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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春閨》105
洞房花燭, 自是一夜纏.綿悱惻,翌日清晨,沈櫻打扮得當, 隨謝郢一同去給長輩敬茶。

“會不會怕?”去正院的路上, 謝郢低聲問嬌妻。

沈櫻反問︰“怕什麼?”

謝郢意有所指地看向侯府裡層層疊疊的院落。

沈櫻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揚起下巴, 迎著九月的初陽道︰“我連親哥哥都告過,還有什麼可怕的,他們對我客氣,我也對他們客氣, 他們給我臉色看, 我隻當沒看見,他們若想磋磨我, 我就搬去鋪子裡住, 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綁回來。”

如何在高門大院裡生活,沈櫻都仔細考慮過, 總之就是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金色的晨光照得她嬌嫩臉龐上的縴細絨毛都清晰可見, 謝郢仿佛又看見那年她披麻戴孝, 跪在縣衙大堂上, 一邊落淚一邊倔強地仰著頭向他訴冤。

那樣的沈櫻, 謝郢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笑了笑, 握住妻子的手道︰“確實沒什麼可怕的, 無論發生什麼, 我陪你同進退。”

年輕俊美的公子,掌心溫熱, 目光也溫柔,沈櫻被他弄得臉熱, 羞惱地甩開他手道︰“說話就說話,你別動手動腳,叫人看見還以為我小戶出身不懂規矩。”

謝郢便笑著賠罪︰“是為夫失禮了。”

沈櫻紅著臉加快了腳步。

侯府大堂,永平侯夫妻、大房、二房一家都到了。謝郢是侯府最小的公子,世子爺三十出頭、謝二爺接近而立,都已成親多年,膝下有兒有女。祖孫三代共聚一堂,有說有笑的,和樂融融。因是謝郢成親,廳裡還給秦姨娘準備了一張椅子。

世子爺、謝二爺都是永平侯夫人生的,這時候秦姨娘隻安靜恭順地坐在一角,微笑著聆聽,並不多嘴。

當謝郢、沈櫻出現在院門前,廳堂裡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談笑,視線投向剛過門的新娘子。

沈櫻是生意人,舉止從容落落大方,說不害怕這侯府內宅,就真的不怕,嬌艷明媚地站在謝郢身邊,跟著謝郢一一行禮。

永平侯看在眼裡,默默地點點頭,怪不得老三非她不娶,此女果然與眾不同。

世子爺、謝二爺等人與謝郢隔了一層,大家平時都維持著表面的和氣,不爭鬥也不深交,沈櫻的兩位妯娌又都是高門貴女,她們不會真正地把沈櫻當妯娌相處,但也犯不著自降身價與沈櫻斤斤計較,便都露出符合禮節的善意微笑。

秦姨娘不了解沈櫻,但兒子喜歡的姑娘,她也喜歡。

眾人都笑著打量新人,只有永平侯夫人在看清沈櫻的容貌後,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永平侯看了她一眼。

永平侯夫人忙換成笑臉,朝秦姨娘誇贊起沈櫻的美貌來。

敬了茶,眾人圍坐一起吃了早飯,飯後永平侯還要去兵部當值,回房更衣時,見妻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永平侯奇怪道︰“老三媳婦有何不妥嗎?自從看到她,你神色就不太對。”

永平侯夫人心事重重,但與丈夫說了也沒用,敷衍道︰“沒有,她挺好的,就是看著面熟,仿佛以前見過。”

永平侯笑道︰“她是江南人士,去年年底才進京投奔兄長,你怎麼可能見過。”

永平侯夫人乾笑︰“所以才覺得奇怪啊,差點失了禮數。”

總之不是什麼大事,永平侯就沒追究真假,換了官袍,進宮去了。

送走丈夫,永平侯夫人回頭就把丫鬟們遣散出去,問經常隨她進宮的芳嬤嬤︰“你可還記得王爺身邊的徐側妃長什麼樣?”

芳嬤嬤眉頭緊鎖,回憶半晌,搖搖頭道︰“這老奴哪能記得,徐氏早幾年只是王府裡的一個姨娘,深居王府,也沒有資格進宮請安,三年前才因為生了次子升了側妃的名分,宮裡的除夕宮宴她隻去過三回吧?去了也是坐在偏殿,老奴真的沒印象,就記得是個美人。”

永平侯夫人抿了抿唇。

芳嬤嬤奇怪道︰“您怎麼突然提到她了?”

永平侯夫人看著她道︰“你沒近距離見過她,我見過,每次看得都很清楚,長得與沈氏簡直就是親姐妹!”

徐氏進宣王府之前,宣王對所有妻妾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任何人,可徐氏進府後,宣王很快就壞了自己立下的規矩,漸漸專寵起徐氏來,讓徐氏生了兩個兒子,還給他請封了側妃。她的傻女兒不介意,永平侯夫人卻替女兒擔心,按照宣王對徐側妃的盛寵,將來宣王若坐上那個位置,定會給徐側妃封個貴妃,膝下有倆兒子的貴妃,對女兒的威脅太大。

這樣的勁敵,永平侯夫人哪怕只見過一面,也會記得清清楚楚。

芳嬤嬤張大了嘴︰“這,這怎麼可能,一個是江南小地方的村女,一個是工部尚書的嫡女,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怎麼可能有那麼像?”

