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手心寫完這句話後,寧時亭伸手給顧聽霜裹了裹被子,而後也閉上眼睛,像是準備睡下的樣子。
剛剛顧斐音來的時候,寧時亭背對顧聽霜面向外邊睡著,為了讓他看見他的病容。
現在他又翻了個身,換回面朝他的姿勢,兩人之間也因此多出了一絲空隙。寧時亭一伸手拉動被子,顧聽霜就順帶著直接把他往自己懷裡摁了摁。
寧時亭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見這少年悶聲說了一聲:「睡進來點,兩個人睡漏風,冷。」
寧時亭說:「那臣一會兒下去,單獨給殿下再拿一床被子?」
「別折騰了,你這樣一折騰更睡不著。」顧聽霜說。「要睡就睡吧,別吭聲。」
小狼被塞在寧時亭背後,暖烘烘的一大團。這傢夥也不覺得趴在被子裡悶——靈山白狼的體質,讓它們可以在空氣極度稀缺的地方也能存活。並且它覺得寧時亭身上這樣涼,在暖烘烘的被子裡挨著很舒服,它的頭狼說不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它沒有像以前一樣擠進寧時亭的懷裡,這個位置,它要留給它的頭狼。
寧時亭閉上了眼睛,沒想到顧聽霜也還是不肯好好睡覺。他感覺到眼前的少年伸手把自己拉進了懷裡,隨後就不動了。
還要問他:「寧時亭,你剛剛壓製呼吸,是怎麼辦到的?」
寧時亭說:「是北海水族都會的。」
「哦,我知道了,是像烏龜那樣嗎?」顧聽霜琢磨了一會兒,又問他,「那你怎麼不會冬眠呢?」
寧時亭有些無奈地壓低聲音告訴他:「鮫人是不需要冬眠的,因為鮫人冬眠的時候,並沒有任何自保的方法,容易被血族吞食。不過鮫人到了冬天,的確會更加容易睏倦。
「哦。」顧聽霜說,過了一會兒又要開口問他什麼,被寧時亭輕輕一巴掌在手臂上拍了一下,「說了別說話呀。」
顧聽霜說:「那我不說了,睡覺。」
他閉上眼睛。
寧時亭瞅了瞅他,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
睡到了半夜,寧時亭感覺小狼在背後拱了拱,朦朧間怕壓到它,於是翻了個身,摸索了一會兒去撈它。
小狼被他抄起來放在了枕側。它很乖,一動不動,寧時亭睡夢間還保持了足夠的謹慎,摸索著把手套戴上了,又扯了一角被子把它捲起來,然後再抱進懷裡。
就這樣側身過去,抱著小狼睡了一會兒後,寧時亭感覺顧聽霜動了動——又伸出手,揪住他的領子,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又給他翻了過來,讓他嚴格保持面對自己的姿勢。
顧聽霜說不出來為什麼,只是覺得這樣才舒服。本來他沒怎麼睡著,好不容易睡沉了後,到底還是慢慢醒了過來。寧時亭的動靜不算大,輕手輕腳的,就像這鮫人一貫的作風一樣,但是胸口少了什麼東西,總覺得不太自在。
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一床被子,兩個人總是要貼著睡,這樣才能免得彼此之間留出空隙漏風,染上風寒。
又聽見寧時亭低低地笑了一聲:「殿下睡覺時怎麼跟聽書一樣。非得抱點什麼東西。」
聽書走了這麼久了,顧聽霜對於這個小孩倒是不像之前那樣煩。
聽到這樣的評價,他只是低低地「哼」了一聲,懶得跟著嬌氣的鮫人解釋他對他身體的顧慮。他不喜歡自己的獵物生病。
寧時亭又睡著了。
顧聽霜再次打量了一會兒他們的姿勢,想起之前他曾經聽過聽書纏著寧時亭要一起睡午覺,琢磨不出來自己和聽書那個小屁孩到底有哪點相似之處。
他打量著寧時亭。好看的眉眼,看起來很柔軟的肌膚,抱在懷裡很舒服。
他其實不知道他和他誰更高一點,寧時亭彷彿比他高一些,因為他比他大兩歲。而他平時又坐在輪椅上,沒有可以比較的地方。
顧聽霜想著想著,困意湧了上來。他看了寧時亭一會兒,抱著他的手沒有動,身體卻慢慢地往下挪了挪,而後將臉貼近了寧時亭的脖頸,輕輕地枕在他胸前。
是久違的溫暖。
顧聽霜正待入睡時,寧時亭感覺到他的動作,沒有醒來也沒有察覺到更多,只是非常自然地將手抬了起來,圈住了他的脊背,將他好好地抱住了。
顧聽霜微微睜大了眼睛,呼吸聲也在那一剎那放輕了。
心卻有些不由控制地,跳動得越來越快。
顧聽霜本以為自己不會睡太長時間,然而當他醒來的時候,室內已經大亮了。
小狼已經醒了很久了,而且大約已經出去纏著人要了吃食,回來精神百倍地在香閣中兜圈兒磨爪子。看見他醒了,又跳上來大了一圈兒打滾。
在它的舌頭要舔上他的臉之前,顧聽霜伸手把它拎起來,往床下一丟。
這時候才想起來看,寧時亭已經不見了。
「什麼時候了?」
他看自己還安安生生地躺在這裡,中途也沒有人來打擾他,料想寧時亭已經早期出門,去見過顧斐音了。香閣現在很安全。
聽見他的聲音,守在外邊的葫蘆推門進來,按照平時伺候他梳洗的份例端東西到他面前來,告訴他:「剛到巳時呢,殿下昨夜睡得還好嗎?」
顧聽霜淡淡地說道:「還行。寧時亭什麼時候起的?」
葫蘆說:「公子天不亮就起身了,讓我們別打擾您。」
他偷偷抬起眼睛看顧聽霜。
有些話在心裡想想,問出口就不必了,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主子。寧時亭沒跟他說,顧聽霜是為什麼大半夜的會跑來他的房裡,還和他一起睡,這件事的確是足夠奇怪了。
葫蘆狐疑地想著,公子和世子的關係幾時這樣親近了?
