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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令》第61章 不同尋常
謝再衡發完狠話的第二日,便從詔獄出來了。

想來是沒少在詔獄裡吃苦,下巴尖了,膚色黑了,頜下鬍髯冒出老長,一張瘦削的臉頰讓顴骨拉高,少了書生儒雅氣,眼神卻添了幾分凌厲,變化不小。

謝家正在辦喪事,么兒回來,一家人抱頭痛哭。

此番變故,對謝家來說,也算是遭了噩運,謝再衡那個做倉儲主事的父親謝煬,中年喪妻,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又哭又笑,老淚縱橫。

「入贅侯門,當真是委屈我兒了。」

謝再衡猶豫了下,「只要能為母報仇,兒不委屈。」

「行之,是父親對不住你……」

謝再衡鬆開謝煬,退後兩步,拂開袍角,重重跪下,深深一拜。

「兒不孝,枉讀聖賢書,令家門受辱,母親也因我含冤慘死。如今入贅侯府,難免為世人唾棄,說我是貪生怕死攀附權貴的無能鼠輩,又讓父親難堪。成婚後,兒亦不能常在父親大人跟前盡孝,當真是白白生養我一回,還請父親大人責罰……」

謝煬看兒子跪俯面前,早已是紅了雙眼。

「你起來。」

看謝再衡不動,謝煬伸手將他托起,雙目堅定地看著他。

「這一切,都非我兒的錯。是宋阿拾,是錦衣衛——行之,你且仔細聽好,如今陛下將五軍和錦衣衛事皆交由趙胤,由他節製軍事,斷詔獄,可謂風光無兩。我謝家縱有冤屈,也得隱忍以待時機。」

謝再衡看著他爹,目光切切,點頭。

謝煬又道:「但廣武侯府和陛下是自家人,我兒此去,大有可為……」

「自家人?」謝再衡懵然不懂。

謝煬道:「你嶽丈大人的長姊是通寧公主陳嵐,通寧公主是上一代廣武侯陳景的獨女,自小養在宮中,和寶音長公主親如姐妹,和當今陛下、大將軍王陳宗昶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情分頗深,這就是多年來,廣武侯能佇立不倒的緣故。」

「怪不得……」

陳淮能一句話就把他從詔獄撈出來。

「讓我兒入贅侯府,是父親無能,父親有愧。可聖人有雲,大丈夫能屈能伸,攀附高門又如何,高門又豈是人人可攀的?我兒走上了這條路,便要認清形勢……假以時日位及人臣,今日所受羞辱便不是辱,來日一切問題也可迎刃而解。」

謝再衡再次作揖拜下。

「兒子受教。」

謝煬道:「還有一事為父要囑咐你,錦衣衛在各處密布暗樁、探子,趙胤根基更是深厚,你往後更得小心謹慎,勿出頭,勿行險,不論是錦衣衛還是宋家,先按下別去招惹。為父相信,終有一日,定能雪今日之仇——」

一陣冷風吹過來,時雍打了個噴嚏。

「誰在念我?」她摸了摸火熱的耳朵,覺得身上有了寒意。

從良醫堂回來,她就窩回了房間。

外間,宋老太又來了,和王氏坐在一起納鞋底絮叨家常,宋香在描花樣子,學那閨閣小姐綉雙面綉,宋鴻拿了個竹蜻蜓滿院子跑,一頭一臉的汗。

宋老太不喜歡王氏這個兒媳,但好歹是自己選回來的,王氏幹活又是一把好手,不僅把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條,趕上大院有什麼事了,不管灶房還是待客,宋老太另外的兩個兒媳都指望不上,就王氏一個能折騰出名堂,裡裡外外都能應付。

而且,這婆媳倆都尖酸刻薄,湊到一起很能說話。

今日宋老太過來,拿了一堆幫小孫子做的鞋底,多半是要塞給王氏做的。

王氏也不推,這些年,她一直在掙面子,為宋長貴,為她這個續弦,生怕大院那邊說她不行,不如阿拾的娘,明知吃虧,還是打腫了臉充胖子。

婆媳倆說著說著,又提到阿拾的婚事。

宋老太對阿拾是十分的不滿。

「那賤蹄子又在屋裡躺屍?」

王氏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可不麽,身子不爽利,沒去衙門。」

「哼。你也由著她?」

「不由著能如何,我又不是她親娘,罵得重了打得狠了,難免落個不是……」

「我呸!」宋老太一張臉極是憎惡的瞪一眼,「要我說,趕緊找戶人家處理了得了,收了彩禮,往後你管她如何?又不是我們宋家的種,好吃好喝地養這麼大,已是大善,還由著她作死不成……」

