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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輪椅暴君的白月光[重生]》第 104 章
104-

不知道是否因為在大年夜提到了往事,寧時亭當天晚上發了夢魘。

小狼在夢中驚醒,聞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焦灼味道,飛奔去了隔壁寧時亭房間,咬穿了門板闖進去,發現寧時亭躺在枕邊,渾身冷汗,身上有些微微的發抖,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小狼環視四周,沒有發現類似鬼魂的東西——自從顧聽霜也天天往香閣跑之後,香閣附近沒有任何魑魅魍魎敢來,狼是純陽之體,寧時亭現在不至於再被殘念與孤魂纏上,趁虛而入。

小狼過去拱了拱寧時亭,寧時亭沒有醒。它又隔著被子,想輕輕地咬醒他,可是寧時亭依然沒有醒,情況好像還變得更加嚴重了起來,已經開始夢囈了。

它焦慮地轉了一個圈兒,最終又跑回顧聽霜的房間,原地起跳,完美降落在顧聽霜的胸前——顧聽霜在睡夢中差點被這坨小肥狼砸得嘔出一口血來,眼睛還沒睜開,就直接揪著小狼啪啪打了幾下狼屁股:「想造反麽你?」

小狼嗷嗷嗚嗚地把在寧時亭房中看見的事情告訴他了,顧聽霜立刻把它丟到一邊去,起身用簾勾把輪椅勾了過來,費勁地下了床,坐著輪椅闖入了寧時亭的房間。

「寧時亭?」顧聽霜輕聲問。

寧時亭神經質地模糊說著:「不要,不要,不要……」

「寧時亭!」顧聽霜微微加重了語氣,伸手去探寧時亭的心跳。隔著被子,寧時亭的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燥熱,心跳也非常快,彷彿下一刻就會衰竭而死。

顧聽霜當機立斷放出靈識,潛入了寧時亭的意識中。

和上次看寧時亭的記憶不同,顧聽霜找到了寧時亭瀕臨潰散的意識,直接進入了他的夢裡。

控夢也是控靈的一種,顧聽霜沒有試過,但是卻知道大概的流程,知道人一旦開始夢魘,必須要找到夢魘的癥結所在。如果有人夜夜夢見自己被追殺,那麼控夢時,只要反向殺死追逐自己的那個人即可。

夢中的寧時亭比現在要小很多,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面容稚嫩而秀氣。比起現在的容貌,顯得沒怎麼長開,但是已經有了風華絕代的影子,乖乖巧巧的往那裡一站,就能讓人移不開視線。

可是太瘦了,雖然白,也穿得毛茸茸的,但是看上去就有點可憐。

顧聽霜在看到這樣的寧時亭的一剎那,差點忍不住要走過去抱抱他——寧時亭十四五歲的養你這,可比現在可愛多了!現在老氣橫秋的,雖然他也喜歡,可是多沒意思!

他居然還能看見這個年紀的寧時亭!

顧聽霜有點激動,隨即又很快激動不起來了——場景在迅速地變化,彷彿時光被迅速地切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他什麼都看不清,只能看見少年的寧時亭無助地哭泣著。

重重充滿惡意的鬼言圍繞在耳邊。

「沒有辦法,仙界如今靈氣衰微,每個人都和凡人差不多了,如今陛下一心想修鍊成仙,大肆網羅靈物,這是唯一可行的路。」

「我們做仙家的,講究因果循環,這種事做了……那是要遭報應的啊!這個陣,誰開誰倒霉,說不定下輩子要輪畜生道!」

「輪畜生道不至於,至多罪孽壓身,再無輪迴而已。」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這也是顧聽霜唯一辨認出來的聲音。

