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常東明捏著一張名片,反反复复在總裁辦公室門口徘徊。
一名助理路過他的時候小聲問道:“怎麼,不敢進去?”
“宣總心情怎麼樣?”常東明立刻打聽情況。
“研發部又走了一批人,公司股價今天跌停板,你說宣總心情好不好?下個月政府就要招商,我們公司怕是懸了。你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事還是別進去了。 ”
“那我再等等。”常東明退怯了,卻在這時收到莊理髮來的一條短信,只簡短的兩個字――【進去!】
常東明心尖一顫,下意識就推開門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那名助理看著他的背影搖頭感嘆:“猛士啊!”
宣冥正在整理一堆辭職信,全都是研發部的骨幹今天集體遞交上來的。為了培養這些人,他在他們身上投資了五億不止,也從不對他們提出確切的工作要求。
他們想做什麼研究,宣冥只管給錢,不問細節,不求回報,卻沒料換來的竟然只是一場背叛。
趙博士帶走了最為關鍵的幾項專利技術,但是這些專利根本不屬於他個人,而是整個研發團隊的工作成果,他沒有資格那樣做。
但他利用米國方面的一些人脈,搶在公司前面註冊了私人專利,而公司註冊的專利竟被國際專利組織否決了。
現在問題來了,失去關鍵性的技術,海冥已經從通訊領域的第一梯隊掉到第二梯隊,這次政府招商,海冥大概率會輸。一旦市場份額被佔去,海冥將節節敗退。
還有什麼辦法能破局?宣冥冥思苦想,竟是一籌莫展。
加大資金投入除了暫時穩定股價,沒有辦法解決根本性的問題。
對於一家高科技公司而言,技術才是生命力,被挖走絕大部分研發骨幹的海冥集團形同失去了基石的大廈,上層建築越龐大,崩塌的速度只會越快。
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比趙博士更厲害的科研團隊,填補技術上的致命空缺,海冥集團勢必會衰敗。
但是在全世界範圍內,好的科研團隊基本上都被各大通訊公司收入囊中,海冥上哪兒去挖人?
這樣想著,宣冥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把辭職信推到一旁,拿出手機給獵頭公司打電話。
那邊連聲說抱歉,並一再向他解釋這筆業務的難度有多大。
“我給你們加錢,什麼條件都可以談。”宣冥取出雪茄夾在指尖,嗓音裡裹挾著沉怒的氣息。
常東明連忙舉著打火機走上前,心臟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如果早知道BOSS焦頭爛額成這個樣子,他就不會進來。為了那個便宜弟弟,他真是犧牲太大了。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點完煙就走,免得挨罵。常東明膽戰心驚地暗忖。
掛斷獵頭公司的電話,宣冥瞇著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目,就著一豆跳躍的火苗,緩緩吸燃雪茄,又徐徐吐出一口濃烈的煙氣,沉聲問道:“你有事? ”
常東明下意識地搖頭,想到那個預知夢,又忽然鼓足勇氣快速說道:“宣總,我弟弟有一筆生意想跟您談,約您今天晚上八點去LEMO餐廳吃個飯。”
LEMO餐廳菜品美味,氣氛浪漫,還每天都會邀請一位知名的演奏家去進行現場表演,是B市有名的情侶約會聖地。
宣冥是個工作狂,一畢業就開始創業,從未談過戀愛,更未曾對任何人動過心,自然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
他不耐煩地問道:“你弟弟是誰?”
“我弟弟是莊理。”常東明小心翼翼地打量老闆的表情。
宣冥眉頭皺了皺,似乎在回憶,過了一會兒卻又搖頭:“名字聽上去有點耳熟,他是乾什麼的?”
“額,他,他……”常東明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其實也不知道莊理為什麼非要見宣總,難道見了面,宣總就願意借錢給他?還是說他有什麼絕對可以說服對方的籌碼?
見屬下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清楚,宣冥不耐煩地揮手:“你出去吧,我不見莫名其妙的人。”
他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心思搭理無關緊要的人。
他大概已經猜出來了,那個莊理應該是個尚且年輕的夢想家,試圖見他一面,獲得一筆投資。像這樣的人,這些年他見得多了,帶來的企劃案一般都是空中樓閣,幾乎沒有盈利的可能。
“還不出去?”見常東明站著不動,宣冥面容冷肅地下令。
常東明打了個哆嗦,立刻出去了,始終沒敢遞上那張滑稽的名片。到了快下班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拿出名片,揉成一個小團,準備扔進垃圾桶,卻在這時接到了莊理的電話。
“宣冥答應見面了嗎?”那頭的語氣頗為漫不經心。
“沒有,宣總這段時間很忙,沒空見陌生人。”常東明把捏著名片的手伸到垃圾桶上方。
“我的名片你給他了嗎?”
常東明嘴上說著給了,指尖卻略微鬆開,準備扔掉這團垃圾。
莊理:“你在騙我,如果你給了名片,他不會不答應與我見面。你的一百萬還想要嗎?一年之內一百萬變一千萬,你喜歡嗎?”
