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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令》第223章 撕裂他
大黑失蹤幾天不見,時雍沒有一日不把它掛在心頭。

 她對大黑有信心,昨夜也和趙胤聊過,知道趙胤曾派人去找,雖說至今沒有下落,但沒有壞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只是這高山巍峨,山巒疊嶂間,大黑能來去自如,可憐她這個老母親,完全不知能去哪裡找它。

 時雍沒有目標,只是不能坐著不動,原本是想就在周圍走一走找一找,如今被守衛擋了回來,發現令牌不見了,心裡突生異想。

 趙胤這是防著她呀?

 ……

 兩國交戰之際,兀良汗軍械糧草被焚,補給極慢,如今兩個皇子又成了大晏的階下囚,哪怕巴圖再不情願也得承認,兀良汗先機已失,處處受大晏掣肘,贏面已經小了很多。

 但是,兀良汗幾十萬大軍還囤在青山口,巴圖昨夜一戰雖未拿下盧龍塞,也沒有吃大的虧,若大晏不肯和談,堅持打下去,結果也是未知。

 這一局,巴圖完全是被親生兒子來桑坑的,要不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阿伯裡本就對來桑有怨言,這次帶著命令來跟趙胤談判,也隻願意見烏日蘇,不見來桑。

 議事房裡,除了趙胤還有副將霍九劍、總兵魏驍龍等大晏軍將領,而兀方除了阿伯裡和幾名來使,大皇子烏日蘇也陪坐在側。

 自古戰事打一打,談一談,談一談,再打一打,都是不可避免。只是有敵方兩個皇子在手,趙胤很是淡定,任由阿伯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只是面不改色地喝茶。

 “兀良汗和南晏兩國素來友好,老夫還記得先汗王還在那會兒,每年都會將我們草原上最好的牛馬毛皮千裡迢迢送到順天府…………

 有一年,先汗王獵了頭貂兒,那皮毛極是水滑,看著就喜人。大妃想要做個貂皮雲肩,先汗王沒舍得給她,卻轉眼派人送到了南晏,還一並送了數十匹戰馬,其中有匹小紅馬長得極好,我記得是給了寶音長公主,貂皮送入宮,懿初皇后做了雲肩,永祿皇帝投桃報李,也差人送了上百匹絲綢和茶鹽織物等到漠北……”

 憶起往事,阿伯裡直抹眼淚。

 “眼看兩國興兵,勞民傷財,生靈塗炭,老夫就想,若是先汗王和永祿帝在天有靈,看著如今這番情景,得有多傷感啊。數十年的邦交之誼,兄弟情分,說散就散了。此戰才打一月,死傷已有數千人之眾,何其忍心,何其忍心……”

 趙胤低頭喝茶,不言語。

 霍九劍卻是個爆脾氣,哼了聲。

 “太師此話,可有說給巴圖聽聽?”

 阿伯裡尷尬地拭了拭額頭,“此事說來,是兀良汗理虧。但如今,汗王已有和談之意,休戰於兩國都是善舉,還望大都督高抬貴手……”

 “太師說得是甚麽話?”魏驍龍突然打斷他,冷聲哼道:“大都督早就高抬貴手過了,本要把大皇子送還,你們只需退出松亭關則可。是巴圖不肯善罷甘休,不顧親生兒子性命,執意興兵來犯,怎麽?如今小兒子也被抓了,他怕斷子絕孫,就不敢打了?”

 一席話說得阿伯裡慚愧。

 幾個使臣也不吭聲,就連烏日蘇臉色也有些難看。

 魏驍龍看趙胤臉色平淡,不管那麽多,繼續奚落這老頭。

 “照我說,巴圖才還年輕,死兩個兒子不算什麽。別跟咱們客氣,更別講什麽兄弟情分,盧龍塞就坐在這兒,回頭給兒子燒完紙錢,接著打就是了!”

 阿伯裡是先汗王看中的能臣,在朝堂上,也是能舌戰群儒的人,便是巴圖也忌憚他幾分,可如今被一個武將譏諷,他自知理虧,卻喘不出大氣,等幾個武將激烈的反對聲落下,他才望向趙胤。

 “若大都督肯歸還我國兩位皇子,老夫必說服汗王退出松亭關,不再來犯。”

 說服?

