,「上床去睡。」
人都來了,燒成這樣,他自然也不能不做人地將她趕出去了。
凌畫抱著他不動,撒嬌,「沒力氣了,你抱我。」
宴輕深吸一口氣,「大半夜的跑去皇宮,又能跑回來,這麼遠的路,你是怎麼有力氣的?」
來找他,怎麼有力氣的?自己走到床前,這麼幾步的路,就沒力氣了?
凌畫軟軟地說,「力氣用光了。」
宴輕一噎,沒好氣地盯著她發頂,上輩子是隻小狐狸還是隻黏人的貓?這輩子這麼會。
「哥哥。」凌畫又喊。
宴輕伸手將她拎起,三兩步走到床前,將她扔到了床上,動作雖然有些粗魯,但凌畫並沒有被摔疼,她上了床後依舊迷迷糊糊的,動手解衣服。
宴輕瞪大眼睛,「住手!」
凌畫抬眼看著他,眼尾都紅了,「穿著睡覺不舒服。」
宴輕咬牙,「只能解外衣。」
凌畫乖乖地點頭,她本來也是隻解外衣,慢慢地動手解了外衣,動作熟練地鑽進了宴輕的被窩裡。
宴輕:「……」
看著她熟練的動作,他幾乎被氣笑。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更漏已指向三更,他不甘心就這麼上床,對她問,「看到蕭枕了?」
凌畫點頭,「看到了。」
「他如何?」
凌畫鬱鬱,「自己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不過也值得,陛下留他在宮裡養傷,讓趙公公送去怡和殿了。」
宴輕神色一頓。
凌畫對他招手,「哥哥,快上床,抱著。」
宴輕扭開臉,「陛下為什麼將蕭枕送去怡和殿?」
凌畫搖頭,「帝心難測,我也拿不準陛下心裡是怎麼想的,不管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出來。」
「哥哥,快上床。」凌畫催促。
宴輕揮手熄了燈,轉身上了床。
他剛躺下,凌畫便貓兒一樣地鑽進了他懷裡,枕著他的胳膊,找了了個她熟悉的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宴輕對她問,「你不太高興?」
「高興啊,蕭澤快被我氣死了。」凌畫嘟囔,「氣死他最好。」
宴輕也閉著眼睛問,「怎麼又有蕭澤的事兒?他入宮了,你碰見他了?」
「陛下宣他入宮,半路上遇到的,氣了他一番。」凌畫想跟宴輕敘述一番她是怎麼氣蕭澤的,但因為太累,懶得說太多話,便沒說了。
宴輕將她的腦袋推開些,「陛下沒懷疑你深夜入宮的目的?」
「沒有。」即便有懷疑,她也利用溫行之和溫家打消了陛下懷疑的念頭。
宴輕嘖了一聲,「騙死人不償命。」
凌畫又將腦袋挪回來,蹭啊蹭的,「哥哥。」
宴輕渾身僵硬,「再亂動,給你扔出去。」
凌畫才不信他會把她扔出去,抱著他很緊,腦袋又蹭了他脖頸兩下,「陛下說我若是捨不得你,就帶著你去江南漕運,被我給拒絕了。」
宴輕睜開眼睛,「哦?為什麼拒絕?」
凌畫軟聲軟語,「我每次出京,蕭澤都會派人殺我,家常便飯似的,還是京城安全,哥哥好好在京城待著,我更放心。」
宴輕嗤了一聲,「你是怕帶著我累贅,讓你操心?」
蕭枕出京,她是怎麼做到放心他出去的?換了他,就不行了?什麼毛病!
