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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令》第116章 邀請(雙更合一)
初到異地,又住了個凶宅,時雍睡得不熟。

彷彿剛剛入睡,便被瓦上嘀嘀嗒嗒的雨聲催醒。

睡得晚,醒得早,她嘴裡乾苦,身子發軟,睜開眼覺得眼皮很沉,十分艱澀,躺在床上又心裡煩亂再睡不著,她找來水喝,雙腿像踩在棉花上。

時雍晃了晃沉重的頭,沒有丫頭伺候的日子,很是不慣。再看一眼,羅漢榻上不見人影,走近一摸,被子裡尚有餘溫,人也剛起沒有多久。

哪裡去了?

院子裡秋意濃濃,中秋剛過,雨後的竹林芭蕉很是淒寒。

時雍站在院子裡,再看這個小院,比昨天夜裡看到的樣子,更顯得破敗孤寂,當年大火燒過,有一些外牆還沒有來得及修葺,漆黑的牆片剝落,露出夯實的牆體,青磚地面到處坑窪,腳踏上去,便濺出水來。

這麼大個宅子沒有了人氣,顯得破敗不堪,滿是詭異蒼涼。

「夫人!」

嫻衣從裡屋出來,看她穿得單薄,又為她披了件衣。

「你怎麼起了?」

時雍打個呵欠,「將軍呢?」

嫻衣道:「剛出院子,去練劍了。」

裴賦有晨起練劍的習慣,沒想到趙胤這麼注意細節。

時雍牽牽唇角,「院子這麼寬敞,幹嘛去外面?」

「怕吵著夫人。將軍說,夫人這兩日沒睡好,讓不要吵著你。」

嫻衣說到這裡,看她的眼神格外深邃。

前晚在平梁,他們房裡的床搖了足有一個時辰,在並不隔音的客棧,許多人都有聽到那古怪而曖昧的聲音,只是誰也不敢開口詢問。

哪怕嫻衣這個一早跟著趙胤,又知曉他們關係的丫頭,都開始心生懷疑,這到底是作真還是作假?

「將軍可有說幾時出發?」

「不曾。夫人,回屋梳妝吧,等將軍回來開飯。」

時雍腳步一頓,「吃什麼?」

那個恐懼的廚房和那碗麵條,已經在大家心裡埋下了陰影,大概一個月之內,誰也不想看到麵條。

嫻衣知曉她的想法,嘴角不經意扯了扯。

「鎮上的早餐鋪送過來的,謝放特地在鎮上找了兩個廚娘,晌午就會過來。然後,他一大清早就又帶了人在那邊砌了幾個灶台。省親這些日子,先湊合著吃。」

兵丁這麼多人,那個小廚房是斷然不便開火的。

時雍順著嫻衣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謝放弓著個腰,在那裡砌灶。

她啞然一下,「謝大哥還挺能幹啊,這都會?」

嫻衣臉色似有動容,「他是很能幹的。」

時雍回頭,「你怎知道他能幹?」

嫻衣看到她臉上的笑,狐疑地蹙眉,「夫人的意思是?」

時雍笑了笑,「嫻衣今年多大了?」

「十九。」

「不想嫁人嗎?」

「……」

嫻衣沉默。

進入無乩館那一年,她才十三歲。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知道她和婧衣、嫵衣、婉衣她們一樣,都是屬於趙胤的人,或者說,是屬於他可要、也可不要的女人。不願他要不要,她們都得為主子備著,等著。

她們四個人,從來沒有想過嫁人。

只不過,嫻衣和婧衣、嫵衣不同。

她早已清醒地看到,主子不是她的男人。

是奴婢,終生就只是奴婢,不要想飛上枝頭。

沉默著進了房間,時雍坐下來,由著嫻衣為她梳頭換衣服。

「你就沒個喜歡的人嗎?」

嫻衣看著鏡子裡女子的臉蛋,垂下眸子不發一言。

「你喜歡趙胤?」時雍飛了一眼,盯著鏡子看嫻衣的臉色,「不是吧?一群人伺候一個男人,整天為了誰能睡到他勾心鬥角,人生豈不淒涼?」

「喜歡。」嫻衣垂下眼皮,「爺是主子,不能不喜歡。」

「唔。」時雍點頭,「很有道理,可喜歡主子和喜歡男人是不一樣的呀。」

嫻衣不吭聲了。

許久,她才輕輕道。

「我只要能一輩子伺候主子就好。別的,不曾想過。」

「……」

真是執著。

時雍看她一眼,感慨。

也就是剛才一念起,覺得她和謝放朱九他們,都是成日裡呆在趙胤身邊的人。主子吃不到,英俊的侍衛也是不錯的選擇,為什麼她們就沒有退而求其次的想法?找個屬於自己一人的男人,不好嗎?