王氏還沒開口,門開了。

時雍走出來,背著光,也瞧不清她的面色。

「娘,我晌午要吃鹽煎豬肉、喝鯽魚湯,還想吃你醃的鹹鴨蛋。」

這一聲娘喊得親熱,王氏愣住。

時雍咂咂嘴,似在回味,看王氏僵著臉不作聲,又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子塞到王氏手上。

「這是我去楚王府辦差,大都督賞的銀子,你拿著花。」

一句話帶出兩個當朝權貴,嚇得王氏覺得銀子無比燙手,半聲都吭不出了。

而宋老太大驚失色,手上的針將手指扎出了血珠,這才回過神來,盯著王氏手心的銀子不眨眼。

銀子,這麼大的銀子……

這死丫頭隨隨便便就給出來了?

王氏被婆母盯著,不自在地將銀子納入懷裡,鞋底放下,解圍裙換鞋。

「娘,我去買魚買肉,你留下來吃飯。」

宋老太不高不興地哼了聲,沒有說話。

王氏將午餐做得豐盛,宋長貴當差去了,沒有回家,她給丈夫留了些菜,其他家裡能拿得出的,全都搬上桌子了,宋鴻咽唾沫,歡呼不止,宋香嫉妒地瞪了時雍一眼,可最近被她娘揍過幾次,老實了很多,悶頭吃飯。

時雍愉快地用完餐,回屋繼續躺屍去了。

好一會兒,聽到宋老太在外面大叫腹痛,急吼吼地跑茅廁去了,蒙頭怪笑起來。

拜了個師父,還沒有學會怎麼用中醫救人,但怎麼讓人腹瀉拉肚到是容易。

體諒宋老太年歲大了,時雍在她碗中下的巴豆粉份量不大,也就拉上幾天而已。

她美滋滋地想,重活一回,做老實人果然舒坦多了!

……

水洗巷鬧鬼的事,越傳越遠,越傳越可怕。

傳到最後,好像人人都見過時雍的鬼魂一樣。

有辦法搬走的人家,早早就搬走了,沒辦法搬走的,未等天黑就關門,又是燒香又是拜佛,門口又掛鏡子又貼符,能搞的都搞了,可女鬼一事,始終沒有消停,人們描述的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的,就連水洗巷剛過世的一個老太婆,還有一個難產而死的小媳婦,孽債都算到了時雍頭上。

以至於三歲小孩,一聽說「時雍來了」,都嚇得再不敢哭啼,老實閉嘴。

……

時雍從未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鎮宅邪物」,聽多了,甚覺可笑。

錦衣衛那邊沒有動靜,案子也沒有後續,時雍猜不透趙胤有什麼布局,到是順天府衙這邊頂不住壓力,在府丞馬興旺的安排下,衙役們每日裡忙著「捉鬼」,安撫民心,到是奔波起來。

時雍在衙門辦差,但與衙役又有不同,無事的時候,不用去點卯。

有閑時,她便跟著孫正業學醫,聽老爺子講典故逸事,也甚是得趣。

就這般混了好幾日,到了七月三十。

那天晌午,她剛去良醫堂,準備混個午飯吃,就看到門口備了馬車,孫正業裹著皮襖出來,正在打點行裝。

時雍有些詫異,「師父,這是要出門?」

孫正業看到了她,眼前突然一亮,「你過來,過來。」

這老頑童又要整她麽?

時雍笑盈盈地走近,「可是有賞給徒兒?」

「賞你個頭。」孫正業拐杖敲她腦袋,雪白的眉毛抖了抖,眯起眼問她,「你做過穩婆?」

穩婆?時雍嗯聲,「算是吧。」

孫正業沉著眉頭想了想,「那你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出去個三五日。」

三五日?

時雍驚異:「去哪?」

孫正業拉下臉,「不得多問,去了自有安排。」

時雍又回頭看了看良醫堂門口黑帷鞍的車駕,越看越覺得不同尋常。

就連趙胤這樣的人要找孫正業看病,都得憐他年歲親自上門,何方神聖能讓老爺子親自上門去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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