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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個裹著被子,一個裹著毯子,大眼瞪小眼。
沉默延續了幾秒鐘。
「顧放為,你是不是沒睡醒。」鹿行吟說,他重新用被子蒙住頭,倒頭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窩了起來。「我要睡覺了。」
顧放為受不了了,他從對面床上起身,過來掀他的被子:「弟弟,是你沒睡醒,快起來快起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鹿行吟還是窩在被子裡,睏倦地睜開一隻眼睛瞅他:「嗯?什麼店?」
「跟我談戀愛的店!」顧放為覺得自己又要氣死了,好不容易才調整好情緒,深吸一口氣,「就,你,再跟我表白一次,我就可以答應你了。」
這位鋼鐵直男語氣還是冷冰冰的,只是耳根有點紅。
鹿行吟仰視著他,看見他努力憋著一副嚴肅且高傲的模樣,像一隻驕傲漂亮……且羞答答的小孔雀。
「seeing嗎。」鹿行吟冷靜地問。
顧放為愣了一下。
這一剎那,說不清為什麼,他心底彷彿被一枚寒針給戳刺了一下,又冷又疼地皺縮起來。
「seeing吧,哥哥。」鹿行吟說,「按你的原則,我答應你了。」
他的語氣很淡,依然是帶著困意的樣子,說完後,又要縮回被子裡。
「就這樣?」顧放為有點懷疑人生,但這回他不敢再掀鹿行吟的被子,「其實不seeing我也……」
「期限一年,如果覺得合不來,大家就終止seeing關係。」鹿行吟說。
「哪有seeing一年的?」顧放為差點心梗,「你不是很想跟哥哥在一起嗎?還seeing一年?你怎麼不說兩年呢,兩年還剛好畢業。」
鹿行吟說:「因為兩年就畢業了,一年的話,就可以卡在高三了,那時候會很忙,沒有時間繼續seeing。我喜歡你,可是不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哦。」
顧放為:「……」
他覺得自己作為萬人迷的自尊受到了嚴重打擊,從來只有他挑別人,沒想到在這個小東西這裡,雖然自己是被喜歡的那一個,但是他莫名其妙地喪失了所有選擇權。
顧放為問:「我要不接受呢?」
「那我就睡覺。」鹿行吟說。
「……」顧放為說,「那我接受。」
「那哥哥等我睡醒。」鹿行吟說。
顧放為差點又被氣死:「哪有你這麼追人的?小計算器,哪有你這麼追人的?哥哥從沒見過這——」
鹿行吟瞅了瞅他,顧放為一個人在那坐著,差點鬱悶死,平常高傲漂亮的背影看起來也委委屈屈的。
他於是爬起來,輕輕抱住他的背,像顧放為每次對他做的那樣,輕輕地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溫熱的葯香飄散,連帶著他溫軟清淡的呼吸,輕輕擦過耳畔,帶起一陣戰慄:「哥哥不生氣。」
溫軟的糰子貼上來,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大膽、親昵的舉動,顧放為整個人都僵住了。
「哥哥聽得見我的心跳嗎?」鹿行吟抱著他,聲音已經從起床氣中軟化下來,凝神認真的聲音,如同他在沉霧中背書的時候,聽起來帶著幾分病氣,卻格外讓人心動,「哥哥願意,我很開心。」
「這會是我十六歲來到S市之後,最開心的一段時間。」鹿行吟輕輕說。「哥哥如果後悔,也是可以的,也許你是一時衝動,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可以隨時反悔。性向正常的人……不能夠很快接受這種事。」
他搭著他指尖的指尖有些燙,不同於以往總是微涼,這是生病的後遺症,但是它又的確在發著抖,彷彿喜悅的戰慄,也或是緊張。
鹿行吟應該也是第一次喜歡人。
顧放為想到這裡,腦子也亂了起來,他遇到過那麼多追求者,那麼多趕上來坦白心意的,卻沒有哪一個像鹿行吟這個既不出彩也很敷衍的傢夥更能擾動他的心緒。
他低聲說:「……都找你了,我想過很長一段時間的。」
鹿行吟笑了笑,話裡總像是還有別的深意:「再想想吧。」
他挪了挪,將雙腿從被子裡挪出來,爬去他身邊坐著,細長白瘦的腿懸空,輕輕勾著他的毛絨拖鞋,腳踝泛著粉色。在被子裡悶久了,也或許是發燒,他似乎喜歡碰一碰外邊冰冷的空氣。
「把襪子穿上,或者換你的毛絨睡褲。」顧放為移開視線,聲音裡卻不由自主地出現了緊繃,漂亮精緻的面頰上有些不自然,也有些緊張,「哥哥說了想好了,也不會變。」
「好。」鹿行吟彎起眼睛笑,「我等著哥哥。」
他站起來送顧放為出門。
顧放為:「你快回床上快回床上。」
鹿行吟因為蓋著被子睡,還是穿他夏季的睡衣,深藍的T恤,襯得膚色雪白,雙眸烏黑。薄薄的衣衫和睡褲,下邊是修長白皙的一雙腿。
他整個人,因為發燒而帶上了微微的粉色。那雙一樣發著燒的、清透的小鹿眼望過來時,就像一個喝醉的人。
