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拿著這枚書籤若有所思,想著十三娘一直放在床頭的書卷裡夾著,她似乎也看到過那捲書,那捲書叫《朝花集》,是一捲風月詩詞集,還是她外公留給她的產業四海書局十多年前出的。
她三年前來漕郡,造訪胭脂樓,在十三娘的住處,她的枕邊,似乎就看到過那捲《朝花集》,後來雖不常去胭脂樓找十三娘聽曲子,但一年偶爾去那麼一兩次,她的枕畔也必放著《朝花集》。
她記得去年時,她笑問過十三娘,「你很喜歡這卷《朝花集》嗎?」
十三娘微笑著點頭,說,「《朝花集》裡收錄的詩詞,皆是當世名家詩詞,每每讀著,都會別有感觸。」
凌畫取笑她,「《朝花集》裡收錄的詩詞是名家詞句不假,但皆是風花雪月,讀多了,若無如意郎君排解寂寞,容易傷春悲秋。」
十三娘笑著瞪了凌畫一眼,說,「我自小生活在胭脂樓,看慣風月,自不會被其所繞。」
後來,她將《朝花集》給她放下,聽了一首曲子,便出了胭脂樓。
今年她前往胭脂樓兩三次,也看到了那捲《朝花集》,想著十三娘多年如一日喜愛《朝花集》,當初四海書局出這個詩集,倒也可取。
卻沒料到,原來那捲《朝花集》裡一直藏著十三娘心裡的秘密。
她問江雲舒,「可是那捲《朝花集》?」
江雲舒默默地點點頭。
凌畫又低頭看了看這書籤,對江雲舒道,「這書籤是十三娘的筆跡,你認得吧?看起來像是多年前所寫,與十三娘如今頗有些成熟的筆跡來比的話,當時卻有些稚嫩,但也可以斷定,是她的筆跡無疑。」
江雲舒點點頭,「是她的筆跡。」
凌畫問,「你今日怎麼會去胭脂樓?胭脂樓是怎麼著起了大火?讓你被困在樓中?」
江雲舒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他做夢夢到十三娘走了,他醒來後,心裡空落落的,便去胭脂樓,聽說他去了清音寺,他便在樓內等著她,無聊時,翻看她放在枕畔的這卷《朝花集》,聽外面有人大喊起火了,他匆忙之間放下書卷,不知扯動了《朝花集》哪裡,掉出了這枚書籤,等等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他也不知道胭脂樓為什麼突然就起火了,起火時,他滿心滿腦子都是這枚書籤上的內容,一時間懵懵怔怔的忘了逃走,幸好有人救出了他,否則他今日就葬身火海了。
江夫人在一旁聽著,又驚又怕,氣的差點兒跳起來暴揍江雲舒,「舒兒,你、你真是氣死娘了!外面都起火了,你怎麼腦子裡還能想些亂七八糟的不知道逃跑?你不要命了嗎?你傻不傻啊你?」
江雲舒這時也覺得自己傻,但是當時他的確是忘了逃跑。
凌畫訝異,沒想到江雲舒夜有所夢有感,這是該誇他情深呢,還是該罵他一根筋呢,她直接道,「你說的不錯,十三娘的確是走了。」
江雲舒睜大了眼睛,「她去了哪裡?」
「離開了漕郡。」凌畫若是知道十三娘去了哪裡,早就把她抓回來了,她看著江雲舒,「我是來問問你,十三娘的床下有通往漕郡兵營夥食房的密道,你可知道?」
江雲舒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凌畫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
江雲舒猛地看向江望。
江望一臉怒氣,「你可知道這件事兒?」
江雲舒搖頭,他不知道。
凌畫看他的神色,不像知道的樣子,江望父子身上都有一個優點,就是膽子小,否則江望不會當年不投靠太子太傅,畢竟當年東宮如日中天,怎麼看都是前景一片大好,而江雲舒若非膽子小,也不會受江夫人尋死覓活的威脅,到底在江夫人的干涉下,斷了與十三娘的情。
她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對江雲舒道,「這些年,關於你對十三娘了解多少,你都幫她做了什麼事兒?或者說她都要求你為她做過什麼事兒,說說吧!越細越好。」
江雲舒一時間不明白凌畫為什麼要他說十三娘,他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凌畫又道,「就比如,當初往兵營裡的夥食房安插人,好像十三娘就走的你的關係,將幾個人塞進去了漕郡兵營的夥食房,密道應該也就是那時候挖通的。」