 趙胤淡淡抬了抬眼皮,不置可否地轉頭問謝放:“去問問夥房,晌午準備好了沒有?”

 謝放應了聲“是”,離去了。

 阿伯裡一愣,“大都督這是何意?”

 趙胤慢慢站起來,平靜地道:“太師遠道而來,嘗嘗我大晏的美食。吃罷,就請回吧。”

 阿伯裡吃了一驚,說話再不像剛才那麽端著,臉上也有了幾分急切,“我等誠心而來,是為求和,還望大都督多多思量,上書貴國皇帝,為天下蒼生計,休戰止戈。”

 趙胤看他一眼,“太師且告訴巴圖。戰,大晏不怕。休戰,兀良汗要拿出誠意。”

 聞言,魏驍龍冷呵,“上來就要人,而不是退兵,這是哪裡來的和談?兀良汗數十萬軍隊駐扎青山口,兵臨城下,這分明就是要挾。”

 阿伯裡:……

 和談之事是阿伯裡極力主導的,也是趁了來桑被俘虜的這個機會。事實上,巴圖沒有反對他前來和趙胤談判,但退兵意願也不如他強烈。

 在得知來桑被俘時,巴圖氣得都想親自宰了這兒子,又哪會為他妥協?只不過,迫於朝中勢力的複雜和多方權衡,巴圖不得不走這一步棋。

 阿伯裡左右不是人,哪還有心情吃這頓鴻門宴?

 “叔父。”烏日蘇不像來桑那麽混帳,對阿伯裡極是尊重,看他為難,歎了口氣。

 “可要去看看二弟?”

 “不必。”阿伯裡搖頭,喃喃道:“我觀趙胤心思,似不相和。若他和大汗一樣非戰不可,必會禍及你和來桑性命。這可如何是好?”

 烏日蘇想了想,“不會。”

 見阿伯裡看過來,烏日龍語氣淡淡,“他若要殺我,早就殺了。之前沒有殺,如今就更不會殺。”

 “那來桑呢?”阿伯裡憎恨來桑不爭氣,卻也不想他真的死在異國他鄉。

 烏日蘇想了想,“難說。”

 在囚房,趙胤對來桑的怒火顯而易見,來桑還不怕死的挑釁他。

 在烏日蘇看來,趙胤沒有當場宰殺來桑,全是因了時雍,或是來桑激他的那些話。

 ————-

 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落在盧龍塞的校場,從議事房去吃飯,剛好要穿過這裡,於是,阿伯裡有幸目睹大晏軍步履整齊的練兵和就餐的情景。

 訓練有素,令行禁止,霞光下的大晏將士滿頭是汗,個個生龍活虎,膀大腰圓,這和兀良汗軍中宣稱的“晏人多萎”完全不同。

 這分明就是一支驍勇善戰的軍隊。

 趙胤走在最前面,領阿伯裡等使臣前去用膳,以盡地主之誼。

 見阿伯裡眼巴巴看著校場上的校士,他不動聲色地瞄一眼,挪開了視線。

 這一眼,就看到了時雍。

 她正沿著那日他們上山巡視的路,一個人沿著台階往上爬,沒有帶春秀,穿得也有些單薄,冷風中小小的一團,越去越遠,繞過一個垛口,就看不見了。

 “大都督請。”阿伯裡學著南晏禮儀,招呼趙胤先行,卻見他神思不在,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看到盧龍塞依山而建的堅固防體。

 “太師請。”趙胤收回視線。

 剛剛邁步,只見春秀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將軍。”春秀還是習慣當初的稱呼,看到趙胤,她極是開心,飛快地跑到他面前,塞給他一封信,“給你的。”

 會讓春秀來傳的信,肯定出自阿拾。

 趙胤看了看身邊的眾位將軍和使臣,腳步放慢,落在後面,慢慢拆開信。

 信不像信,更像是一幅畫。

 大驢,黑狗。落款兩個字,阿拾。

 趙胤蹙眉看著信紙,望了望時雍消失的那個垛口,匆忙對霍九劍和魏驍龍道:

 “你二人陪太師用膳。”

 霍九劍和魏驍龍齊齊行禮,“是。”

 ……

 時雍站在垛牆上,遠眺山巒。

 她記得那日大黑就在那個林子裡打滾撒歡,她和趙胤也在這裡,安靜地說話,可這短短幾日,時移景遷……

 唉!