是顧斐音的聲音。

破碎混亂的場景隨著這個聲音恢復穩定,凝結成了一個完整的場景。

軍營帳篷中,顧斐音把小小的寧時亭抱在膝頭。

少年人緊張地抱著顧斐音的脖子,因為畏懼和崇敬害羞得不知所措,臉頰發紅。

顧斐音問他:「你願為我斷輪迴路麽?」

他不願意。顧聽霜在心裡這樣說,同時感覺心裡有股悶著的情緒壓不住了。

但是事與願違,寧時亭輕輕地說:「殿下讓臣做什麼,臣都是願意的。臣的命,是您撿回來的。」

「那就好,你去吧。」顧斐音說,「乖阿寧,我的好阿寧,三日之後,用你毒鮫的血去開啟雪城盡頭的那個陣法,過了子時再回來。」

寧時亭懵懵懂懂地問:「殿下,那個陣法是幹什麼用的?」

「你和你的戰友們感情很好是麽?」顧斐音對他笑了笑,「是對他們好的一個陣法,可以護佑這一整個雪城變成風水寶地的陣法。」

「好。」寧時亭答應了。

他離開顧斐音的懷抱,有點高興地往外走。顧聽霜在這個夢境中感知到,他準備高高興興地出去買一些烙餅,回去帶給他的兄弟們吃。那些大塊頭看不起他愛吃的糕點,每次隻肯吃厚厚的烙餅就酒,把辛辣的燒刀子往他嘴裡灌。

他們教會他喝酒,他說:「疼。」兄弟們告訴他:「這不是疼,是辣。」

他有些疑惑,因為疼和辣在他嘴裡是同一個感覺,但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看著寧時亭清瘦矮小的背影往外走,顧聽霜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不要去!

不要聽他的話!

顧斐音的行事風格他略有耳聞,從來只有他把手下人耍得團團轉,讓寧時亭斷輪迴的路,到底是什麼路?

場景又變了,寧時亭按照承諾的那樣,如約在三日後前去荒蕪的城池盡頭。

雪城盡頭是死人地,是冬洲人民埋葬逝去的人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來這裡,因為怕鬼。

仙家之境,如今已經衰微到害怕鬼神。

寧時亭不怕這些,他是在死人堆裡長大的,他也能看見小夥伴們的時候,魂魄還會留在屍身附近不散去。只要不傷害他,他與他們相安無事。

他點著護命燈,在大雪中獨自踽踽而行。

顧斐音說,他開了那個陣法,雖然會承受罪孽,從此再無輪迴,但是可以造福整個冬洲城的人。

他身為毒鮫,從小痛苦,已經不再期望再有來世。但是他想要瞎眼的領隊大哥恢復光明,想要每天戲謔地跟別人叫他「小公子」的弓箭手有錢回家娶媳婦……他想要他親愛的人們快樂平安。

冬洲邊境是九洲最苦的一個地方,翻過一座山頭就是窮凶極惡地血族之地,在往北是鮫人北海岸。這裡的人單單是活下去,都需要用盡全力,而善良的人們總是會在這其中創造出無數樂趣,也讓他得到了新生。

如果說顧斐音給了他一條命,那麼冬洲的這些人則是讓他重新體會到「活著」感覺的人。

這樣單純、熱烈的思緒被顧聽霜捕捉到了,連帶著寧時亭以前的寂寞、漫長的痛苦,也一併捕捉到了。

他微微怔忡了了一下,接著在夢中跟上寧時亭的步伐。

小寧時亭走得很急,氣喘籲籲的,臉上帶上了兩團紅暈,中途還摔了兩下。

顧聽霜幾次沒忍住,想要上前牽住他的手,但是沒有動。

他作為外來者,任何的動作都有可能引起夢境的潰散,現在還沒有找到寧時亭夢魘的癥結,他要動手,只能等找到癥結之後再動。

小寧時亭氣喘籲籲地來到一處荒蕪的雪原,雪原正中畫著一個複雜的陣法。

顧聽霜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那是什麼東西,但是夢境突然一下子遠了,他和小寧時亭的距離一下子變得非常遠。

他只能看見寧時亭蹲下來,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了陣法上。

毒鮫血帶著巨大的靈息和萬毒孽力,讓陣法產生了某種變化,天地間,狂風席捲而來!