顧放為腦子「嗡」的一聲,一時間也失去了邏輯——他把自己的校服風衣外套脫了一下,上前一步,低頭給鹿行吟披上了,隨後用一種嚴肅得近似於嚴厲的語氣說:「生病了就好好養著,你桌上是我給你買的葯,我覺得思考的時間也不用三天,一天就夠了。你吃藥了好好休息,回頭我來找你。」
鹿行吟看他脫掉了校服外套,裡邊只剩下一件高領毛衣,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放為就走了。
門關上,顧放為連著下了幾層樓,這才放慢腳步。他伸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感受到心臟砰砰跳動,說不清是因為下樓太急還是因為什麼別的。
他想起鹿行吟剛剛在門內問他:「哥哥,你聽見我的心跳了嗎?」
他沒有聽見,因為到了這時候,他隻記得自己的心跳。
一聲蓋過一聲,咚咚作響。
*
鹿行吟病好實際上沒有花三天時間,他第二天上午就回去上課了。
離全市統考還有一段時間,全年級大多數學生在一開始的緊張氛圍後,開始逐漸懈怠,為此,早上升旗時全年級組又開了一次大會,鼓舞表揚。
全年級都在冷風裡站了大半個小時,回來後一個個都凍得如同雪人。
鹿行吟照常沒去,只是坐在課桌前寫題。
他已經不發燒了,體溫查了很正常,但是今天做題,他仍然一陣一陣地犯頭暈。
同班還有一個請假的學生,她發覺鹿行吟臉色不對:「你不舒服嗎?感冒還沒好?」
「好了,應該是。」鹿行吟努力對她笑了笑,「頭還有點暈。」
「感冒是這樣。」女生說,「我每次感冒前就是頭疼,要是在發燒之前治好了,就不會弄得很嚴重。你身體真的不好哇,感覺你請好多次假了,不過請假也不耽誤你成績這麼好。」
鹿行吟勉強笑了笑,笑完後又愣了愣。
他起身去了隔壁的競賽小黑屋,拿出手機,在手機備忘錄中找到一個聯繫人:Q省市裡醫院腦科-邵醫生
他看了看時間,上午九點半。
那邊很快接通了:「喂,您好?」
「邵醫生您好。」鹿行吟說,「我是鹿行吟,就是腦靜脈血管瘤那個,冬桐市的。」
「哦哦是你啊,我記得的你,位置兇險難做手術的那個,之前是你奶奶陪著過來檢查的對吧?」邵醫生問道,「你最近怎麼樣?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如果有情況,儘管問。」
鹿行吟說:「沒有其他情況,也一直開的中藥吃增強抵抗力,舒心活血的藥物。就是最近有時會頭暈,以前不會這樣的。」
「頭暈嗎?」邵醫生在那邊頓了頓,「你放心哈,這個是這個病導致的正常現象,本身血流慢造成的,如果是突然出現這個情況,你還是讓家長帶你過來再檢查一下,看看血管瘤是否有變大,越大越危險,哪怕位置不好……」
「那麼,我還能活多久?」鹿行吟想了想,輕輕問了一個數字,「六年可以嗎?再有兩年,我就能考上大學了,上了大學,可能還有時間掙一點錢給家裡。這件事請您為我保密,我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不能受刺激。」
「這個說不好的,行吟,你是聰明孩子,當初也跟你說過,腦血管瘤這種東西就是定時炸。彈,你說不清它哪一天會突然破裂引發腦出血死亡,但是你也說不清它會不會一直沒事。」醫生說,「問世間這個意義不大,積極治療吧,你什麼時候有時間過來檢查?」
「……我現在在S省,回來可能要花一段時間。」鹿行吟輕輕說,「謝謝您了。」
回到教室時,其他人剛下操,陸陸續續地回到教室,準備接下來的課程。
這群孩子都凍得慌,一窩蜂地去搶飲水機的開水,呼啦啦一下子排滿了。
鹿行吟看了看前面的人,下意識地想找自己的水杯,但是卻發現不見了。
顧放為從後門進來,看他在找杯子,不動聲色地把手裡灌滿熱水的鯨魚水杯放在了他桌上,隨後深藏功與名,什麼都不說,回到了座位上。
「臥槽,校花你哪來的熱水?擠都擠不上,你在別班偷的嗎?」陳圓圓不可思議地問道。「還是辦公室打的?」
「都不是,我跑了一趟科技樓,沒人搶,水都是熱的。」顧放為說。「下去的時候順手就把杯子帶上了。」
陳圓圓心動了:「校花你下次也幫我打水唄?」
「想都別想。」顧放為看著鹿行吟說,「你又不是小計算器。」
鹿行吟捧著鯨魚水杯,往後看了一眼,正巧看見顧放為大大方方地抬起眼,桃花眼底帶著一點孩子氣的驕傲,與他慣常的散漫風流。
除了打水,還有打飯、交作業、買飲料、吃零食。所有事情幾乎都不用鹿行吟再動手,顧放為一切都給他安排好了。
所有人漸漸都發現了他的不正常。
「顧神,你是不是欠小鹿錢了?」
競賽司令部,顧放為把他們所有人份的試管拿去洗的時候,連易清揚都瞪大了眼睛。
顧放為不答話,他看了看時間,聲音平靜:「還有五個小時。」
「什麼五個小時?」周圍人面面相覷。
門推開了,顧放為拎著一筐實驗器具走了出去。
鹿行吟視線追著他,隨後低下頭,輕輕說:「不知道呀。」
離他們約定的「三天」冷靜期,還有五個小時。
晚上下課,鹿行吟回到宿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時,鹿行吟起身關上門,輕輕擰了一下反鎖。
