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正好,徐吟坐在窗前給長寧公主回信。
明德帝登基,昭王府就空了。
燕承和謝氏搬去東宮,徐吟也到了新的王府。
晉王府就是原來的逸王府,燕凌進京的時候便把它要來了,修整方面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如今住進去處處妥帖。
改朝的消息傳到南源,長寧公主寫信來恭賀她。
她父兄已死,弟弟們都被偽帝屠戮乾淨,對帝統早就沒了念想,恭賀也是誠心誠意。
徐吟想問她,要不要恢復公主的名號。明德帝登基,寬待前朝末帝,封其為安樂王。長寧是大周最後一個正統皇帝的嫡長女,如果願意恢復名號,必定不會虧待。
不過她覺得,長寧公主八成會婉拒。這事昭王進京的時候,她問過一次,長寧公主就推辭了。
「小姐,小姐!」小滿怎怎呼呼地跑進來。
徐吟瞟過去一眼:「你後面有狗在追嗎?」
「嗯?沒有啊!」小滿莫名其妙回了句。
「那跑這麼急做甚麼?」徐吟寫完了,抬手洗筆。
「哦,奴婢是想說,國舅爺進京了!」
徐吟想了想:「董家舅爺?」
「對!皇后娘娘的胞弟,帶了一大家子。」
徐吟若有所思地點頭。董家早年也是滿門公卿,只是後來沒落了,乾脆做起了生意。燕凌跟她說過,京城那家董氏銀莊就是他舅舅開的,他需要用錢可以去提——然後他就花了一萬兩買了薛易的刀。後來這錢有沒有還,她不知道,大概率沒有……
「準備一下,等會兒宮裏大概就來人了。」
小滿應了聲。
徐吟停頓了下,又道:「你這稱呼以後改了吧,今時境況不同,容易生出事端。」
燕承只有一個兄弟,偏偏燕凌又兵權在握,也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她。
「哎。」小滿停頓了一下,有點彆扭地喚,「王妃。」
丫頭們剛把衣裳備好,宮裏果然來人了。徐吟收拾一番,便跟著進宮了。
她到的時候,紫宸殿內已經坐了許多人,皇后笑吟吟向她招手,向近旁的貴夫人介紹:「這就是阿吟,小二媳婦。」又對徐吟說,「這是舅母,你見一見。」
這位董夫人和皇后年紀相當,銀盤臉,柳葉眉,有幾分富態。
徐吟向她施禮:「見過舅母。」
她在打量董夫人的同時,董夫人也在打量她。第一眼驚異於她的美貌,第二眼帶了好奇,似是想起了她那些事跡。
董夫人很快笑起來,起身相扶:「雖是第一次,可我見著小二媳婦,卻親切得很!」
皇后說笑:「這是為何?你可別說面善,阿吟這樣貌,想面善不容易呢。」
董夫人笑而不答,看向身後。
一個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姑娘掩嘴一笑,說道:「因為徐三小姐的故事,我們已經聽說書人說過好多遍啦!」
皇后驚奇:「還有故事呢?都說些什麼?」
「就是殺吳賊,平兵亂,收楚地這些……福臨樓的說書人說得最好,母親閑著沒事,就要去聽一聽,起個頭我們就知道講的哪一段。現下見了真人,就像書裡走出來似的,可不是親切得很?」
皇后失笑:「講得這麼有趣,改天我們也請過來聽一聽。」
那姑娘忙道:「姑母不用請別人,我就能說!」而後起了個手勢,假裝用醒木拍案,抑揚頓挫地起調,「話說天下之大,能人輩出,尤其遭逢亂世,英雄或起於行伍、或起於田畝,或起於閨閣……」
說到這裏,眾人已經哈哈笑了起來。董夫人笑罵:「又在這作怪,還沒見過表嫂吧?真是太失禮了!」
這位董小姐吐了吐舌頭,過來行禮:「表嫂安好,我是阿綺,久仰大名。」
董夫人又好氣又好笑:「什麼久仰大名,最近又看話本了?好好說話!」而後對徐吟道,「你表妹打小愛看稀奇古怪的傳奇話本,說話經常不著調,你不要見怪。」
徐吟笑一聲:「表妹還沒說全呢,久仰大名後面要接一句如雷貫耳,才像回事。」
董綺瞪大眼睛,驚奇地問:「你也看過劍玉傳?」
徐吟搖頭:「沒看過,不過話本裡都是這樣的,江湖人相見,你要問一句高姓大名,他要說一句久仰久仰,大致就是這麼個路數吧!」
董綺頓時將她引為知己:「表嫂果真不是常人!比我想像中的徐三小姐還要有趣呢!」
皇后和董夫人都笑了,她們都不是古板的性子,也不覺得女孩兒跳脫不好,反而很高興兩人說得來。
打完招呼,徐吟坐到謝氏下首,聽她們說話。
董氏此番進京,是準備定居的。當年形勢不好,他們才迫不得已離京,如今燕家起勢,已經沒了顧慮,當然要回來了。
皇后說道:「阿述叫我問問,咱家原來的宅子,已經多年不住人了,要不要換個新的?」
董夫人擺手:「宅子這些年都有人照看,收拾收拾就好。姐姐如今是皇后,雖然尊榮無比,但也要以身作則,我們娘家人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皇后道:「倒也不必這般小心,花錢買難道還有人說?」
董夫人笑而不答,已是打定主意。
晚上則是家宴,徐吟見到了董國舅和幾位表弟。
第一眼她就覺得眼熟,再看到皇后,恍然大悟。燕凌眉眼生得像母親,這正是國舅和皇后相似之處,而男女有別,故此燕凌看起來更像舅舅。外甥肖舅,還真沒錯。
不過,坐在旁邊的燕承,看著就沒有半點相似了。
這時,董綺鬼鬼祟祟湊過來:「表嫂,我敬你一杯。」
徐吟瞥了眼她的杯子,壓低聲音:「這不是果酒吧?」
董綺嘿嘿笑,指了指父親,小聲道:「隻一杯,我就嘗嘗。」
徐吟抿嘴笑了,跟她碰了碰杯。
董綺趁機嘗了大人喝的酒,心滿意足,正想跟徐吟討論一下她的傳奇事跡,卻見她手指按在唇上,眉頭緊皺。
「怎麼了?表嫂不舒服嗎?」
話剛說完,徐吟乾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