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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令》第468章 阿拾的三個請求
趙胤一直知道眼前的女子不同於旁人,她性韌而堅毅,裹著一層刺但內心柔軟,但是當她輕易說出“造反做皇帝”這種話,還是讓他始料未及,仿若一記重錘敲在心上,當即呵止。

 “不可胡說!”

 時雍明白這句話的分量,對一個忠孝思想教訓長大的人來說,聽了肯定把她視為異類。

 她也明白,相比於趙胤而言,她更為精致利己。

 為免他生厭,時雍趕緊閉上嘴,眨眨眼,將小臉湊到他的面前,壓著嗓子道:“我倆這麽近,我說得小聲,不會有人聽見。”

 趙胤道:“隔牆有耳。”

 時雍望著他深幽冷漠的雙眼,嘴角微微一抿,“橫豎大人就是怪我多事了。好吧,我認錯。陳香莧往後若再欺我,辱我,哪怕派人刺殺我,我都忍著、防著她便是,不再跟她作對。大人也不必急著辦廣武侯,總歸得尋一個妥善的機會。”

 趙胤被她氣笑了,一把摟住她的肩膀要將她拉過來面對自己。時雍卻強了起來,將身子往外側,雙腳離地就要走人。

 “阿拾!”

 時雍用眼角去瞄趙胤的表情,見他當真是無奈了,這才乖乖讓他拖入身前,靠在他的懷裡。

 “大人嫌棄我,又抱我做甚?”

 趙胤攬她入懷,耐著性子解釋。

 “我說那些,不是責備你,而是心疼你受傷。你怎不識好歹?”

 “當真麽?”時雍挑了挑眉梢,心裡一陣偷笑,臉上卻是四平八穩,很是喜歡看他寵著自己的感覺。

 “大人莫要哄我,方才質問我時,那麽凶……”

 趙胤看著她胳膊上的傷口,皺了皺眉,喟歎一聲。

 “你同長公主交好,確是助了我一臂之力,若非你與通寧公主的關系,我眼下當真不想動廣武侯。我本想誇你聰慧,計謀深遠,你倒是好,不待我說完,便埋怨上了,我也插不上話。”

 “啊?”

 時雍傻眼了。

 原來不是責怪,而是在誇她?

 時雍眯起眼斜剜過去,“大人學會哄人了。哼!才不會信你。”

 趙胤唇角微微上揚,視線掃過她生氣的小臉,眼裡那一直冷色便成了化不開的纏綿。

 “眼下局勢複雜、小人橫行,我怕你一個姑娘家應付不來,會吃虧,這才著急了些,哪一句是責怪來的?”

 這再三解釋,讓時雍心底都快笑開花了。要是換了從前,誰告訴她趙胤這個大魔頭會對一個女人示軟,為語氣不好而道歉,打死她都不會信。

 可如今她不僅見到了,還享受到了。

 唉,喜歡折磨大都督不知道是不是有病,時雍實在太喜歡被趙胤寵著護著的感受了。她以前分明是一個灑脫的性子,現在盡然找些事也要讓他說幾句好的來哄自己。

 有病,一定是!

 時雍一想,再看趙胤皺著眉頭一臉凝重的樣子,心裡便暖成一片,攬住她的脖子,乖巧地道:

 “我曉得大人是為了我。只是女子面皮薄,見不得男人發狠發急的……大人往後不要再凶我了,好不好?”

 凶嗎?

 趙胤眉頭揪起,淡淡道:“你往後不要再瞞我,算計我,我疼你還來不及,哪裡會凶?”

 時雍唔一聲,眼風瞄一下那盞夜風中搖曳的燈火,小聲問他。

 “我現在可沒什麽瞞大人的,那大人要如何疼我呢?”

 這女子狠起來是真狠,軟起來也是真軟,乖順的模樣就像貓兒的尾巴探入了人的心裡,那麽劃拉一下,整個身子便僵了,酥了,哪裡還能同她講道理,哪裡又舍得責備於她?

 閑窗下,簾幕裡,月夜霜風對殘燈,二人四目相對,點點滴滴的情愫便撞入心扉。

 此刻的時雍像個小媳婦似的窩在趙胤的懷裡,翹了唇,揚了眉,問得趙胤滯了一滯,訝然難言。

 如何疼一個女人?

 這個問題令他頭痛。

 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曾想到時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沉默片刻,趙胤慢聲一歎。

 “你這刁鑽女子,你想我如何?”

 時雍眼珠微轉,笑眯眯地道:“若是讓大人凡事以我為先,大人肯定是辦不到的。那麽,可否請大人答應我三個請求?”

 三個?

 趙胤道:“只有三個?”

