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顧驚羽在清風苑撲了個空，面色冰沉離開的時候，鬱瑤正推著顧驚霜在街上走著。

得知顧驚羽在清風苑撲了個空，鬱瑤頓了頓，有些猶豫的問隻果︰他現在人呢？

隻果回答︰沒找到你後，被相好的人拉著去逛賭坊了。

鬱瑤這才松了口氣……

街上的花燈琳瑯滿目，行人熙熙攘攘，好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

鬱瑤推著顧驚羽從朱雀大街走過，來到安定河旁……寬闊的水面上畫舫往來，花燈隨波搖晃著。

鬱瑤問顧驚霜︰“要不要去坐畫舫？”

顧驚霜抬頭看她，笑著點點頭︰“好……”

片刻後，兩人就坐上了畫舫。

因為可能會說到關於五皇子的事情，鬱瑤沒讓船夫跟著，自己坐在船尾搖船，顧驚霜坐在她旁邊。

頭頂繁星璀璨，水中花燈搖曳，兩旁街上、身後橋上具是歡聲笑語，好一派繁華人間煙火氣。

鬱瑤的心情也十分不錯，笑著問顧驚霜︰“你要不要放花燈？”

顧驚霜頓了頓，緩緩搖頭︰“還不到時候。”

他的仇還沒有報……等到徹底打垮蘭貴妃母子和他們身後的鐘家，到那時候，再放一盞花燈不遲。

鬱瑤嗯了聲︰“好，那等以後再放不遲。”

頓了頓，她接著說道︰“五皇子手臂被太子廢了，心裡必定記恨，再加上我留在寶光寺的一些蛛絲馬跡還有我們準備的那些東西……想必，蘭貴妃和鐘太師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顧驚霜看著水面，緩緩出聲︰“是啊，就快要結束了。”

說完這句話，兩人看著河面的花燈，陷入一片沉默，片刻後，顧驚霜緩緩開口︰“你都不想問問我為什麼要做這些嗎？”

鬱瑤看著他︰“想說的話你自然會說，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

顧驚霜抬頭，就對上鬱瑤平靜無比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說，無論他想做什麼都沒關系，她會一直陪著他一起……

顧驚霜靜靜看著她，片刻後，低聲開口︰“我不是顧家人，我的原名……叫朱允霜。”

鬱瑤神情微頓。

她知道，但是她必須要裝作不知道。

接下來，顧驚霜大概講述了自己為數不多殘存的記憶……那些事發生的時候他還太小，若非太過痛苦和驚恐，他或許早就忘記了那短暫的時光。

記憶中是斑駁的紅牆和冷冰冰帶著怪味的飯菜，時不時的拳打腳踢……以及對那個地方和他的母親最後的記憶︰四周火光彌漫，他什麼都看不清，驚恐的被母親壓在身下……

他低聲說︰“我曾經想過，就把那些事情當成前世的一場噩夢好了……可是，因為那些夢，我終年難以安眠。”

無論是讓人絕望的火光還是他母親伏在他身上聲嘶力竭慘叫著卻不肯移開半分的聲音，那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著他去銘記，去報仇。

顧驚霜好像已經習慣了掩飾情緒，他低頭坐在那裡，平靜的說著那些話，就好像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可鬱瑤還是看到了身上的冷意。

頓了頓，她低聲開口︰“我們很快就能報仇了……”

她說的事“我們”，顧驚霜抬頭看著她，低低嗯了聲。

就在這時，隻果忽然開口︰宿主，太子在對面那艘畫舫上。

鬱瑤心中微動，嗯了聲後不著痕跡把畫舫慢慢往旁邊駛去，想盡量遠離太子……

可就在他們所在的畫舫調轉方向即將駛離的時候，太子那邊的畫舫上出現一道身影，沖著鬱瑤和顧驚霜這邊厲喝出聲︰“等等。”

鬱瑤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劃船，然後就聽到對方直接道︰“將軍府大公子是吧……我們殿下讓你停下來，你跑什麼？”

顧驚霜頓時神情泛冷。

之前在寶光寺，他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有人先後對他和長寧郡主白子馨下黑手……那人的架勢，分明是想讓他或者白子馨死在五皇子手上。

五皇子若是錯手殺了長寧郡主，亦或是他這個將軍府大公子，那麼……那件事必定會更加難以收拾。

當時，他身後只有太子和他的隨從，而一旦五皇子闖下大禍，太子，便是最得利的那個。

已經被指名道姓喊住，鬱瑤沒辦法再裝傻充愣，心裡低咒了聲，只能把船停下來。

太子的畫舫很快靠近過來，下一瞬，就見太子貼身書童走出來揚聲開口︰“大公子怎可這般大意，我家主子剛放下花燈，就被你的船撞翻了……這祈福的花燈撞翻，可是要招惹厄運的。”