如今一聽嫻衣的心思,又掐斷了鼓勵她掙破束縛的想法。

人各有志,她自身難保,還是少管閑事為妙。

趙雲圳睡到他們快起身時才起來,閉著眼睛讓嫻衣幫她洗臉,梳了頭,換好衣服,又皺著眉頭嫌棄地吃完了早餐,在趙胤冷冰冰的目光下,乖乖做回他的「小書童」。

春秀卻十分勤快,早早就起來掃地,整理床鋪,又去幫嫻衣照顧趙雲圳。

春秀不知道趙雲圳身份,隻覺得他是個嬌氣的小孩子,便說一些鄉下的野趣給他聽,還勸他要聽主子的話,主子是良善的主子,若是當真惹主子生氣了,把他們發賣了,就會很慘。

她舉了許多例子。

趙雲圳極是嫌棄她,又喜歡聽她講那些她小時候的事兒。

這都是深處禁宮的趙雲圳不曾接觸到的,聞所未聞。

————

裴府離青山鎮的正街隔了一座橋,昨夜來時聽到的流水聲便是橋下發出來的。

馬車剛駛過橋面,就看到裴賦的老叔從薄霧中匆匆走過來,手上抱著個什麼東西,到了馬車前面,一直點頭說著什麼。

「將軍。裴三伯說有事找您。」

今日趙胤和時雍一道坐車,正端坐著,闔眼假寐。

聞言,撩開了車簾。

裴三伯走了過來,看到他,又張望著尋找時雍,將懷裡的東西遞上來。

「二郎呀,昨夜老叔答應了侄媳婦兒的事,怕是辦不到了。我那死貓不知道在哪裡吃到了老鼠藥,就那麼葯死了……」

頓了頓,他又換上笑臉。

「我便去早市上又買了一隻,乖巧的,和那隻長得差不多,侄媳婦兒看看,喜不喜歡?」

小奶貓「喵」了兩聲,可憐巴巴。

趙胤側目看時雍,「喜歡嗎?」

堂叔的話,時雍都聽見了。

聞言,她側過身子,從車窗邊往外望,看了看堂叔懷裡那隻小小的奶貓,微微一笑。

「多謝堂叔美意,可這養貓呢也講究個緣分。既是那隻貓不見了,便是我和它沒有緣分了。這隻貓太小,我怕養不活,平白作賤了性命。堂叔還是送回去,讓貓娘再奶些日子吧。」

堂叔一臉失望,「那,這,這,成,我給送回去。」

時雍笑了笑坐回來,不再搭腔。

裴三伯還想寒暄幾句,可趙胤不怎麼說話,他便悻悻然抱著貓走了。

馬車重新啟程。

駛過青山橋,時雍道:「大人為何不問我,為什麼要那貓?」

今日春秀留在了裴府,只有趙雲圳死活要跟來,趙胤也怕他在青山鎮出事,便帶上了。這會兒,車上除了趴在時雍腿上睡覺的小屁孩兒,再沒有旁人,時雍說話也便沒有忌憚。

趙胤輕輕揚了揚眉。

「你要,便給你。為何要問?」

「……」

這話就讓人很難接了。

時雍想了想,也不再賣關子。

「裴三伯家的條件你也看到了,一家老小幾十口人。便是裴賦和他大哥年年有銀子來看護宅院,也是不夠。但那隻貓,我見毛色光亮,綢緞一般的光澤,眼睛清亮有神,一看便知得到了主人很好的照顧。」