常東明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捏名片的指尖立刻攢緊。
一百萬變一千萬,誰不喜歡?想起夢中那個人人敬畏的“莊總”,再聯想到昨天回來之後就氣場大變的莊理,他的心熱了。
“我馬上去找宣總。”他急促說道。
“把名片塞進他手裡就行了。告訴他,今天晚上八點,我在LEMO餐廳等他。”莊理掛斷了電話,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被拒絕。
常東明連忙把那張揉成團的名片展開,用手壓平,然後強忍著心中的羞恥,朝總裁專用電梯跑去。
叮噹一聲脆響,電梯門開了,宣冥在幾名股東地簇擁下走進去。
常東明一連喊了幾聲宣總,對方都沒回應,只是專心與幾名股東交談。
常東明無法,只好急奔過去,用一隻胳膊攔住電梯門,把名片往宣冥手裡塞,悶悶地說道:“宣總,我弟弟今晚八點在LEMO餐廳等您。”話落捂臉就跑,像是在做賊一般。
幾位股東指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問道:“他弟弟是誰啊?”
“我不認識。”宣冥毫不在意地說道:“只是一個想走捷徑的年輕人,不用搭理。”
“約你在LEMO餐廳見面?那倒是真想走捷徑。”一位股東想歪了,不免曖昧地笑了笑,另外幾位股東也心領神會。
“LEMO餐廳怎麼了?”宣冥一邊詢問一邊漫不經心地垂眸,看向躺在手心的那張皺皺巴巴的名片。
“宣總你果然是工作狂,連LEMO餐廳都不知道,那可是約會聖地。咱們劉總最喜歡帶漂亮妹妹去LEMO,在那麼好的氛圍裡坐著聽音樂,喝幾杯紅酒,說幾句甜言蜜語,送幾樣貴重禮物,稍後就能吃到大餐。”
這些人說著說著就意味深長地低笑起來。
但宣冥的大腦卻在這一刻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托著這張皺巴巴的,看上去很像幼兒園老師隨便用P圖軟件做的兒童卡片,心臟一陣急促地跳動。
他看著卡片上的捲毛小狐狸,一股熱切的喜愛之情便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
莊理――捲毛――小狐狸,這三個互不搭岔的名詞終於在此刻建立起了生動形象的連接。
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名片上的這只捲毛狐狸與現實中的莊理到底有幾分相似,他是怎樣一個人,為什麼要見自己?
剛回過神,宣冥就听見了幾位股東對LEMO餐廳的議論,面容還是那般冷肅,耳朵卻悄悄染紅了。他狀似不經意地把名片收入褲子口袋,沉聲問道:“LEMO餐廳是乾什麼的?”
“是情侶餐廳,約會聖地。”
“話說回來,宣總今天晚上已經約了我們吃飯,這個小年輕真不會挑時候。”
“也不會挑人,宣總是業界出了名的工作狂,不沾這些事。”
“常東明的弟弟,那不是個男的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們宣總魅力太大。”
幾名股東你一句我一句地調侃起來。
宣冥的確已經約了幾位股東吃飯,八點鐘根本挪不出時間。而且,他極度厭惡這種不求上進、自甘墮落的年輕人。
若在往常,他一定會把名片扔掉,然後把常東明叫回來狠狠訓斥一頓。如果遇上心情不好,將人解雇了都有可能。
但現在,他把手藏在褲子口袋裡,悄悄摩挲名片上的小狐狸,滿腦袋都是它笑起來眼睛瞇瞇還吐著小粉舌的可愛樣子。
他堅硬的心防像是被一雙狐狸爪子輕輕地撓著,不停地撓著,癢得難受,然後便裂開了一條縫。
幾名股東還在調侃這樁粉紅韻事,並篤定宣總這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絕不會去赴這種別有意圖的約會,又極力讚揚宣總的潔身自好。
背地裡,宣冥卻拿出手機給特助發送了一條短信:【馬上給我打一個電話,就說李行長今天晚上八點鐘約我見面。】
於是大家剛走出電梯,宣冥的手機就響了。
他冷著一張臉摁下免提鍵,特助的聲音馬上傳來:“宣總,李行長今天晚上八點約您去聖隆軒吃飯,您有時間嗎?”
“開發銀行的李行長?是不是我們的貸款出問題了?”宣冥的語氣極為嚴肅。
“大概吧。您有空嗎?我好馬上給他回复。”特助盡職盡責地表演。
“有空,我現在馬上就過去。”宣冥飛快掛斷電話,衝幾名股東歉然說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恐怕要失陪了。”
“貸款是大事,宣總你去忙吧,咱們回頭再約。”幾名股東立刻表示理解。
宣冥略一點頭就大步走了,背影看上去極為倉促,還一邊走一邊調整領帶和袖扣,又盯著手錶看了一路。
幾名股東目送他遠去,憂慮道:“該不會出大事了吧?你們看宣總走得多匆忙啊,他一貫都很沉穩,天塌下來也不怕,不像今天,就差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