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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令》第126章 人不如狗的一天(二)
嫻衣一驚,撲嗵一聲跪下。

「奴婢沒有,望爺明察。」

她不敢抬頭,隻覺得頭頂的目光像把刀子,要把她看透。

同時,心裡又有些後悔,爺是多睿智敏銳的人物,她以前說什麼事從不帶主觀判斷和感情,而這次情不自禁為阿拾說話,爺肯定是有察覺的。

嫻衣想到了婉衣和嫵衣的下場,心裡生出恐懼。

「起來。」

那平靜清冷的聲音,幾乎沒有起伏,嫻衣抬頭,不見他眼裡有責罰的意思。

「出去吧。」

「是。」

嫻衣鬆口氣,慢慢退出書房,卻聽趙胤突然又吩咐,「叫謝放來。」

趙胤的手上拿著一個用火漆封固的書信,嫻衣沒有多問,應聲是走了。

謝放就在門外,一動不動,像樽門神。

這是嫻衣眼裡他最平常的樣子。

只要不主動招呼,他便不會說話。

嫻衣走到他的面前,「爺找你。」

謝放看她一眼,點點頭,一聲都沒有,徑直進了書房。

嫻衣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想到了昨日阿拾說的那些話,靜了靜,出門。

書房裡,趙胤將兩封一模一樣用火漆密封的書信擺在書案上。

「急送京師。」

謝放低頭走近,雙手拿起書信,姿勢不變地看了一眼,見趙胤神色凝重,「爺,裴府侍衛、兵丁和雜役統共隻得一百三十五人。要不,從永平衛調兵?」

趙胤沉眉,半晌不語。

謝放安靜地等待著。

書房裡沉寂許久。

「不要。」

趙胤的目光落在那包瓜子上,手指慢慢伸出去,拆開包裝,從中揪出一顆,看了片刻,又放回去,擰了擰眉頭。

「送信去吧。」

「是。」謝放不再多話。

這位爺向來有他自己的想法,謝放從不認為自己的智慧可以和他一較高下,因此從不對他的決斷產生疑惑。趙胤怎麼吩咐,他就怎麼做,只要把趙胤的命令落到實處,就一定不會有事。

「天黑前,黑煞要是沒有回來。派人上山找。」

在謝放離開書房前,趙胤又吩咐了一句。

謝放有些意外,抬頭看他,沒有動彈。

「有事?」趙胤問。

謝放:「沒有。」

這個時候人手本就不夠,去找一條來無影去無蹤的狗,肯定是不合適的。但是既然是主子的交代,謝放也無法違抗。

他數著時辰,等著天黑。

晚飯吃罷,黑煞果然還是沒有回來。

時雍的焦灼已到了極點。

她回房換了身乾淨利索的衣裳,將長發挽起用頭髮包了起來,拿了架子上的長劍,準備上山。

出門時,她走到書房,看燈亮著,覺得還是有必要支會趙胤一聲。

「將軍!」時雍的手指剛叩上房門,那門就打開了。

門裡是趙胤冷峻異常的臉。

兩人對視片刻,時雍沉著嗓子。

「我必須去找大黑。請你不要攔我。」

趙胤目光一轉,看到她手上提前的長劍,還沒開口說話,外頭正在整兵準備出發的謝放就急匆匆進來了,滿臉興奮,聲音都拔高了許多。

「回來了。」

「大黑回來了。」

「在哪兒?」時雍按捺不住激動,心臟怦怦跳,話音未落,腳步已經朝外面奔了出去。

謝放看了趙胤一眼,轉身跟上時雍。

「累壞了,癱在院子裡。」

怪不得沒有進來找她,時雍興沖沖地奔出去,在院子裡看到黑漆漆的「一坨狗」,趴在地上,吐著舌頭,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大黑!」時雍衝過去想把它摟在懷裡。

大黑掙扎一下,縮回爪子。

時雍這才發現它不僅是累壞了,是受傷了。

後腿上有一處在淌血,大概是拚著力氣奔回裴府院子,就沒有力氣再走了。

時雍心疼不已,想把它抱起來,帶回屋子裡看傷,可這狗子實在太沉了,而且它似乎不願意,爪子刨了刨時雍,舔了舔舌頭,嗷嗷叫喚兩聲。

「怎麼了?」時雍納悶,將它挪開。

大黑的胸脯下壓著一隻大紅的繡花鞋子。

剛才它往那兒一癱,把鞋子壓住了。

時雍將鞋子撿起,看一眼,「嫻衣!」

她心跳很快。

聽到腳步聲回頭,發現是趙胤站在背後。

「看看這個。」時雍說:「是不是懷寧公主的鞋子?」

公主是穿著嫁衣出的京師,鞋面上的繡花,宮中綉娘的綉品與市井人家是不一樣的。

趙胤無聲地看她一眼,「是。」

時雍摸了摸大黑的腦袋,從懷裡摸出爪子塞它嘴裡,又看著趙胤笑。

「公主的腳,將軍還真是清楚。」

這話說得很是奇怪啊?瞧的是嫁鞋,怎麼就扯上腳了?

