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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曖昧》第五十三章
破破爛爛, 外觀還扎眼楮的星艦被遠征軍主艦成功撈捕。

感覺身下的星艦“鐺”的一下被固定,陸封寒靠在椅背上,長腿岔開, 思緒尚有些復雜。

他運氣不錯,從蟲洞出來,破軍就提醒, 這個小型蟲洞沒出毛病,連通的地點確實是南十字大區。

一接入星網, 他就給祈言發訊息。幾行字寫好又刪,刪完重寫,像是被困半年,語言功能退化了似的,來來回回, 最後發了句最簡單的“我回來了”。

發完覺得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一個字都表述不出來。陸封寒貪心不足, 想, 要是這蟲洞出口連通礁湖星雲, 或者直接連在祈言面前,該多好。

躍遷的擠壓感還沒過去, 轉眼,陸封寒就發現自己運氣說差不差,說好也不算好,竟然正巧撞上了兩軍對壘——

一面明顯是埃裡希帶隊出任務,另一面,交手不知道多少回的老熟人,唐納。

雖沒料到,卻也沒多猶豫, 陸封寒駕駛著他這艘小破星艦,叮鈴啷當地就這麼直直刺進了陣前。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打開艦門前,陸封寒不知道第幾次問破軍︰“有回復嗎?”

破軍︰“沒有。”

叩在操縱台上的手指一頓,陸封寒起身往外走,一邊吩咐︰“有回復了,立刻告訴我,立刻。”

被噴上了花花綠綠彩漆的星艦艦門朝兩側滑開,給人一種力道再重點,門都能脫落的錯覺。

陸封寒踏上舷梯,等候在外的一眾人幾乎是同時,腳後跟一並,軍靴相踫,發出低沉的“啪”聲,齊齊向他行了一個聯盟軍禮。

埃裡希站在隊伍最前,注視著一步步走下舷梯的陸封寒,兩頰繃得死緊才將將穩住情緒,卻仍是紅了眼,聲音沙啞著,每一個字都利落︰“遠征軍副總指揮埃裡希‧普朗克,向您復命!”

他深吸了一口氣,灰色的眼眸裡仿佛浸著這一年來的血與火︰“至此前一秒,遠征軍上下,從未放下過武器,隨時待命!”

陸封寒注視面前一個個熟悉的人,喉間發緊。

只是一年不見,卻已兩度生死。

他慣常不會將情緒表露兩分,抬手鄭重回了一個軍禮,又恢復了眾人熟悉的散漫語調︰“諸位,久違了。”

陸封寒,不,應該說整支遠征軍就不擅敘舊。陸封寒一句話打發了人,命令各自回崗,埃裡希和文森特自覺跟了上去。

文森特換回遠征軍的製服,身上的氣質沒在勒托那麼松懈,連背都被撐直了些,就是話半點不見少,等周邊沒別人了,張口就來︰“指揮,沒想到你死了一次能活,死二次竟然還能活!”

陸封寒涼涼看他一眼︰“怎麼,很失望?”

“怎麼會?”文森特故作震驚,又說起,“指揮,幸好你出現及時,把唐納鎮住了,利索交人。不然真要打起來,隻為個懷斯,炮/彈不要錢啊,勤儉節約不好嗎!唐納也真是,這麼多年了,不知道吃過多少虧,依然改不了多疑愛腦補的尿性。”

懶得聽文森特廢話,陸封寒點名︰“埃裡希,你來說。”

埃裡希皮膚有種太空軍人特有的白,他跟在陸封寒右側,接了命令後,從最初開始說起。

“去年七月,您帶人支援遭遇埋伏後,懷斯在幾方勢力的支持下,當上了代理總指揮。我意識到情況有異,選擇了暫時蟄伏,聽其命令,放棄前線,退守都靈星。”埃裡希敘述寡淡,“去年十月三日,半夜,反叛軍突襲駐地,懷斯假裝打了兩場,直接棄守都靈星,退至約克星。”

陸封寒雖然在isco的設備室裡做過戰役的復盤,知道是懷斯帶著人送人頭去了,但眼神還是不可抑止地利了幾分。

埃裡希也覺得這場仗輸得憋屈︰“當天夜裡,防禦警報系統檢修,敵襲時無響應,巡邏隊換崗,都沒發現反叛軍逼近。”

陸封寒︰“這種屁話可以不說。”

埃裡希點頭,也覺得懷斯搞出來的是屁話沒錯了。

他往下說︰“期間,懷斯的各種小動作都被攔住了,而我從文森特那裡得知,您沒有死。”

文森特立刻叫屈︰“不是我說的!真不是我!是埃裡希跟有狗鼻子一樣,發現我心情好,就有事沒事炸我,百密總有一疏,我一不小心才漏了小半句話!誰知道他怎麼從那小半句裡,得出指揮你沒死的結論的?”

