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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令》第213章 攻城
時雍能感覺到巴圖對她有些不一樣。

 這是直覺。

 巴圖會長時間地看著她,目不轉睛。是在看她,又仿佛是在透過她看別的什麽人。

 時雍弄不懂,但去巴圖汗帳,她十分小心,不敢出半分紕漏。

 也許巴圖至今不知火燒大營的人就是她,從來沒有問過此事,叫時雍過去,也沒有那些讓女子害怕的侵犯舉動。

 巴圖只是很喜歡看她。

 尤其喜歡看她針灸。

 為此,他還特地問時雍,能不能為來桑針灸緩解疼痛。在得到時雍肯定的答覆後,巴圖大汗下令把來桑抬到汗帳,讓時雍在他面前,為來桑針灸。

 他一動不動,只是看時雍針灸的手法,目光近乎癡迷。那眼神看得時雍汗毛倒豎,肌膚發緊,也看得來桑隱隱害怕。

 來桑覺得自己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工具。父汗的視線根本就沒有落在他的身上,也並不是真的關心他痛不痛,父汗僅僅只是在欣賞他被扎針的過程……

 猝不及防得到父愛的來桑,被抬過去扎了兩天針之後,痛定思痛,對時雍道:

 “你說我父汗,是不是看上你了?”

 時雍嚇了一跳。

 盡管她內心也有這種想法,可巴圖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說,這讓她心裡又有旁的疑惑。

 如今來桑提及,時雍皺了皺眉,“二殿下傷還沒好,又管不住嘴了。”

 來桑像在思考著什麽,沒聽到時雍的奚落,自言自語地道:“不對,父汗從未臨幸過男子。難道說是他……”

 看了時雍一眼,來桑閉上嘴陰陰一笑,似乎想明白了什麽事情,眼裡燃起了小火花。

 時雍見狀,試探道:“二殿下若是可憐我,不如……偷偷放我離開?”

 “做什麽美夢?”來桑瞪他一眼,又捂著下巴道:“父汗出征未帶侍女妃嬪,怕是看母羊都眉清目秀的了。”

 時雍:……

 這位皇子在想什麽?

 當天晚上,來桑就派人將兩個不知道從哪裡抓來的女子押入了巴圖的汗帳。不到一刻鍾,來桑就收獲了“父汗的恩典”,不僅被罰禁足,欠罰一百軍棍,還被罰抄《金剛經》一百遍。

 與兄長烏日蘇會舞文弄墨不同,來桑就好騎射武術,抄一遍《金剛經》不如讓他跑大營一百圈。

 “我死了算了。”

 “無為,你說我做錯了嗎?父汗都躁急得喜好男子了,我做兒子的豈能坐視不管?哼!千辛萬苦為他弄來美貌女子,他竟然狠心罰我?”

 無為默默坐在幾前,抄《金剛經》。

 時雍瞥了一眼,無為分明也不太擅長。雖說是故意模仿來桑歪歪扭扭的字跡,可他捉筆與行文的樣子,不太像傳說中的大儒高徒。

 來桑還在帳裡發脾氣,外面就又傳來阿農的聲音。

 “大汗傳小先生去汗帳。”

 始於阿伯裡的這個稱呼,成了眾侍衛對時雍的稱呼,因為巴圖的看重和來桑的當眾搶人,他在眾侍衛面前也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多少有幾分敬畏。

 “不許去!”來桑黑著臉。

 說完想到父汗的威儀,臉色一黯,來桑爬起來道:“父汗不就喜歡看我扎針嗎?我跟你去。”

 阿農道:“大汗沒有召見二皇子。”

 來桑瞪大眼,“不召見,我還不能去了?”

 阿農為難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來桑還在禁足,如何能去?

 時雍看了阿農一眼,淡淡道:“我跟你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氈帳,來桑心中無端升起一股失落感和說不出的憤怒。

 他攥緊拳頭,聲音微微急促,“無為。”

 無為抬頭:“二殿下。”

 來桑問:“你說這小子是不是當真會妖法?”

 無為眼波不動,有種見怪不怪的木然感,來桑也不期望能在他的嘴裡得到答案,皺著眉頭思考片刻,“父汗莫非真的看上他了?竟舍得在他身上花這麽多心思。不過,這小子若是女子,倒也真是個好樣貌……”

 說著說著,他拍拍臉,耳朵通紅。

 “***也瘋了不成,想什麽呢……”

 ————

 巴圖今日的狀態極是不對,那張威嚴的臉上有時雍看不懂的眷戀,還有濃濃的戾氣。

 進入汗帳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

 巴圖看著她,目不轉睛地看了許久,高大的身姿坐在椅子上,仿佛凝成了雕塑。

 好一會,他突然冷冷吩咐。

 “頭髮放下來。”

 時雍站在帳中,聞言心裡一怔,試圖從巴圖的眼裡讀懂一些什麽。

 “大汗,何出此言?”