「哦,他現在在我爹那裡是嗎?」顧聽霜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沒什麼表情,但的確是有些興緻懨懨的樣子,還有點不耐煩,「那他什麼時候能回來?他答應我的九珍合酥還沒做出來。」
葫蘆不敢說話。他在顧聽霜手下做事做久了,知道這個時候最好是不要去接話,因為他並不是真的在問他。
摸透了顧聽霜的性格,葫蘆偶爾也能揣摩著他的意願,說一些顧聽霜可能會感興趣的話題。他一面半跪下來為他系腰帶,另一面低聲說:「公子今日一大早進門,王爺就把他拘在了那兒不準任何人進去,聽說述職述了很久了,單是茶都換了三次。這次彷彿是王爺遇到些不順心的事情,正在詢問公子。」
「哦,是為了這次蘇家的事吧,我爹他為難他了?」顧聽霜停頓了一下,問道。
葫蘆說:「聽起來倒也不是,公子這些天身體不好,王爺心疼公子,大約是不會為難的,只是因為這麼多天沒見,咱們洲裡發生了太多事情,講起來一時間說不完吧。」
顧聽霜拍了拍自己的袖扣,冷聲笑:「只怕是有情人還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指不定還要覺得我這個廢人礙眼。」
葫蘆說:「這……」
「我不管他有什麼事情要做,要和誰待在一起,這幾天我呆在香閣,也懶得再去其他地方。你等他有空閑了告訴他,答應我的事情就要做到,我等他做完九珍合酥了過來找我。」
顧聽霜說。
葫蘆不知所以,但還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低聲答道:「是,殿下。」
房間裡寧時亭的香氣比昨天要淡。
顧聽霜打發了下人出去,草草吃了一些點心,把剩下的全部餵了小狼。
小狼撐得走不動路,將圓滾滾的肚皮仰翻上天,又被他拎起來一丟:「出去跑圈,你已經成了你這一輩裡最肥的一隻狼了,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以後要如何捕獵?」
小狼不願意跑圈,哼哼唧唧的晃著尾巴,要跳上他的膝頭撒嬌賣乖。小狼的意思是吃多的部分也不是它自己想吃的,而是顧聽霜這隻頭狼的問題,所以它不用為了他的命令去跑圈,而是可以蜷縮在寧時亭的枕頭上,再睡一覺。
「你倒是想得美。」顧聽霜正要拎起它收拾一頓的時候,又見到小狼拍著爪子扭動了起來,眼神發亮。
它想找寧時亭玩。
它喜歡鮫人身上的氣息,喜歡寧時亭偏低的溫度,此時此刻,它向顧聽霜傳達了他的願望:想要被寧時亭抱起來,或者趴在他肩頭睡覺,懇請他能允許它去找他。
顧聽霜說:「又去找他?養大你的到底是我還是他?」
小狼繼續甩尾巴,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他。
顧聽霜說:「真拿你沒辦法,過來。」
他伸出手,讓小狼嗅了嗅他的指尖。隨後小狼眼睛一亮,安靜地在他面前蹲下了。
一人一狼對視一眼。那一剎那,顧聽霜的靈識掌控了小狼的軀體,狼眼燃燒起金色的火焰。
葫蘆守在門邊,正在對著香閣近日藥物材料出入的情況,猝不及防發現身後的門被拱開了,溜出來一隻毛茸茸的銀白小狼。
由於他擋住了小狼,於是小狼不輕不重地往他腿上拍了一爪子。
葫蘆趕緊讓道:「小狼大人出去玩麽?在外小心,可別讓王爺看見了,公子今早上還囑咐了,說王爺最不喜歡小動物,看見了要打死了噢!」
顧聽霜聽得不耐煩,回頭一口咬在他鞋面上,嚇得葫蘆原地跳了起來。
隨後,他才施施然地翹起尾巴,啪嗒啪嗒地往外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