陸封寒沒有深究︰“說說成立日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懷斯露出通敵的馬腳,我下令抓人,他一早想好了怎麼跑,躲得嚴實。在此之前,聶懷霆將軍曾命令,無論如何,遠征軍守著聯盟的防線,絕不能動。同時,隔得太遠,我不知道勒托的具體情況,也無法區分傳來的命令,乾脆切斷了和勒托的聯系。”

埃裡希言辭鑿鑿,“您教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陸封寒沒覺得有問題,問︰“勒托呢。”

“勒托現在成了反叛軍的地盤。反叛軍奉行神神叨叨那一套,以科技大毀滅為立足點,專注給勒托民眾洗腦,還招了一大批的遊吟詩人,在聯盟境內四處‘傳教’。他們手段不強硬,除對輿論管控很嚴、禁止進出外,勒托民眾基本沒有生命危險,只是不知道多少人會被忽悠瘸。聶懷霆將軍現在在開普勒大區的奧丁,傷已經痊愈了,十九天前曾通話。”

埃裡希又提到,“反叛軍跟星際海盜攻下勒托後,由於分贓不均,撕破了臉,但不確定是真的撕破了,還是撕給我們看的。”

陸封寒發現,確實沒什麼好說的。讓他說,也說不出幾句。

在前線久了,已經習慣拋卻那些枝枝末末,只看結果。

因為對未來而言,過去的已無法更改,朝前看才是正確。

到這裡,陸封寒沒再問,也不準備交代自己在晨曦星上的半年困頓,招呼了一聲︰“破軍,出來見見人。”

文森特和埃裡希正疑惑陸封寒在叫誰,就聽艦內的廣播中傳出一道陌生的男聲,聲線悅耳,語速徐緩,聽起來似乎很沉穩︰“你們好,我是破軍,按照人類的方法計算,我今年半歲了。”

文森特指指聲音的位置︰“人……人工智能?”

破軍很禮貌︰“我是現今聯盟最先進的人工智能,今後承蒙關照。”

陸封寒頷首,沒有多解釋︰“嗯,以後會一直在艦上。如果破軍突然出聲,不要受驚嚇。”

文森特滿臉控訴︰“以後都在艦上?半歲啊,指揮,你雇傭童工!”

陸封寒︰“滾。”

等艦隊撤至駐地,陸封寒回到指揮艦,他的房間還保留著一年前的模樣,連桌上斜斜倒扣的器都沒挪過位置。

脫下半年來洗到發白的衣服,陸封寒沖了個澡,換上遠征軍的製服,心理準備做到現在,才敢問︰“有回復嗎?”

破軍︰“未收到任何回復。”

陸封寒覺得悶,單手松開了衣領的扣子。

要是小嬌氣不理他了,該怎麼哄回來?

陸封寒又問︰“你系統出故障的幾率有多大?”

破軍︰“幾率低於0.1%,您放心,一般的故障我都可以自行修復。”

看來“破軍出了故障你要不要看看”這種借口是行不通了。

陸封寒很失望。

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給祈言再發一條訊息時,回復收到了。

“很高興得知你沒事。”

陸封寒把這條回復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

哪裡有點不對。

不,應該是……很奇怪。

“破軍,你的設計者有沒有設計第二個人工智能?這會不會是他那邊的人工智能代他回復的?”

破軍回答︰“沒有,按照人類的說法,我是獨子。”

“確定這是祈言回復的?”

“是的,訊息確實來自他的個人終端。”

祈言回完消息後,就沒再看個人終端。他打開白塔的內網,將上面的最新進度更新為“完成”。

連續熬了三天的夜,可能是疲憊過度,反而不怎麼困,只是起身時晃了晃,隔了幾秒才站穩。

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祈言轉頭,對上呼吸急促的伊莉莎的眼楮,對方停在門前,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陸封寒回來了!前線的消息,陸封寒還活著,他活著回來了!”

祈言站在初夏的陽光裡,袖口挽在手肘的位置,皮膚白得像冰冷的瓷器,他點點頭,語氣平緩︰“我知道了,我收到了他發給我的信息。”

他有些疑惑地問伊莉莎︰“我回復了他,我覺得我的措辭沒有問題。但,我的語氣是不是應該再……開心一點?”

伊莉莎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沒有等她的答案,祈言已經撕開一包營養劑,兩口咽下,朝外走︰“太空雷達探測系統的升級已經完成,我從未使用名稱冊裡挑了一個,叫‘捕風’。不過這套探測系統需要配合星艦中控系統使用,我需要去一趟前線看看效果。”

伊莉莎跟在他身後︰“你如果要去一趟,現在申請使用星艦,很快就可以出發。”

祈言突兀停下。

他仔細回憶後,問伊莉莎︰“我以前很愛他,對嗎?”