「才不是,我巴不得的不想跟哥哥你分開呢。」凌畫搖頭,「我只要出京,刀劍就不會停,一路上打打殺殺的,東宮的人這幾年下來,總也殺不了我,手段越來越不入流,越來越下作了,汙了哥哥你的眼睛不說,煩死個人,若是不小心傷了你,我也會心疼死,沒準一個忍不住,就千刀萬剮了蕭澤,還是算了。」
宴輕聽她說一大長段話,聽著語氣還挺真誠,便不計較了,「睡吧!你不累?」
「累,難受。」凌畫將臉埋進他懷裡,「哥哥,晚安。」
宴輕難得「嗯」一聲,算作回應。
凌畫是真的累了,只要躺在宴輕懷裡,便奇跡的撫平了她發熱難受,很快就睡著了。
宴輕也覺得她很神奇,讓人氣不起來,發作不起來,若是以前,有人敢大半夜的擾他睡眠,他一準把人吊在城門上掛三天。
蕭澤一路憋著氣,入宮後,當得知皇帝在怡和殿,蕭枕受了重傷,陛下將他留在了宮裡養傷不說,還讓人安排住進了怡和殿,蕭澤臉色立馬變了。
怡和殿,那是蕭枕能住的地方嗎?父皇在幹什麼?難道真要讓蕭枕取他而代之?
蕭澤不淡定了,若說被凌畫氣到,他也只是氣到而已,但皇帝的一舉一動,才是他的死穴,蕭枕住進怡和殿,才是要他的命。
蕭澤站在怡和殿外許久,邁不進去腳,踏不進去門檻。
趙公公迎了出來,「太子殿下?」
蕭澤覺得自己要爆炸,他不敢這副表情見到父皇,他壓了壓,死命地壓住,出口的聲音比夜風還涼,「公公,二弟如何了?是不是有大夫在給二弟治傷?本宮冒然進去,會不會打擾到大夫?」
趙公公道,「回太子殿下,陛下也在,您放心進去,只要不大聲吵吵,便不會打擾到大夫。這位曾大夫,可是一名醫術高絕的神醫,剛剛給二殿下拔了箭傷,動作利落,好不拖泥帶水,就連太醫院的院首馮太醫瞧了,都說自愧不如,他的醫術再修鍊十年,怕是也及不上。」
蕭澤心裡磨牙,凌畫的人,自然不一般。
趙公公讓開門口,請蕭澤進去,「太子殿下請吧!」
蕭澤深吸一口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這一腳,他是怎麼也要邁進去的,不止如此,還不能讓父皇看出來他快要被氣炸肺了。
皇帝知道蕭澤來了,有人稟告後,他以為蕭澤會立馬進來,沒想到他在殿外站了許久,他讓趙公公去請,蕭澤方才進來。
蕭澤面上已看不出心裡要氣炸肺的半分神色,進了怡和殿後,他對皇帝拱手,「兒臣請父皇安。」
皇帝坐在椅子上,對他擺手,「免禮,既然來了,在外面吹什麼冷風?怎麼半天不進來?」
蕭澤還是那番話,只不過語氣平和很多,溫聲說,「兒臣聽說二弟雖然找回來了,但是受了很重的毒傷,兒臣怕冒然進來,會不會打擾到大夫治傷。」
皇帝點頭,面色也十分溫和,「同是兄弟,你有這份體貼的心,朕心甚慰。」
蕭澤看向內室,「父皇,二弟可醒來了?」
皇帝搖頭,「還沒有。」
蕭澤又問,「大夫怎麼說?二弟如今有神醫在,沒大事兒吧?」
皇帝道,「解毒有些困難,怕是要養上兩個月,不過聽曾大夫的口氣,不會有大事兒。」
蕭澤點頭,「夜深了,父皇龍體要緊,您回去歇著吧,兒臣在這裡守著二弟。」
皇帝擺手,「朕不累,你瞧瞧進去看他一眼吧!他傷的真是十分重。」
蕭澤雖然不解皇帝為何讓他進去看蕭枕一眼,又不是咽氣了,非要死前看一眼,但還是依言走了進去。
進了內室,這一看,他也倒吸了一口涼氣,蕭枕除了一張臉,真是沒有一塊好地方,受的傷真是要命的實打實的,床上一片血汙,曾大夫剛拔完箭,正在給他包紮,宮女小太監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
蕭澤哪怕恨不得蕭枕死,但也被面前蕭枕身上的重傷所震撼,他看了一會兒,曾大夫跟沒看見他人似的,有條不紊地乾著手裡的活,他慢慢地退出了內室。
皇帝見他出來,對他開口問,「你也看到了,你二弟的傷,十分之重,至於兇手是誰,總得查出來,你說,此案由誰來查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