永平侯夫人早梳理過了,提醒她道︰“你別忘了,徐尚書的老家在徐州,趙宴平的老家在甦州府,都是一個布政司下的,並不是八竿子打不著,巧得很,趙宴平還丟過一個同父同母的妹妹,年紀肯定比沈氏大,完全與徐側妃對的上。更巧的是,你可記得,徐氏剛進王府的時候,京城裡傳言,說她小時候落水沾了髒東西,被繼母送去尼姑庵養了好幾年,快及笄了才被徐家接回京城?”

芳嬤嬤震驚道︰“您的意思是,徐側妃是假冒的徐家女?可能,可能尼姑庵疏忽,不小心害死了徐家姑娘,又怕徐尚書追究,便找了個丫頭假冒徐姑娘?”

都是在後宅廝混了幾十年的人精,一旦有了懷疑,稍微動動腦筋就能猜到幾種弄出此事的動機。

永平侯夫人道︰“十幾年前的舊事,咱們哪能知道,也許是尼姑庵換的人,也許是徐尚書的繼室弄得鬼,也許是徐尚書自己安排了個貌美的假女兒培養,再送去選秀謀個前程,當然,也有可能是天底下真有那麼像的無血緣關系的兩個人。”

這話說完,主僕倆都沉默了很久。

芳嬤嬤遲疑道︰“有沒有可能,是您記錯徐側妃的容貌了?”

永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

芳嬤嬤連忙低下頭賠罪。

永平侯夫人想了想,道︰“罷了,胡亂猜測也沒有用,明日我會帶她進宮給娘娘請安,王妃也會去,王妃常見徐側妃,兩人像不像,她總能看出來。對了,你先去暗中打聽打聽趙家失散的另一個姑娘的消息,叫什麼名字,多大的時候丟的,身上有沒有胎記,能打聽多少是多少。”

芳嬤嬤連連應承下來,快步出去安排。

永平侯夫人看著芳嬤嬤的背影,眼中浮現一抹厲色。

若徐側妃不是女兒的勁敵,就算有一個與徐側妃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站在她面前,永平侯夫人也不會多花任何心思,但徐側妃搶了宣王的寵愛,哪怕有一絲可能鏟除徐側妃的可能,永平侯夫人都會抓住這絲可能,一查到底。

.

謝郢與沈櫻打過招呼了,說宮裡的謝皇后想要見她,所以永平侯夫人派了嬤嬤過來指點她宮裡的禮儀規矩,沈櫻什麼都沒說,認認真真地學了一個下午。

學規矩辛苦,但晚上謝郢主動幫她按揉胳膊、雙腿,沈櫻便覺得辛苦一會兒也值了。

翌日一早,新婚的夫妻倆就隨著永平侯夫人進了宮。

第一次見識到皇城的恢弘威嚴,饒是沈櫻也從容不起來了,乖乖地低頭垂眸,不敢亂看,好在謝郢就陪在她身邊,沈櫻才沒有亂了分寸。

謝皇后住在鳳儀宮,三人在宮門外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可以進去了。

從跨進鳳儀宮開始,沈櫻便一直垂著眼簾,步伐僵硬地跟著謝郢,跨過幾重門,終於來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廳堂。永平侯夫人率先朝皇后娘娘行禮,沈櫻余光瞧著謝郢,也搬出才學會的儀態福禮,待前面傳來一聲慈祥的“免禮”,沈櫻再站直了身體。

還沒說什麼做什麼,沈櫻已經緊張的出了一層細汗。

“那就是老三新娶的媳婦?走過來給我瞧瞧。”謝皇后坐在貴妃榻一側,笑容溫和地看著沈櫻的方向。

永平侯夫人側過身子,示意沈櫻過去。

沈櫻暗暗呼了一口氣,垂眸走上前,這時她才發現,那貴妃榻上坐著兩人,左邊的身穿深紫色家常褙子,右邊的服飾更隆重華貴,顏色也鮮亮頗多。

沈櫻仍是低頭行禮。

謝皇后笑道︰“抬起頭來。”

沈櫻便緊張地抬頭,看到一位五旬左右的雍容婦人,與一位三旬左右的清冷美人。

她飛快瞧了兩眼便又垂下了眼簾。

謝皇后端詳她的面容,若有所思,宣王妃目光錯愕地看著沈櫻,直接看失了神。

謝皇后也終於想起來這張臉的問題了,確認地看向宣王妃。

宣王妃察覺了,發現母親也在盯著她,宣王妃忽然意識到,也許皇姑母與母親又達成了什麼共識,想用她們的方式幫她對付極受王爺寵愛的徐側妃了。

至於長輩們想做什麼,宣王妃懶得配合,也不會阻攔干涉什麼。她隻想撫養兒子長大,讓兒子得到他身為世子應得的一切,那些勾心鬥角,她不屑參與。

收回視線,宣王妃又恢復了方才的清冷模樣。

謝皇后遞了永平侯夫人一個眼神。

等宣王妃、謝郢、沈櫻告退的時候,永平侯夫人留了下來。

謝郢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剛剛謝皇后、宣王妃看沈櫻的眼神,似乎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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