伊莉莎給予肯定的回答︰“是的。”

“原來是這樣。”祈言垂下單薄的眼皮,像是自言自語,“雖然我回想以前的記憶,都像隔著一層霧,但在收到他發來的信息時,這裡,”他手放在心臟的位置,眼裡有幾絲迷茫。“這裡疼了一下。”

一小時後,星艦停在了星港外,能源充足。

奧古斯特跟伊莉莎一起來送祈言。

登上星艦前,祈言站在兩人面前︰“你們不需要感到後悔或者愧疚。如果沒有吃下藥物,我現在很大概率已經死了。失去悲傷和絕望等負面情緒的同時,不再有開心、激動,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他嘗試著放緩聲音去安慰︰“而且,伊莉莎你不是說過嗎,我以後慢慢會好的。被剝離的情緒,都會逐漸找回來。”

祈言不明白為什麼伊莉莎又哭了,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怎麼做才合時宜,隻好沉默著朝奧古斯特點點頭,轉身登上了星艦。

他其實也不清楚為什麼奧古斯特和伊莉莎一直都感到愧疚。他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好像和以前沒有太大的差別。

唯一比較明顯的,應該是他更加理智了。雖然記憶依然會混淆,但他通常會將其視作程序的紊亂,對這種紊亂,他沒有什麼感覺。

不,應該說,他缺失了“感覺”。

實驗連續出錯,他不會感到挫敗;饑餓時吃下食物,他不會感到滿足;探測系統升級成功時,他不會感到愉悅;甚至雷雨的夜晚,再次想起林稚的死亡,他也不會有任何悲傷的感覺了。

他就像一台機器,被剝除了某項功能,只是現在為止,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影響。

遠征軍指揮艦上。

陸封寒已經將這一年來遠征軍內發生的大小事梳理了一遍,開了三個會,將半年來聯盟的各種時事新聞、各處來的報告通通過目,還接了不知道多少個聽聞他死而復生、特意問候的通訊。

等把所有事情處理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

陸封寒被軍褲包裹的長腿隨意搭著,捏了捏眉心,眼楮有些乾澀。

他又把祈言回復的信息看了一遍。

忍不住胡亂猜測,難道是關逃生艙防護罩前親的時候,把人咬疼了?

或者,出了什麼變故。

深吸了氣,陸封寒承認,他害怕了。

他不曾怕過遠征軍物是人非,也沒怕過會不會贏不了反叛軍。不說半年一年,即使他十年後才回來,他也絲毫不懼。

但,祈言不一樣。

祈言是他即使被困百年,死前也必須再去看上一眼的人。

是他心頭荒原燒不盡的野火。

這時,破軍出聲︰“文森特正在艦橋,詢問您是否有空,有重要的事需要您去一趟。”

陸封寒撈起軍服外套起身,肩章上的銀星微閃︰“讓他們等著。”

等陸封寒大步到達艦橋,就看見埃裡希也在,他眼神詢問文森特。

文森特盡力壓製了,還是掩不住激動︰“白塔那邊秘密來人了,說是給我們搞了個厲害的裝備!理論上,能探測到躍遷通道內部的能量源,也就是說,下次反叛軍還沒從躍遷通道裡出來,我們就能事先在出口的位置給他們墊上百米厚的炸/彈,當迎賓紅毯!”

白塔。

祈言現在就在白塔。

陸封寒把這兩個字在心裡轉了一圈,難得體驗了一把患得患失是什麼滋味。

耳邊傳來“與指揮艦對接成功”的播報,文森特和埃裡希都轉身,朝向艦橋盡頭那扇對接來訪星艦的門。

白塔的人向來神秘,少有在外露面的,常常只知道名字見不到人,有時連名字都是假的。

文森特和埃裡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好奇,又不由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以免軍容不整,給遠征軍丟臉。

陸封寒勉強壓下胸口頂撞的情緒,也望向艦橋盡頭。

兩分鐘後,艦橋盡頭的銀色金屬門向兩側滑開,一行人走了進來。

站在最中間的人,穿一件絲質襯衣,看起來有幾分清瘦,神情冷淡,眉眼卻極為i麗。

文森特眼楮微張,震驚地看著來人,嘴唇動了動,想說出對方的名字,卻又不敢確信。幾番掙扎後,想起什麼,又趕緊望向陸封寒。

卻見陸封寒唇線緊繃,牢牢盯著越走越近的那個人,半寸不移。

神情難辨。

此時,舷窗外,是無垠的宇宙與璀璨而遙遠的恆星。

祈言在一步外停下,禮貌地朝陸封寒伸出手。

因他不屬於遠征軍,叫“指揮”不合適,於是稱呼了職餃。

“你好,將軍,我是白塔首席,y。”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脫落的星艦大門組成的心~

晚安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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