 時雍笑著點頭,“是,只有三個。”

 趙胤道:“你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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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雍眼皮一抬:“第一,你我成婚後,若是相處不好,大人須得允我自行離去。”

 見趙胤眉頭蹙了起來,時雍補充道:“我明白我這麽說,大人一定覺得奇怪。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有講這種條件的,可是,阿拾不想做雞,也不想做狗。”

 她看著趙胤,目光漸漸涼了下來。

 “大人位高權重,我只是尋常女子,大人若有一日煩了我,納了別的姬妾,我的個性是斷斷受不了的。但我是個灑脫之人,我明白一生一世的愛可遇不可求,人有七情六欲,也都會喜新厭舊。我不會阻止大人的幸福,但也想擁有重新追求幸福的權利。因此,我希望大人同意我這個過分的請求。你有了別人,我自請出府,也去尋我的良人,各自安好便是。”

 趙胤沉默著看她片刻,“你當真曠世奇女。”

 從沒有哪個女子膽敢說出這種話來。

 而阿拾,說得這麽理所當然。

 趙胤看她小臉嚴肅,並非玩笑之舉,皺了皺眉,又問:“接著說。”

 “第二。”

 時雍抿了抿嘴唇,望著她道:“我不想做深宅婦人。不想成了婚,就像尋常婦人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喜繡花描紅,就像大人府上養的鸚鵡一樣被關在籠子裡,不得歡顏。我想像如今一樣,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請大人允諾我。”

 趙胤見她神情坦然,眼裡並無懇求別人該有的樣子,就好像這不是“請求”,而是“告知”。

 “我若不允,你如何?”

 “不嫁!”時雍說罷見他黑了臉,又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神色也小意了幾分。

 “我知道大人一時接受不了我的想法,這才沒有膽子說。還不是大人今夜說要疼我,寵著我,我才壯了膽麽?沒有想到,大人說的疼我,寵我,都是嘴上說說而已,並沒有當真……”

 哼!

 趙胤俊目生涼。

 “你這嘴,慣會倒打一耙。說說看,第三呢?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時雍看他神色松緩了許久,沒有方才那麽僵硬了,猜到他雖然難以接受,但還沒有被她的思想衝擊得直接翻臉,於是,笑容更是甜美了幾分。

 “我就知道大人待我最好了,一定會依著我的。第三點,我暫時還沒有想好,我先預定在這裡。往後若有一日,阿拾犯下滔天大罪,再拿出來當個免死金牌,求大人饒恕一命,可好?”

 趙胤哭笑不得。

 “你這小狐狸,我何時同意了?再有,你是我妻,何來滔天大罪?”

 時雍笑眯眯地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往後余生還有數十年,鬥轉星移,乾坤變化,哪個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說罷,她又去攬住趙胤的脖子撒嬌。

 “大人,就這麽說定了,好不好?”

 趙胤從脖子上拉下她的手,正色看著她道:“第一條,我不答應。阿拾,弱水三千,隻取一瓢。我趙胤既然娶你,便不會再有二心。你老老實實待在爺的身邊,哪裡也別想去。”

 這麽霸道?

 時雍張了張嘴,又想搬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話來說服他,可趙胤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臉色一沉,便垂下眼凝視她。

 “沒有萬一。我若負你,必當自絕於滿天神佛,永世不得超生。”

 “別——”時雍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怔了怔,見他神色凝重,眉尖便蹙了起來,嗔怪地道:“不可隨便發誓。小心打雷。”

 “……”

 趙胤沉默了許久,冷鷙的眼一直盯著她,見她眉頭揪著,一臉糾結的小模樣,又是一歎。

 “第二點,我答應你。”

 時雍眼前一亮,對上他的眼睛,剛叫一聲“大人”,就聽見趙胤道:“你是曠世奇女,有曠世奇才,又怎可拘於我一人後院,繡花描紅,了卻余生?”

 時雍激動地握住他的手,“大人當真同意?不怕人家說我拋頭露面,給你丟臉?”

 趙胤低頭,在她額上吻了吻,輕聲道:“這偌大山河,廣袤天地,可任由我阿拾撒野!誰敢說你閑話,本座便剪了他的舌頭。”

 “大人!”

 時雍愣了愣,突然重重撲入他懷裡,將他抱得緊緊的,又笑又叫,像個孩子似的放肆拽扯他的衣服,興奮得不得了。

 趙胤低頭看她,唇角彎起,“還有第三。”

 時雍抬起頭,靠近他一些,仰臉看著他,“大人你說。”

 趙胤眉頭微微一蹙,“我答應。”

 時雍訝然。

 二人對視片刻,就聽趙胤道:“若你當真有一日罪犯滔天,我必會護你平安。”

 一席話不輕不重,卻狠狠扯痛了時雍的心弦。

 這是她的死穴。

 也是她心底揮之不去的陰影。

 上輩子,她正是“犯下彌天大罪”,最終落得一個抄家入獄,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在詔獄最後那一段淒風苦雨的日子裡,她無數次要求面見趙煥,換來的都是“楚王不願相見”的回話。烏嬋也曾偷偷買通楚王府的下人,試圖前去懇求趙煥營救時雍,得到的消息是“楚王去了倚紅樓,徹底未歸”的消息。

