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天邊,有一顆忽明忽暗的星星在濃濃的夜色中閃耀。
莊理端著一杯牛奶,捏著一塊小蛋糕,站在陽台上吹夜風。
隔壁陽台忽然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亮起一盞橘黃的燈。
暖暖的燈光打在莊理身上,同時也溫暖了他原本透著涼薄的雙眼。
他立刻拿出手機,勾著唇角發信息:【說好的面試呢?沒有工作我會餓死。】
【你現在就過來,我的團隊都在這裡。】那頭回復得很快。
莊理咕咚咕咚一口氣把牛奶喝完,換上一套剪裁精良的西裝,抓了抓蓬鬆的捲發,打上最精緻的一條領帶,這才提著一台電腦,不緊不慢地敲響隔壁的房門。
門開了,偌大一個客廳坐滿了人,而且全都穿著板板正正的軍裝,流露出沙場染血的彪悍氣息。他們齊齊轉頭朝門口看去,臉上的表情是威嚴的、戒備的、質疑的。
若是換一個普通人來面對這種場面,怕是一個露臉就能軟著膝蓋跪下去,但莊理卻閑庭信步一般走進客廳,挑選了最中間的一個空位,~~然落座,交疊起修長的腿,又把雙手放置在膝頭,脊背往後一靠,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寫著輕鬆愜意。
他被一群軍部大佬包圍,正對面坐著樂正冥。
“這些都是我的同事,如果你能順利通過面試,他們也將是你的同事,所以別緊張。”樂正冥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安撫道。
“我不緊張。”莊理微微勾了勾殷紅的唇角。
他不笑的時候長相極為冷清,然而只要一笑,那種濃稠的艷麗和骨子裡流淌的邪氣就遮不住了。
所有人的眉頭都在此刻皺了起來,目光像刀子一般射過去。很顯然,僅從外表上看,他們對莊理是很不滿意的。
一名二十多歲,氣質儒雅的參將沉聲說道:“將軍,你讓他來應聘首席網絡安全官,那我以後乾什麼?”
看來他的職能與莊理要應聘的崗位產生了權力上的衝突。
“他如果能力比你強,你就給他當助手。”在工作中,樂正冥向來不會考慮所謂的人情世故。
參將抿緊薄唇,似有不滿,卻沒再提出異議。這人是來應聘的,他能不能順利進入將軍的團隊還是未知數。
當然,在政審方面,莊理肯定是乾乾淨淨沒有疑點的。由於上一段婚姻,他如今已被龔家逼入絕境,黑客技術似乎也不錯,但即便如此,他也是沒有資格加入競選團隊的。真正讓團隊做出讓步的是樂正冥的一意孤行和強勢舉薦。
“你們想問什麼現在就可以問了。”莊理閒適地靠著椅背,反客為主地說道。
樂正冥垂眸思考,之前那位參將卻率先開口:“你是來應聘首席網絡安全官的,那就展示一下你的技術吧。”
“展示我的技術?”莊理挑高眉梢,語帶興味。
“怎麼,有難度嗎?”參將冷笑道。
“沒有。”莊理忽然站起來,朝樂正冥走去。
所有人都把手按在后腰,那是放置槍套的地方。只要莊理有什麼異動,下一秒他就會被打成篩子。
但樂正冥卻抬起胳膊,手掌翻轉,做了一個向下壓的動作。
槍柄已經拔.出半截的眾人不得不將之摁了回去,然後虎視眈眈地盯著莊理。從這一個小小的細節就可以看出來,樂正冥在軍部擁有怎樣的權威。他是說一不二的。
莊理順順利利地走到樂正冥跟前,俯下身,一隻手撐著沙發扶手,將男人半環在懷中,一隻手輕輕撫向他額角的一道細小疤痕,溫柔無比地低語:“200X年,伊拉克,巴格達大營救,彈片劃傷。”
樂正冥整個人都僵硬了,常年待在戰區培養出的警戒心讓他無法容忍陌生人的靠近,卻偏偏無法把眼前的青年推開。對他來說,這人是最特別的存在。
青年的指尖猶帶著夜風的涼意,卻在觸摸的一瞬間把火熱的電流送入樂正冥的毛細血管。這些血管慢慢燒灼著,沸騰著,讓那細白的疤痕染上粉色,但他的臉龐依然堅毅得像磐石一樣。
看著他明顯紅透的傷疤和耳廓,莊理饒有趣味地瞇了瞇眼。他的指尖繼續往下撫,摸到頸後,那裡同樣有一道幾公分的傷疤。
“200X年,北愛爾蘭,班恩河行動,匕首劃傷,戰友背叛。”
莊理的指尖繞到樂正冥胸前,隔著數不清的勳章,輕輕觸碰他的心臟,繼續低語:“200X年,巴勒斯坦,黑火行動,子彈擊穿。那一回,你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再之後是腹部的彈片傷,雙腿的種種劃傷、摔傷、子彈傷等等。
樂正冥曾參加過的所有行動,曾流淌過的每一滴鮮血,都被莊理輕撫著細數出來。而這些訊息是軍部的最高機密之一,是任何一個權限不足的人都沒有辦法獲取的。
根據軍部給出的調查報告,莊理的的確確是一個孤兒,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權勢背景。他活了三十二年,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可疑的,非同尋常的地方。
但現在,負責調查莊理的偵查員不禁目瞪口呆。他漸漸明白,自己對這個小人物的預估是完全錯誤的。
莊理此前在MIK與朱見睿的網絡鬥法或許並不是父子間的小打小鬧,而是一場頂級黑客的碾壓式的表演。只不過他們這些外行人看不見他的價值所在,於是完全忽略了。一個小小的娛樂公司遭受的一次小小的黑客攻擊,誰會去特別關注呢?
