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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春閨》059
第二天趙宴平與阿嬌都起得很早,一起去向趙老太太提了阿嬌要買秋月的事。

趙老太太當然知道阿嬌為何要買秋月,她只是震驚阿嬌哪來的底氣,相信秋月一定能幫她掙回五十兩!秋月能攬生意是事實,可那是五十兩啊,如果孫子沒有出息,趙老太太種一輩子的地都未必能攢下五十兩,阿嬌怎麼這麼敢花銀子?

阿嬌看眼秋月,道:「做生意就是個賭字,您的銀子留著將來給官爺娶太太用,我用我那點存錢賭,賭贏了我賺錢,可以孝敬您,賭輸了,我就讓秋月做一輩子的針線替我還債,她手巧,做的絹花不比我差,總能將這筆銀子賺回來。」

趙老太太一聽,猶豫了。

上次買胭脂,她就是因為不敢賭怕賠錢才把機會給了阿嬌,這次,萬一秋月能輕輕鬆鬆替阿嬌賺回幾十兩,她豈不是又虧了?

趙老太太拿不定主意,將孫子叫到一旁,單獨說悄悄話:「宴平,你說,要不要我花錢把秋月買下來?」

趙宴平皺眉:「您買她做什麼?」

趙老太太瞪他:「你傻啊,秋月能賺錢,我買了她,阿嬌想用她,就得多給我分成,她不給,我就不借秋月給她使。」

趙宴平已經將老太太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昨日老太太一同意收留秋月,趙宴平就猜到了這點。

如果老太太隻想多個丫鬟,趙宴平不介意收留秋月,可老太太一心要算計阿嬌,太不厚道。

但趙宴平沒有指責老太太什麼,只是低聲道:「您真以為賣胭脂這生意能長久?小櫻今年十五了,最遲一兩年便會說親嫁人,等小櫻嫁了,胭脂鋪自會落到沈文彪手裡,沈文彪對咱們家什麼態度,您比誰都清楚,他就算願意供貨給阿嬌,也會提高價格。」

趙老太太心一驚,她怎麼忘了這茬?

「既然這生意做不長久,你為何還同意阿嬌買下秋月?到時候阿嬌撈不回本,她虧的銀子也是咱們家的銀子啊!」趙老太太急道。

趙宴平解釋道:「阿嬌的胭脂生意做不長久,但她的針線好,與秋月一起,賣個五六年應該能賺出五十兩贖身錢。但如果您買下秋月,再讓阿嬌多給你分成,我怕她拿的錢少,乾脆不做生意了,到時候光靠秋月那點針線,您何時能撈回本?」

趙老太太哼道:「那我就把秋月賣了,再賣五十兩!」

趙宴平臉色一沉:「祖母,我同意阿嬌買秋月,也是憐惜她身世可憐,我要麼現在就不留她做丫鬟,一旦留了,給了她希望,便絕不會再賣了她。祖母可有想過,她雖然不是香雲,但香雲也有可能像她一樣,祖母忍心別人也把香雲當物件賣來賣去?」

趙老太太知道孫子正直,被孫子這麼一說,她也有些慚愧,她心裡還是願意賣秋月賺錢的,可她不能直接在孫子面前承認,讓孫子覺得她心狠。

至此,趙老太太打消了自己買秋月的念頭,但,「那阿嬌買了秋月,秋月賺的銀子都給她,那咱們家就白供秋月吃喝住了?」

趙宴平道:「秋月賺的多,阿嬌每個月給你的一成抽成也會多,您何必計較那點口糧?再有,阿嬌純善,她不賺錢的時候都願意孝敬您,賺了就更捨得孝敬您了。」

這點趙老太太無法反駁,想想阿嬌的乖巧懂事,趙老太太決定不計較了。

趙宴平最後提醒道:「祖母,雖然秋月不是香雲,但她的經歷您也別往外傳,屆時她被人指點,對咱們趙家的名聲也不好。」

趙老太太懂。

祖孫倆商量好了,趙宴平寫了一張賣身契,正式將秋月賣給阿嬌為奴。

感激的話昨夜秋月已經向阿嬌說了一籮筐,這天早上她沒有再說那些虛話,朝阿嬌磕個頭,便與翠娘、郭興一起去倒座房吃飯了。

堂屋的飯桌上少了一人,趙老太太親昵地給丹蓉剝了一個雞蛋,欣慰道:「你這臉龐像宴平他娘,你們倆都是張拐子賣出去的,既然秋月不是香雲,你肯定就是了,過兩日咱們一起去趟老家,去看看你娘,也去你爹墳頭拜拜。」

丹蓉熱淚盈眶地看向趙宴平。

趙宴平什麼都沒說,但沉默也許就等於默認?

