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寢,皇后對明德帝道:「阿吟連去了太元宮幾次,今日忽然問我,為何輕罰柳五娘。」
這件事明德帝回來的時候,皇后跟他提過一句。明德帝日理萬機,沒心思關注這些小事,知道了便罷了。
此時說起,他一邊看書一邊回道:「你是罰輕了,她能回宮享福,都是你的原故,如此忘恩負義,可見根子就壞了。」
「你這說法,跟阿吟一模一樣!」皇后感嘆一句,續道,「這還不是為了阿承,柳五娘到底是他姨母,總要留一分情面。」
明德帝這才沒說什麼。
他低頭又看了兩行字,忽然想起來:「你說阿吟去了太元宮好幾次?她去做什麼?」
「她說是打發時間。」看明德帝神情不對,皇后問,「怎麼了?」
明德帝道:「她跟柳五娘都翻臉了,怎麼會去太元宮打發時間?我看有問題。」
「誒,」皇后反應過來,「……說的也是。」
「這丫頭鬼精鬼精的,別是看出端倪了吧?」想到這個,明德帝書也看不下去了,「你說上次也是她先發現不對的?」
皇后點點頭:「我和阿承都沒想到,還好有她在。」
「你把上次的事仔細說一遍。」明德帝覺得自己可能錯過了什麼。
皇后不明就裏,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待她講完,明德帝長嘆一口氣:「看來我得找她聊一聊了。」
皇后遲疑了下:「你懷疑她……」
明德帝點點頭:「你瞧,她準備得多充分,先讓柳熙兒反水,又當場抓住了放蛇人,後續還把幫凶摁住了。這一環接一環,哪像是臨時發現的?我看,這件事說不定她謀劃很久了。」
說完,他心裏有一點遺憾。燕承平日理事還不錯,但在謀算人心上,還不如徐吟機靈,終究是先天有所損傷。
皇后大驚:「這……」
明德帝安慰:「你別急,事情雖是她挑起的,但根本原由還是柳五娘心存惡念。可能是她發現柳五娘有問題,又不好說,才會設下圈套,最終也是為了維護你和阿承。」
皇后點點頭,相處這麼久,自己也知道徐吟是什麼性子,這確實是她的處事風格。
「這事過了也就罷了,但她近日連去太元宮,只怕又起了什麼心思。」明德帝搖頭苦笑,「真是個閑不住的丫頭,大著肚子也不安生。」
皇后想了想:「那我明日問問她?」
明德帝卻道:「不用。」他目光柔和下來,「你心腸太軟,此事又關係到阿承,還是我來吧。」
皇后無聲嘆了口氣:「柳姐姐沒剩下幾個親人了,我原想留她一命……」
提到這個,明德帝也沉默下來。
……
第二日用完早膳,明德帝道:「阿吟,今日要議軍務,你隨我一同去吧。」
徐吟不疑有它:「是,父親。」
到了明光殿,前面是正常的小朝會,徐吟就在屏風後面旁聽。等議事完畢,人都走了,明德帝叫她出來:「等這一批震天雷送到前線,攻城戰想必會容易許多。希望戰事快些結束,小二也能回來看著孩子出生。」
徐吟也希望。一個人懷孕到生產,她心裏不是沒有遺憾,只是戰事要緊,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到這裏,正事說完了,明德帝沒叫她退下,而是斟酌著說道:「聽說你去了太元宮好幾次,可是柳太妃有什麼問題?」
徐吟心中詫異,沒想到明德帝會管這樣的小事,更沒想到他如此敏銳。
「有什麼不好說的嗎?」明德帝慢聲道,「上次,是你事先收買柳熙兒,故意設下陷阱讓她鑽的吧?」
「……」短暫的沉默後,徐吟坦然認了,「是。」
果然是搶到皇位的人,她這點小把戲一眼就看穿了。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柳太妃以後都出不了太元宮了,自然也不能再害人。」
徐吟反問:「父親,您覺得這件事情就算完了嗎?」
明德帝盯著她:「你覺得不算完?」
徐吟緩緩點頭:「我去太元宮看過,柳太妃每日天不亮就起,深夜才得以安歇,不是下地幹活,就是念經禮佛,吃著粗茶淡飯,穿著粗布緇衣。甚至在面對我的時候,她還能捧出笑容來奉承。她曾經位同皇后,落到這樣的地步,既沒有心如死灰,也沒有滿心憤恨,彷彿心裏還有希望在支撐著她。父親,您覺不覺得這很不正常?」
明德帝回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呢?她也不是骨頭多硬的人。」
徐吟察覺到明德帝的態度,沉默了一瞬。但她的行為已經被察覺,不給個交待,計劃就沒法進行下去了,而她並不想放棄。
「父親,您願不願意和我打個賭?」
明德帝在心裏嘆了口氣,這丫頭真是夠執著的,都暗示她別搞了,還這麼堅持。
「行吧。」想到軍營裡被逼著養傷的那兩個月,他無奈地認了,「你想怎麼樣?」
徐吟露出笑容:「我所有的舉動都會向您稟報,但請您不要插手,就當一個見證者。我們靜看事態發展,到底柳太妃有沒有問題。」
不等明德帝發話,她又補了一句:「這是為母親著想,柳太妃對她惡意昭然,倘若遺留了後患,萬一傷害到母親怎麼辦?」
這句話讓明德帝定住了。他思索片刻,終於點了頭:「好,不過你要明白,有些事不可以做得太過,哪怕你沒有錯,做過了終究會傷到感情。」
徐吟一笑:「這不是有父親給我把關嗎?不行的話,父親隨時可以喊停。」
明德帝沒撐住笑了:「滿嘴漂亮話,跟小二學的吧?行了行了,為父要做事了,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徐吟鬆了口氣:「是,兒媳告退。」
看著她出門,明德帝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
他手裏攥著硃筆,卻半晌沒動,最後叫來暗衛:「去,查一查太子的行蹤。」
「是。」暗衛二話不說,領命而去。
明德帝丟下筆,心裏有一股潛流在激烈地沖刷著。
他聽出來了,徐吟真正懷疑的人,是燕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