 巴圖落在扶手上的掌心微微一卷,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一般,眼裡的波光如同能融化冰山的火焰,熱得燙人。

 “孤的話,你聽不見嗎?”

 這話比剛才那句語氣更重。

 不容抗拒。

 時雍穿著兀良汗士兵的棉甲,頭髮束起挽成了發髻,還戴了一頂草原人的氈帽,看著就是個清俊的少年郎。

 在巴圖目光的逼視中,時雍笑了笑,伸手拿下帽子,抽掉束發的絛帶,將一頭“青絲”放了下來。

 幾天沒洗頭,她頭髮都油了,又長又打結,凌亂得不成樣子。

 巴圖不滿地蹙起眉頭,眼光裡流露出無奈與疑惑,還有一種複雜的渴望。

 這個目光特別漫長,特別久。

 久得時雍心裡一陣陣敲鼓,開始想應對之策了,巴圖的手又無力地抬起,衝她招了招。

 “來,為孤按頭。”

 時雍心裡的大石頭落了下去。

 這麽說,就是危機解除了。

 她其實不明白巴圖在想什麽,若當真缺女人,來桑為他找來的美貌女子他卻不要,若是為了佔有或是單純的情丨欲,以他大汗的尊威,犯不著跟她玩這麽多花樣。

 時雍是真不懂。

 默默為巴圖按著頭。

 巴圖的氣息靜靜平穩下去,語氣也遠不如時雍剛剛進來時那麽凶戾。因此時雍猜測,就是來桑那個蠢貨辦的事惹惱了他,把火撒在她身上。

 汗帳裡沉寂了許久。

 突然,傳來巴圖的聲音。

 “你叫什麽名字?”

 他是閉著眼睛的,聲音也低,聽上去如同囈語,時雍回神,明白他是在問自己,想了想道:

 “阿拾。”

 巴圖皺了皺眉頭,又問他的家事。

 時雍半真半假地道:“我父親是順天府的小仵作。”

 巴圖手指輕輕縮了縮,聲音有點沉:“你娘呢?”

 娘?時雍想到王氏。

 她輕輕笑了起來,“我娘是個市井婦人,嘴壞,愛說人閑話,東家長西家短,就沒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吝嗇,小心眼,一毛不拔,會過日子會攢錢。她沒什麽本事,但燒的菜很好吃。家裡窮,沒什麽吃的,她總能變出些花樣。她洗衣服很乾淨,一人就兩身換洗衣服,總是整整潔潔,她好面子,不願意讓人看笑話,她很是崇拜我爹,卻總毒口罵他……”

 巴圖眉頭越聽越緊。

 大晏民間小家庭的生活是他不曾涉足的領域,聽著有些新鮮,他也就沒有阻止時雍,直到她說完。

 “針灸是誰教你的?”

 冷不丁又回到了這個話題,時雍有些意外。

 當初,孫正業也因為她的行針手法大為驚訝,為了看一眼她針灸,甚至不惜收她為徒。如今巴圖又為此再三詢問,到底是為何故?

 “我師父。”

 時雍答得很輕松,心裡卻滿是疑惑。

 “師父。”巴圖嘴裡念叨了下,“等孤領兵入京,帶你師父來見。”

 時雍不妨他有此一說,震愣好半晌沒回答。

 還真是自信呢?盧龍塞還沒打下來呢,就領兵入京了?

 ————

 巴圖對盧龍塞發起的進攻,是在當天晚上開始的,就在時雍從汗帳離開沒有多久,巴圖就親自披甲上陣,領兵前往盧龍。

 盧龍照常城門緊閉。

 前來臨軍的東廠廠督白馬扶舟甚至上到箭樓,拿了好酒,擺上好菜,叫上優伶,邊聽曲子邊看兀良汗攻城。

 白馬扶舟從未上過戰場,但大晏以往的戰事在各種話本和戲曲裡被編了無數個版本,趙樽、陳景、陳大牛、元祐、哈薩爾、阿木古郎等人的戰場逸事更是聽得不少。

 他早知北狄和兀良汗人的粗獷和悍勇,親眼見巴圖領兵攻城,卻是有些驚訝。

 十幾門大炮一字排開,對著盧龍塞大門,巴圖一身重甲、單手提刀居於陣前,身材高大健碩,神情凌厲,一把腰刀似黑鐵鑄成,看著就鋒利沉重,恐怕有好幾十斤的重量,他卻拿在手上如稚子的玩具一般,隨手一劃,地上磚石便飛起火花和殘屑,當真是孔武有力。

 號角聲中,巴圖厲喝。

 “趙胤小兒,可敢出城與孤一戰?”

 白馬扶舟嘴角微微上場,走到垛牆邊,雙手懶洋洋撐著垛口,對城樓下的巴圖道:

 “大都督昨兒夜裡吃多了酒,醉了,還沒醒呢。此刻怕是叫不醒他。大汗,不如我陪你較量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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