然而眼下,莊理口中所講述的這些訊息卻完全不能用小打小鬧來形容。那是存儲在等級最高的國防系統中的戰爭機密,是大將級別以上的領導者才能查閱的相關資料。
莊理模糊了很多細節,只給出時間地點和原因,卻足夠讓所有人見識到他的能力。他可以把樂正冥的平生查得清清楚楚,那麼只要他願意,在座的每一個人在他眼裡都是透明的。
最後,他雙手撐在樂正冥的沙發兩側,望著對方的眼睛,徐徐說道:“你是這個國家的英雄,那個位置只能屬於你。”他指了指樹立在山腰的一塊廣告牌。
眾人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卻見那塊廣告牌一左一右陳列著龔軒麒和樂正冥的照片,並在頂上標註著一行煽動性的大字――未來在你們手中,請做出選擇。
“我選擇你。”莊理湊得更近了一些,鼻尖幾乎抵住樂正冥的鼻尖,無比認真地說道:“我的未來必須有你。”
上個世界,當宣冥徹底離開後,他才漸漸明白,這個存在感像空氣一般的男人之於自己到底是什麼。
他是如影隨形的陪伴,是無微不至的關照,也是回頭的時候永遠站在角落等候的身影。
也是在宣冥死後,從來不知道“後悔”兩個字該怎麼寫的莊理才真正明白那是何等痛苦的一種煎熬。
所以他用一生的時間去守護與宣冥息息相關的一切。
所以在這個世界,他的未來,一定要有宣冥的存在。
樂正冥只需輕輕往後一仰就能躲開這個人的鎖定。但他動彈不了。在對方溫柔的目光和灼熱的氣息中,他感覺自己堅硬的心正在慢慢融化,血管裡的液體不斷地蒸騰,並噴發出狂猛的熱流。
莊理撫摸過他身體的每一處傷疤,讓他悸動,也讓他顫栗。他在害怕,並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他想不顧一切地擁抱眼前這個男人。
莊理所說的最後一句近乎於告白的話,像火炭一般落在樂正冥心上,燙得他差點呻.吟。
樂正冥死死握拳,克制住了內心的非分之想,然後才用極其沙啞的嗓音說道:“你面試通過了。”
他曾參加過的每一場戰鬥都是絕密任務,沒有國防部的最高權限,莊理不可能了解得這麼清楚。他唯一能獲得這些訊息的渠道就是入侵國防系統,破解機密檔案,下載本地文件。他的黑客技術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莊理並未流露出高興或得意的神色,只是長久地盯著樂正冥,直到對方耳廓紅得滴血才猝然輕笑,站直身體。
坐在周圍的大佬們早已收斂目中的輕視,卻更提起幾分戒備。莊理已經用行動表明他自己是多麼危險的人物。他能黑進國防系統,就能黑進導彈系統,更可以黑進任何一個人的電腦,獲悉所有秘密……
幸好他準備加入的是我們的團隊,而不是對手的。這樣想著,幾位大佬竟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氣。
莊理倒退著回到自己的沙發,慢慢坐下,修長的雙腿慵懶地交疊著,深邃眼眸掃過眾人,薄唇開合,一一喚道:“首席聯絡官楊雲峰中將,你好;首席運營官李泰中將,你好;首席顧問孫哲大將,你好……”
在座的每一個人,他都能準確地叫出名字、職位和軍銜,而這些人裡,又有那麼五六個此前一直在秘密機構里工作,並未在任何公眾場合露過面。
也就是說在應聘之前,莊理已經通過非常手段把樂正冥的團隊調查得清清楚楚。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下馬威。要知道,就連龔軒麒也未必打探得到樂正冥的團隊到底招攬了哪些人才。
如果莊理願意,他甚至能把秘密支持樂正冥的各方勢力都挖出來,做成一份清單。
原本打算給莊理來一個下馬威的眾位大佬:“……”
因莊理的撤離而感到無比失落的樂正冥卻抿著薄唇無聲地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喜歡旁觀小捲毛讓別人吃癟的場景。
之前那名參將猶不死心地說道:“你的確是一位技術高超的黑客,但是你要明白,入侵網絡和打造網絡安全並不是一回事。”
莊理完全無視了他,拍拍手,勒令道:“既然我已經走馬上任,那麼各位,請現在就開始配合我的工作。把你們的智能設備都拿出來,電腦、平板、手機、藍牙,全都給我連入內部網。”
他打開一直擺放在手邊的筆記本電腦,輕而易舉便入侵了樂正冥的私人網絡。
親手打造出這個網絡,並覺得它永遠不會被攻破的參將:“……”
樂正冥連忙偏頭,抵唇,勉強堵住了湧上嘴角的笑意。不知道為什麼,莊理掌控全場的情景,在他看來竟那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