 她重重一歎,眼角的余光瞄到從台階上疾步而來的男子,一句話說得幽幽歎歎。

 “大黑,你到底還在不在人世?如果你在,為什麽這麽些天都不回來……”

 她低頭捋了捋發絲,低低哽咽一下。

 “若是你不在了,我活著也沒有什麽意思。反正我如今也是無依無靠,還遭人嫌棄……你再不回來,這堅固的盧龍塞,怕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她悲從中來,說著雙手撐住垛口就往上爬,雙眼微眯著,迎風道:“他們不要我出去,我只能賭一賭了,我跳下去,若還活著,就來找你。若活不成,那咱們就下輩子見吧…”

 時雍說得動情,一副要往下跳的樣子。

 可是,等好一會兒,那人沒來阻止,也沒有動靜。

 時雍猶豫了下,覺得不對,再回頭,身後哪裡有人?

 趙胤!!?

 人就這麽走了?

 時雍拍了拍腦門,氣得上火了。猛地從垛口下來,氣咻咻地往台階下衝,決意找趙胤放行,然後離開盧龍塞,從此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台階的下方是一隊正在巡邏的士兵。時雍看了一眼,走得很快,哪料斜刺裡伸出一隻胳膊,猛地攥住她就拖了過去。

 時雍驚叫。

 趙胤猶豫了下抱住她,不讓她亂動。

 “是我。”

 簡單兩個字,低低淺淺卻換來時雍一陣心跳加速,早已忘了剛才詛咒發誓要恨他到一萬年後的事情。

 “你藏在這裡做什麽?”

 時雍看了看下方來來去去的巡邏士兵,臉頰紅撲撲地扭頭,看著趙胤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滿是不解。

 趙胤淡淡看他,“你都說是藏了。”

 時雍是從那條石砌長階上來的,也知道這個位置高,下方巡邏的士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很明顯,趙胤是怕落入別人的眼裡,這才躲在這裡來的。

 想到自己徒勞無功的表演,時雍斜眼看他。

 “剛才為什麽不過來?”

 趙胤道:“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噗!時雍忍不住笑了,眉梢兒動動,“你不怕我真的跳下去,摔死了?”

 趙胤目光微深,“你不會。”

 時雍抬高下巴,“為什麽不會?你偷走我的令牌,不讓我出營,對我又不好,我的大黑也不見了,活著本就沒有意思。”

 他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時雍戳他,胸膛堅硬,她收回手指頭,微撅起唇,“說啊!怎麽不說了?”

 “那是我的令牌。”趙胤安靜地看著她,那張高貴俊美的面孔此時有幾分落寞,冷風拂來揚起他的袍服,那表情和神態簡直絕了。

 這讓時雍突然懷疑,自己才是狠心的那個。

 “我算看出來了,大人這心就是石頭做的,跟了你這麽久,你竟能眼睜睜看我去死。”

 趙胤沉思了許久,“大黑沒有回來,你不會一聲不吭就丟下它走的。”

 “這跟大黑有什麽關系?”時雍看他冷靜的樣子,就很想撕碎他這張無波無瀾的臉,逗弄的話隨口就來,“我是問你呢?你對我就不會擔心?”

 趙胤微微眯起了眼睛,陽光反射過來,刹那晶亮。

 “我擔心。”

 這次很老實嘛。

 時雍在心裡默默地誇獎了他,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那你對我,到底是怎麽想的?一會說要我找個良人,一會又說會擔心我……大人,你很矛盾,你不知道嗎?”

 趙胤的手顫了下。

 “阿拾……”

 他聲音很輕,時雍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落寞的神態在臉上凝成了堅冰,卻又有幾分難言的眷戀。

 時雍心裡一跳,臉頰突然熱了起來,卻聽到趙胤道:

 “有人來了。”

 時雍:“……”

 她微微仰頭,“有人來怕什麽?我們又沒做什麽壞事。”

 是沒有做壞事,可是兩個人偷偷摸摸躲在這裡,本身就足夠讓人起疑了。

 時雍看到趙胤臉上浮起的遲疑,腦子一轉,突然抓緊他的手腕,往垛口後方飛奔。

 “快走!別讓人發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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