丹蓉如此想。

秋月選了做丫鬟這條路,丹蓉更心儀的是做官爺的妹妹。她是喝過絕嗣湯的人,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了,給誰做妾最後都要落得色衰愛弛,只有做官爺的妹妹,哪怕嫁不出去,官爺也會好好地照顧她一輩子。

萬一妹妹實在當不下去,那她再想辦法做官爺的女人。官爺為人正派,應該不會動輒將她發賣,更難得的是,趙家人口簡單,官爺身邊有沒有婆婆跟著一起住,趙老太太這把歲數也活不了幾年了,將來她只需應付正室太太便可。

丹蓉不嫌棄官爺窮,對她們這種風塵女子來說,安穩才是真正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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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翠娘留在家裡做飯洗衣,秋月與郭興出去擺攤。

趙老太太去河邊觀察過,秋月真的很會招攬生意,她長得確實白凈漂亮,喚客的時候聲音也跟唱曲似的,但秋月很懂得分寸,並沒有做出那種令正派人家不恥的輕佻舉動,而且秋月見多識廣,說的話小姑娘們也愛聽,棚子前圍著的更多是小姑娘。

這還是盛夏,秋月每天都能賣出去十來盒胭脂、各種綉活兒,等天氣轉涼,生意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每次看到阿嬌從郭興手裡接過錢匣子拿到東屋去算帳,趙老太太都饞,只是想起孫子的話,趙老太太才恢復了平常心。

丹蓉見秋月每日早出晚歸去賣貨,回來也不會往趙宴平身邊湊,似乎並沒有想勾引趙宴平的意思,暫且就沒有動什麼手腳,一心盼望快到月底,只要祖孫倆帶她回了老家,她趙香雲的身份便可以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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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最近數銀子算帳過得很開心,秋月簡直就是她的小財神,胭脂賣得嗖嗖快,阿嬌又托官爺遞信兒給沈櫻姑娘,要再做六百盒胭脂。以秋月的本事,一個月賣兩三百盒已經不是問題,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光靠胭脂一個月賺五六兩,阿嬌真的從夢裡笑醒過。

不過,阿嬌發現這個月官爺經常晚歸,趙老太太問起來,官爺隻說在忙案子。

這日趙宴平又天黑了才回來,他擦身子的時候阿嬌坐在紗帳裡,等他穿上中褲重新點上油燈,阿嬌才走下來,坐在書桌對面,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吃飯。看著看著,阿嬌忽然注意到,官爺的脖子與胸膛之間多了一條明顯的界限,上面黃,下面白。

「官爺最近曬黑了。」阿嬌關心地道。

趙宴平嗯了一聲,繼續吃飯。

阿嬌想了想,去收拾他脫下來的官袍,準備放到盆子裡明早交給翠娘去洗。

趙宴平突然叫住她,然後走過來,從袍子裡翻出一張紙,貼身收好,然後又去吃飯了。

阿嬌猜測,那張紙一定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翌日一早,趙宴平再次早早出發了,快馬離開了武安縣城。

這段時日,謝郢以及府城轄內的其他幾位知縣陸續將該縣歷年丟失過的、如今與香雲年齡相仿的女童戶籍消息交給了他。謝郢知道他急需確定丹蓉的身份,特意準他在縣衙無大案的時候可以出去打聽。

趙宴平便一縣一縣、一家一家地核實起來。

謝郢託人查探的範圍比較廣,將丟失女童如今的年齡定在十七到二十五之間,除去已經找回、消案的,平均每個縣都有六七戶人家符合條件。如果秋月還沒有排除嫌疑,趙宴平會帶上秋月、丹蓉一起去核實,可現在只剩下丹蓉,堅信自己就是香雲的丹蓉,趙宴平擔心讓丹蓉發現他還想核實她的真正身份,丹蓉會哭。

萬一丹蓉真的是他的妹妹,趙宴平怎麼能那麼對她?