 彌留之際,時雍曾思考這個問題——

 這世上,會不會有一個人,無論她做了什麽,永遠站在她這一邊。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了她,他也會堅定不移地選擇她,甚至為了她背叛全世界。

 後來她才明白,最忠誠的不是人,是狗,是大黑。最值得珍惜的人是朋友,是烏嬋,是燕穆,不是她愛過的男人。

 在說出第三個問題的時候,她原是想為自己換一個保命符,是怕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恐懼,沒有想到趙胤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說中她的顧慮。

 時雍盯著他的眼睛,深邃的,一眼望不穿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是真的知道她的秘密,但是她又不敢去揭穿,不敢去挑戰這個禁忌。

 “多謝大人!”

 時雍長長松了一口氣,怔怔望了他片刻,突然咬了咬下唇,望了望這間布置溫馨的屋子,低下頭道:

 “夜已深了,大人便在這裡歇了吧?這兩日霜寒露重,我恰好能為你灸一灸,免得日頭起來,你的腿又不舒服。”

 氤氳的火光映著她白皙光潔的小臉,仿若染了一抹淡如霞光的粉澤,杏眼微闔,內裡盛滿細碎而朦朧的光芒,像星子般耀眼,讓人移不開視線……

 趙胤看著她還沒有說話,她便低下頭來,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夾雜著淺淡的芳香,拂在耳際,仿若香透了整個人。

 “還有一個多月我們便要成婚了,橫豎是一對夫妻,也不差早晚……”

 在她徐徐傳來的聲音裡,趙胤鼻腔發熱,口乾舌燥,全身血液都湧到頭部,竟有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扼緊時雍的手,將她從身上解下來,說出一句。

 “那樣不好。”

 他的反應,時雍毫不意外,看他將手臂橫在面前,一副貞丨潔烈夫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

 “只是心疼大人來回奔波罷了,你歇在這裡,我便去春秀和子柔房裡睡便是。”

 趙胤聞言松了口氣,但又隱隱有一絲說不出的失望,這古怪地情緒讓他反應比尋常慢上半拍,身子也繃得越來越緊。

 “阿拾,正是要成婚了,我才須得謹慎一些,不能壞了你的名聲。不然,我又何苦翻牆而入,便是不想讓人說你閑話。”

 時雍嗔笑道:“說唄,反正大人會割他舌頭。”

 她提的是方才的話,趙胤卻是一怔,隨即拍她腦門。

 “你這惡毒女子,一日不為難我,便不舒坦。”

 時雍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大人連這個都知道嘍?”

 趙胤哼聲,將她攔腰抱起放到床邊坐好,然後弓腰低頭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兩日便要收網,我得去安排,不便久留。我走了,嗯?”

 時雍拖他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趙胤歎氣,摸摸她的小臉,“本座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人。急什麽?”

 噗!

 好端端的情緒走壞,時雍忍不住笑了出來,臉頰微紅地瞪他一眼。

 “大人真是好厚的臉皮,誰說我著急的?不是可憐你這麽大的人了,還沒親近過女子麽?不知好歹!”

 趙胤眯眼,看她嬌俏模樣,隻覺一顆心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又不得不故作鎮定,輕咳一聲。

 “爺豈是好色之人?走了!你早些歇著。”

 他直起身,一撩袍子,單手往後一負便掉頭要走。

 時雍再次拉住他,緊緊抱住,一言不發,這纏纏綿綿的滋味兒便是磨人,趙胤僵硬著身子,聞到她身上散發的脂膏幽香,隻覺得渾身發熱,氣血逆流,憋著許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阿拾。”

 趙胤將她拉過來,剛想說話,便見她微垂下頭,將腦門壓在他懷裡,一副舍不得的樣子,心中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傻瓜,來日方長。嗯?”

 時雍嗯一聲,“你我不是夫妻麽?只是想與夫婿膩歪片刻罷了。大人又來嫌我。”

 趙胤就沒見過這麽硬氣又這麽嬌氣的姑娘,興許是有的,他也沒有注意過,總歸,他是被眼前女子牽引了太多情緒,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留下的心思,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橫下了心。

 “不早了。明日你還要去良醫堂不是?”

 時雍知道他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撇了撇嘴巴,瞄他一眼,“知道了。我送大人出去。”

 趙胤道:“好。”

 二人說著話,相攜出來。

 時雍剛將門閂拉開,便見一人匆匆前來,與他們碰了個正著。

 “爹?”

 宋長貴看著出現在閨女房裡的趙胤,臉色一變,怔在當場,不知作何反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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