趙胤看她:「有愛貓之人,自己不吃,用來養貓,也不無可能。」

「當然,有這個可能。貓長得漂亮說明不了什麼,我只是試他一試罷了。」時雍似笑非笑,「可是欣然答應送人,隨即又直接弄死,就很有問題。」

「嗯。」

突然就葯死了,確實巧合。

「你有什麼看法?」

時雍皺眉,「一、貓的出現是個意外。二、他心裡有鬼。三、這隻貓有蹊蹺。」

————

盧龍縣衙的殮房在城西東陰村,一條官道直通,四周沒有民宅,很是荒涼。

昨日在青山鎮見過的縣太爺錢名貴,仵作鄭叢等人都在等候。除此,殮房門口的還有一張生面孔,做師爺打扮,跟在錢縣令身邊,滿臉帶笑,眼神極是銳利。

稍做寒暄,趙胤便要進殮房。

鄭忤作拱了拱手,讓殮房的主事去開門。

錢名貴看時雍緊跟趙胤進去,不免有些狐疑。

「裴夫人還是外間等候為妙。殮房穢氣重,怕是……」

「無妨。」趙胤抓住時雍的手,輕輕一捏,淡然道:「內子昨夜驚了魂,寸步都不敢離我。」

「那真是為難夫人了。」錢名貴嘆口氣,「下官的過錯,若早日把那吃人的野獸找出來打死,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他還在那裡說客套話。

趙胤已面無表情地走入殮房。

殮房裡好似置了香料,還點了幾盞香熏燈,一股子古怪的香味兒從陰冷冷的房間裡撲面而來,時雍打了個噴嚏。

這,

殮房熏香?

大可不必吧。

不僅如此,時雍發現這個殮房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桌椅擺放整齊,摸上去一點灰塵都沒有。而且,殮房裡除了和親使者的十幾具棺木,居然看不到別的屍體。

這盧龍縣不死人嗎?

不知為何,時雍突然就想到上上輩子念書的時候,為了迎接上級檢查,學生們早早灑掃,把藏的汙、納的垢都早早清理好的樣子。

這簡直就是脫胎換骨的古代版迎接檢查啊。

就連那些死人,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這樣子還能查出什麼?

時雍看一眼縣太爺眼角下的青黑,又看了看神情疲憊的鄭仵作。

「二位真是辛苦了。」

錢縣令尷尬地笑了笑,「不苦不苦。和親使節不比普通的死屍,我們衙門早早就選了上好的棺木……」

「早是多早?沒事之前嗎?」

看著時雍笑吟吟的臉,錢縣令突然額頭滲汗。

「夫人玩笑了。下官膽小,經不住嚇啊。從案發到今日,下官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

「這裡真是沒有半分像殮房的樣子。」時雍皺眉對趙胤道:「將軍,妾身一點都不怕呢?」

趙胤回頭,看向錢縣令。

「不知大人可否開棺一看?」

錢縣令又抬袖子拭額頭,「這屍首慘遭野獸啃噬,慘不忍睹。怕汙了將軍和夫人的眼睛。」

趙胤冷下臉,「開棺。」

冷冷的兩個字,分明就是不容商量的意思。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是京官?

錢縣令嘴裡「誒誒」不止,又偏偏頭,示意鄭仵作。

很快,棺材板被掀開,即使殮房有濃濃香料香熏,那掩不住的屍臭味兒還是飄了出來……

中秋後的盧龍,氣溫很低。

屍體還沒有完全腐敗,可是屍身受到啃噬,與昨夜在裴府灶房看到的死狀相似,一具具慘不忍睹,乍一看去,面部已不成人形,嘴巴成了一個大大的血窟窿,看得人頭皮發麻,很是驚悚。

「什麼野獸喜歡吃人舌?」

錢縣令答得吭吭哧哧。

「目前,目前下官還沒有抓到那畜生,不知是個何等樣的東西……」

趙胤和時雍對視一眼。

時雍故作緊張地捂著口鼻,「將軍,我們快走吧,這裡好瘮人。」

「嗯。」

兩人都知道,

殮房已不必再看了。

在他們到來之前,屍體已經被處理過,不會有除了仵作的勘驗文書以外的線索了。

「這一切都太過完美。」

從殮房回去的路上,時雍如此對趙胤說。

「大人有沒有發現,從我們到達青山開始,我們能看到的,能聽到的,都是人家想讓我們看,想讓我們聽的。」

趙胤眯了眯眼,「不。」

時雍看他,「難道不是?」

趙胤:「從平梁就已開始。」

時雍微微一驚,與他對視許久,沒有說話。

這時,車外突然傳來一道拔高的聲音。

「兄台,請問車上可是從京師回鄉省親的裴將軍?」

謝放:「正是。」

那人又道:「我家使君想邀大裴將軍過府一敘。」

時雍撩開簾子,看到那人身上的異族裝扮,驚了下放回簾子,對趙胤說:「兀良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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