可趙宴平面對丹蓉的時候,沒有任何觸動,彷彿那就是一個陌生人。

是分開時間太久記憶變淡所以兄妹之間的骨血牽絆也淡了,還是丹蓉確實不是他的妹妹?

趙宴平不想糊裡糊塗地認了妹妹,他必須核實。

哪怕手頭掌握的這些人家都不是丹蓉的家,最後依然無法確定丹蓉的身份,趙宴平也必須一一排除了才稍微安心。

算上府城與下面九個縣,趙宴平只剩最後的松陵縣的七戶人家要查證了。

所謂查證,也就是對比相貌,沒有更準的法子,但趙宴平相信,骨肉至親的一家人,容貌相似之處肯定頗多,像他與趙忠、趙良只是堂兄弟,外人都能看出是親戚。如果他與丹蓉沒有兄妹相是因為男女有別,那為何丹蓉像母親的地方也那麼少?

光憑鵝蛋臉形就認了母女,實屬牽強。

一路風塵,趙宴平來到了松陵縣,縣城裡有兩戶人家,趙宴平分別去叩門,主人家見他捕頭打扮,帶著武安縣知縣給的官印文書,都很配合。可惜趙宴平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這兩戶人家有與丹蓉相似的地方。

匆匆告別,趙宴平又來了松陵縣下的一個鎮子,也是離縣城最近的一個村鎮。

這戶丟女兒的人家姓林,家境殷實,林父、林母生了兩兒一女,對女兒頗為寵愛,如今孫子都長大了,女兒五歲失蹤至今已經過去了十一年,林父、林母都已絕了念頭。聽說趙宴平找回來的妹妹無法辨認身份,林母十分激動,想跟著趙宴平回去瞧瞧。

趙宴平委婉地道:「丹蓉年已二十,且,容貌極美,五官與你們夫妻並無相似之處。」

林父、林母都是中等容貌,能生出丹蓉的可能並不大。

林父苦笑,林母失望之餘,突然想到什麼,咬牙切齒地道:「二十歲,容貌極美?莫不是宋巧娥的女兒?當年若不是她狠心賣女兒,引了張拐子來我們村,我的珠珠未必會被張拐子盯上,至今生死不明!」

趙宴平心中一動,立即詢問夫妻倆宋巧娥是何人,住在哪裡。

林母卻不想說了,也不許丈夫說,綳著臉將趙宴平攆了出去。她的珠珠是被宋巧娥牽連弄丟了,就算這位捕頭找到的姑娘是宋巧娥的女兒,她為何要說出來,為何要讓宋巧娥有機會與女兒團圓?

林母撲在丈夫懷裡,陳年舊恨又浮了上來,無法自抑。

趙宴平已經猜到了林母閉口不提的原因,他理解林母的恨,但宋巧娥他必須去見!

離開林家,趙宴平隨便找一個街坊打聽,便得知了宋巧娥的住處。

趙宴平直奔那家而去。

他重重地拍門。

「來了來了,大晌午的,拍這麼急,催死呢?」

裡面傳來一道不耐煩的婦人聲音,稍頃,門從裡面打開,露出一個戴著圍裙的婦人,三十五六的年紀,神色略帶憔悴,但依然難掩其徐娘半老的風韻,然而讓趙宴平愣在門前的,不是這婦人的美艷與否,而是她與丹蓉,簡直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一時間,趙宴平不知該慶幸自己沒有認錯妹妹,還是該失望自己沒有找到妹妹。

將近一個月的四處奔波,得了這麼一個結果,趙宴平垂下眼簾,心緒複雜。

來人正是宋巧娥,見敲門的是個威武冷峻的紫袍捕頭,臉色還挺難看,宋巧娥氣勢一矮,雙手揉著圍裙問:「這位捕頭,你,你來我家何事?」

趙宴平聞言,抬眸問她:「你可賣過女兒?」

他目光冰冷,又是捕頭,簡直就是在審問犯人,宋巧娥緊張極了,老實答道:「賣,賣過,怎麼了?」

趙宴平又問:「你賣她的時候,她多大?」

宋巧娥臉色微變,盯著趙宴平道:「八歲了,怎麼,是我家玉兒有什麼消息了嗎,她怎麼了?」

趙宴平只聽到了一個「八歲」。

八歲,該記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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