隨後長出一口氣。
他如常洗漱、換衣、熄燈,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來來去去,沒有桃花眼的艷麗少年,反而覺得心底有一點微微的放鬆。
片刻後,把手被人從門外擰了擰,沒擰動,隨後沒聲音了。
他說不清是為了什麼,將死之人需要的或許並不是戀愛,只是一次完全投入的「愛」,一旦對方真的有所回應,反而可能不是他應該能有的了。他親手為自己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就此徹底與冬桐市靜如流水、穩如齒輪貼合的習慣分離。
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偏了太久。
陽台上傳來響動,隔斷門被人「嘩——」地打開了。
「為什麼把門鎖了,小計算器?」顧放為帶著一身寒氣走進門,眉眼幾乎結霜,卻還帶著笑,「又要男朋友爬窗上來,啊?」
鹿行吟坐在床上,呆愣楞地看著他。
「三天,我沒反悔,我想好了。」顧放為走過來坐下,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開不開心?我就要當你男朋友。」
「嗯?怎麼了?你說說話?」顧放為看他一動不動,又好氣又好笑,「跟哥哥談戀愛,就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嗎?還把門鎖了,反悔的是你不是我吧?」
鹿行吟還是不說話,他看了顧放為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沒有。」
他聲音中有一點微微的凝澀。
「我真的很喜歡你。」
「哥哥也喜歡你。」顧放為摸了摸他的頭,把被子拎起來,連人帶被子一起輕輕抱住了,緩緩搖動,「不哭,以前都是哥哥不好,不該讓我的小計算器受委屈……不哭,好不好?哥哥陪你睡覺,好不好?」
他哄人還是一把好手,鹿行吟的情緒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顧放為輕手輕腳地去洗漱了,找鹿行吟討了一件睡衣,隨後就開開心心地爬上了床,把鹿行吟整個人都拉進懷裡。
沒有猶豫,沒有反悔,這件事突然變得這樣簡單明晰。
鹿行吟抬眼看顧放為安靜的睡顏,仍然沒有找到任何真實感。
他睡不著,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打開聯繫人列表,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麼要說,也不知道有什麼要看。
他給幾個修理訂單的學生髮了消息,說前幾天因病工作推遲,明天可以上門倆取。
又愣了很久後,翻來翻去,終於找到了他的那個群。
他戳開【加裡敦大學校董】的對話框,輕輕地輸入:「哥,我談戀愛了。」
那邊還沒睡,立刻跳上來好幾條消息:「我靠,弟弟你可以啊!這麼快就脫單了,對象是誰?同校的嗎?」
「嗯。」
對方立時感嘆道:「本來說好兄弟們一起拚事業,來年首都想見,小鹿崽你倒好,中途跑去泡了妞……」
「不是妞,是男生。」鹿行吟唇邊勾起一縷笑意。
對方停頓了片刻,隨後發來:「臥槽!!!!!」
緊跟著,又說:【不過也對,我之前一直好奇你能看上什麼樣的女生,如果你喜歡男人,好像一切都是說得通了。】
【弟你放心啊我不會告訴別人,談戀愛就好好談,不過還是那句話,別為這些是耽誤自己。】加裡敦大學校董說,【我的創業本金快攢好了,等你畢業,哥就金盆洗手,和你一起乾醫療製藥。】
【好,等你。】
【恭喜戀愛哦。】加裡敦大學校董給他加油打氣,【要被欺負了,就告訴哥,哥就算隔著千山萬水,也會來幫你打架的。】
【這應該不用。】鹿行吟還是笑,【好了,晚安。】
他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
顧放為像以前一樣,把他抱得緊緊的睡著。
鹿行吟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柔軟細密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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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顧追妻的理由不是因為小鹿追了他所以他要追回來
至少在這裡不會,他沒做錯什麼
兩個人本質矛盾的存在才會成為這個理由,情節要靠後一點。
過幾章就開下卷了,會有一個時間挪移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