謝放一臉疑問。

嫻衣默不作聲。

趙胤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低頭問大黑,「還能走嗎?」

大黑趴地上沒有動,認真地嗑著瓜子,不抬腦袋,只有尾巴甩了甩,表示聽見了。

大黑叼回了懷寧公主的鞋子。

只可惜,它不會說話。

公主是死是活,發生了什麼,也說不清楚。

不過,它可以再帶他們前往。

這簡直就是一隻狗祖宗了。

「先治傷吧。」

————

時雍信不過鎮上的郎中,親自為大黑包紮了傷口,還用銀針為它止了血。

她使用的銀針,正是為趙胤做針灸的那一副,在她為大黑施針的過程中,謝放和嫻衣死死盯著她,似乎有很多話欲言又止,到是趙胤沒有什麼表情。

「傷得如何?」

時雍隻當看不到他們表情的異樣,平靜地道:「外傷。沒有傷到筋骨。」

這也是萬幸。

大黑的復原能力是很強的,生命力旺盛。

可若是傷了筋骨,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是無用。

大黑若是瘸了,還怎麼做讓人懼怕的惡犬?

時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為大黑治療和扎針都十分小心,至少,她眼神和神態的專註和慎重,是在為趙胤扎針的時候看不見的。

謝放和嫻衣的目光漸漸有些變味。

即使不想,也忍不住時不時看看主子的表情。

他們敢想不敢說,可——趙雲圳不管。

趙雲圳其實非常怕狗,但這並不妨礙他過來湊熱鬧。小小的身子蹲在時雍的背後,他看得十分認真。一時興起,就口無遮攔了。

「你對大黑,比對阿胤叔好多了。我看你給阿胤叔扎針,都是這樣……扎,扎,扎。你給大黑扎針,是這樣子的,扎,扎,扎。」

趙雲圳邊說邊比劃。

那神態、動作,很是傳神。

謝放和嫻衣瞧著,心都縮緊了。

趙雲圳也不看他們的表情,更不管趙胤怎麼想。

隻問時雍:「阿拾,你為什麼對狗比對阿胤叔還好?」

趙胤身子有瞬間的僵硬,很快又恢復了平常的漠然。

時雍沒有抬頭,一本正經地回答趙雲圳:「因為它是我的狗子呀。」

頓了頓,時雍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輕輕彎了起來。

「我對屬於自己的東西,總是更為珍惜。」

言下之意,不是她自己的東西,就可以隨意糟蹋了?

謝放和嫻衣的目光又忍不住往趙胤身上瞄了一眼。

趙雲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嘴撇了撇,很是羨慕地看著大黑,卻不敢去摸,「我也想做你的狗子。」

「……」

室內突然安靜,氣氛古怪得令人害怕。

等時雍為大黑包紮好了傷口,趙胤終於開口。

「它何時可以行走?」

時雍看一眼他沒有表情的冷臉,忍不住哼聲。

「恐怕得將息十天半個月的。」

「不是沒傷筋骨?」

「可它傷了心呀?」

時雍懶洋洋抬抬眼睛,將大黑的腿慢慢放下去,懶洋洋地收納銀針,洗手,「大人隻關心公主安危,不顧惜它的傷痛。狗子就不會傷心嗎?」

「……」

傷了心的狗子一直在嗑瓜子。

也不知吃到了瓜仁沒有,在嘴裡嚼幾下又吐出殼來。

謝放道:「原來它不僅喜歡吃肉,還喜歡嗑瓜子。也真是奇也怪也。」

時雍摸摸大黑的腦袋,「它脾氣可古怪了,不喜歡做的事,別人強迫不了。」

是說狗,還是說她?

謝放看一眼趙胤的臉色,覺得此刻不適合多嘴,於是閉口不言。

房間裡再又安靜下來。

趙胤沉默片刻,微微垂了垂眼簾。

「那就早些歇了吧。」

不找公主了?

眾人皆怔。

謝放和嫻衣都看著他。

趙胤擺手,「備水,伺候夫人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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