顧驚霜心裡很清楚，對方就是來找事的，他卻只能賠笑臉︰“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改日一定專程向殿下負荊請罪。”

小書童神情倨傲︰“改日不如今日，若是大公子真心悔過，便將那撞翻的花燈扶起來。”

顧驚霜眼底驀然一片冰冷。

京城權貴中早已傳遍，將軍府大公子因傷不良於行，太子明知他不能走動，如今卻指使書童要他去扶那不知在何處的花燈，分明就是要當眾羞辱。

這些人，一個兩個，仗著出身就肆無忌憚不肯給別人活路……憑什麼？

顧驚霜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

就在這時，鬱瑤忽然開口。

“不知撞翻的花燈是哪一個？”

那書童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開口這麼問……可太子身邊人自然十分機敏，下一瞬，小書童便是抬手指著船旁邊一盞已經熄滅的花燈︰“不就是那個。”

鬱瑤哦了聲︰“船是我劃的，冤有頭債有主，與大公子並無瓜葛，殿下本就福澤厚重，原是無需計較一盞小小花燈的，可若是殿下在意，小女子這便將那花燈復原。”

小書童暗暗咬牙。

這醜八怪，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什麼叫太子殿下無需計較，什麼叫殿下在意……這種時候不想著保命還敢拿話刺殿下。

而鬱瑤這時已經起身走到船旁邊。

顧驚霜微怔︰“瑤瑤……”

話音落下，鬱瑤就直接飛掠出去，輕飄飄落入水中……四周人本就被這便兩艘似乎起了爭執的畫舫吸引了注意，此刻，看到一道翩若驚鴻的身影忽然飛出，頓時就響起一陣呼聲。

可接著，當看到衣袂飄落後露出的一張可怖面孔，頓時又一個個滿心失望移開視線。

鬱瑤也不介意河水冰涼，落下後便是伸手要去拿那花燈，可就在這時，倏然一枚堅果從船艙裡彈出來，恰恰打在那只花燈上，花燈頓時就被打的順水飄出去老遠。

隻果提醒︰宿主，是太子朱允瀾。

鬱瑤淡淡嗯了聲，冷冷瞥了眼太子所在的畫舫，然後便是直接涉水朝那只花燈追去……可就在她要靠近的時候，又是一枚花生彈出，將那只花燈打飛出去。

四周賞燈之人眾多，見一樣貌醜陋的女子忽然落入水中，本就驚呼陣陣，這一瞬，見鬱瑤被一只花燈遛著在水中艱難前行，便有人發出哄笑聲來。

還有人不滿喊道︰“誒，小心別撞翻了我的花燈啊……”

鬱瑤面無表情，抬手就準備不顧忌諱動用術法，可就在這時，一道掌風掀來，登時就將那一整片的花燈都給掀翻進河水裡。

鬱瑤下意識抬頭，就對上顧驚羽帶著冷笑混不吝的視線。

“那花燈怎麼都扶不起來，可見是承不起殿下太過厚重的福願，倒不如直接祭河來的乾淨。”

話音落下，顧驚羽腳下的畫舫就已經停到了鬱瑤身邊，他居高臨下看著鬱瑤，磨了磨牙，終是彎腰對她伸手︰“上來。”

鬱瑤剛伸出手就被顧驚羽一把拽了上去，倏然靠近的一瞬，她聽到顧驚羽咬牙切齒︰“到底是何等恩情……到現在還沒還完，嗯？”

鬱瑤抬頭，顧驚羽面色漆黑反手扯下自己的披風直接批到她身上，扭頭便是似笑非笑朝周圍岸邊看熱鬧的人揚聲道︰“再看，小爺挖了你們的眼楮！”

顧驚羽二世祖諢名明顯在京城很出名，那些人小聲罵罵咧咧，卻也是毫不遲疑一個個扭頭不敢再看，生怕這個吃喝嫖賭鬥雞遛狗的紈褲真的會作出什麼瘋狂事來。

這時，太子終於出了船艙。

他看著顧驚羽，冷冷出聲︰“驚羽如今倒是長大了，出息不少。”

顧驚羽居然毫不退讓︰“再沒出息，也不能冷眼旁觀別人打我將軍府的臉面，殿下您說是不是。”

太子微頓……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針對五皇子的走狗時的確殃及了將軍府。

他點了點頭︰“小童不知好歹，沖撞了大公子和表小姐，孤回去定會好生責罰。”

顧驚霜淡淡垂眸掩下眼底冷冽︰“殿下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