江雲舒聞言臉頓時白了。
江望怒喝,「舒兒,掌舵使問你什麼,你都如實說來,十三娘是個賊子,如今陰謀敗露逃走了,卻留下這麼一堆爛攤子,你不說是想害死我們全家被誅九族嗎?」
江雲舒的臉更白了,脫口說,「父親,此事我並不知道……」
「就因為你不知道,你才能站在這裡,沒被關進大牢。你若是知道,若是你所為,你就該掉腦袋了,不止是你,還有你爹我,還有你娘你妹妹你媳婦兒你兒子,我們全家。」江望如今是真的怒,軍營的夥食房被人挖了密道,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是他失職,幸好沒出大事兒,若是出了大事兒,他真是被誅九族,也沒人能救他。
江雲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兒子真不知道。」
江夫人上前,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地上涼,你坐在地上幹什麼?你坐在椅子上,仔細地想,慢慢地說。那十三娘這些年,都讓你做過什麼,你都幫了她什麼忙,大事兒小事兒,但凡能想起來的,都說出來。」
她怕江雲舒發軸不說,紅著眼睛掉眼淚道,「舒兒,那賊子如今跑了,她對你顯然不是真心的,剛剛那書籤上的話,我也看到了,她明明就是傾慕叫子青的人,對你就是利用啊,你可別發傻護著她。」
江雲舒被江夫人拉扯著坐在椅子上,一時間心裡亂糟糟的,腦子裡也亂糟糟的,「娘,我現在亂的很,讓我仔細想想。」
不是他不想說,是他一時間真的想不起來。
凌畫點頭,「我今日有的是時間,江公子慢慢想。」
她轉頭對人吩咐,「胭脂樓的火救下了嗎?熄滅了嗎?別禍害了周遭的百姓。」
暗衛道,「已派人在救了,今日外面起風了,周遭房舍有些怕是會保不住。」
「房舍保不住沒關係,重建就是了,百姓們一定不能有傷亡。」凌畫交待,「讓人疏散百姓,暫且擇地安置。」
暗衛應是,立即去了。
江雲舒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冷靜下來後,才愈發地覺得,他興許是真的被十三娘給欺騙了,這些年,他對十三娘真是真心實意,在凌畫沒來漕郡之前,他護著她,有她護著,她在漕郡這塊地方,連他娘不喜歡她都顧忌著不對她動手,更遑論別人了,絕對不敢對他護著的人動手。可是她倒好,心裡藏了個人不說,還對他利用。
他自詡的深情,在十三娘的眼裡,興許根本就一文不值。
男人若是對女人好起來,那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把命都掏出去,但一旦發現被欺騙,被愚弄,被利用,心若是硬起來,那自然也是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所以,冷靜下來的江雲舒心一寸寸硬了起來,想起了關於十三娘的許多事兒,慢慢地開口,將他如何與十三娘認識的,如何對她傾慕的,十三娘對他求過什麼,當時他覺得都不是大事兒的小事兒,如今細細想來,真是細思極恐,彷彿都是圍繞著漕郡兵馬大營,有的事情是圍繞著他父親的機密,一句話兩句話的消息,有的是說胭脂樓哪個人的親戚想從軍,讓他操作,送進軍營。
大約是她太會偽裝,這些小事兒又不是堆在一起發生的,所以,當初發生時,他不當回事兒,也沒在意上心甚至揣測她的目的,但如今,一筆筆,從記憶裡湧上來,他一邊說著,才一邊後知後覺地出了冷汗。
到了最後,他甚至憤怒了,因為就在幾日前,他得知她給凌畫彈琴受了重傷去看望她,當時她還無意地對他說了一句那時他覺得十分有道理的話,她說「公子,掌舵使對江都尉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掌舵使利用完了江都尉會不是卸磨殺驢?」
然後她又狀似無意地說,「掌舵使對宴小侯爺十分在意呢,我聽說數日前,有殺手要殺宴小侯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