顧聽霜下意識地擋住臉,閉眼躲過這陣風頭,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看見寧時亭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他從自己居住地小屋出發,提著一盞燈,蹣跚往外面趕路。

顧聽霜心中起疑,又跟了上去。然而這一次,一模一樣的場景重現了:小寧時亭穿過墳地與斷石,蹲在陣法面前,割開自己的手指。

他跟在他身後,跟著他走了一遍又一遍這條路,顧聽霜明白了:這就是寧時亭夢魘的癥結所在。

循環往複,走不出去的地方,有兩種方法,其一就是攔住走路的人,讓他停下。其二是讓路徑通往其他的地方。

夢裡執念要找什麼東西的人,也需要引導其把要尋找的東西轉移到其他東西上去。

第一種辦法效果大,但是可能會對夢境主人造成極強的刺激,第二種的刺激不會那麼大,但是對夢境主人是最溫和的。

顧聽霜凝聚靈力,慢慢掌控者寧時亭夢中的主導權,用自己的靈息,壓製住寧時亭本身的意識。

他輕聲叫他:「寧時亭。」

夢裡的小寧時亭有些疑惑,動作慢了一點,但是沒有回頭來看他。

「記得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等你看見有房屋的燈光的時候,就可以醒過來了。」

*

寧時亭夢見幾年前的自己走在一條路上,提著燈,穿過荒原和鬼氣瀰漫的墳墓,要尋找什麼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那是幾年前的自己。

大雪的夜晚,他抬頭看了看月亮,發覺自己來到了靈山。

靈山還在下雪麽?

他本能地覺得這事有點奇怪,也依稀記得自己原本似乎並不在這個地方,但是靈山他是認識的,所以放心地走了下去。

走下斷崖,在山路上繞兩個圈子,穿過群狼喜歡躲藏的白色岩石群,隨後下山,來到一處禁閉的門前。那道門很松,他輕輕一推就開了。

他知道這裡是哪裡,世子府。

可是這裡很黑,一個人也沒有,一隻狼也看不見。

他慢慢地往前走,不知為何,恐懼和茫然包裹了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促使他跑了起來——越跑越快。

他忽而發現出來時手裡提的燈不見了,有點焦急地繼續往前跑動。路越走,離香閣越近,他隱隱看見了燈光,覺得鼓起了勇氣。

他推門進去,燈光照亮了一切。

輪椅上的少年人提著一盞燈,是他的燈,不知道為什麼,這一點幽微燭火,卻讓整個房間無比明亮,明亮而溫暖,彷彿整個世界都包裹在冷焰火之中。

「你的燈在這裡。」他鬆了一口氣,同時聽見眼前的少年人說,「你可以醒過來了。」

寧時亭猛然睜開眼。

睜開眼的一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夢魘了——渾身虛脫,心臟狂跳,這種情況出現過太多次,每一次醒來都彷彿劫後餘生。

他喉嚨乾啞。等視線清明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自己的床上,他……

這是顧聽霜的房間,他靠在顧聽霜的大腿上!

「別動。」顧聽霜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發夢的人醒了,喝點安神的九色鹿乳再睡,別說其他的話。」

小狼叼過來一壺奶,還銜來一個杯具盒。

顧聽霜按著寧時亭沒讓他動,同時伸手拿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鹿奶,送到寧時亭唇邊。

盒子裡有兩個杯子,小狼用爪子拍了拍桌子,嗷嗚了一聲,趾高氣揚地明示顧聽霜再倒一杯。

顧聽霜再倒了一杯,小狼立刻呼哧呼哧舔了起來。

寧時亭被顧聽霜扶著起身,整個人往後靠在他懷裡。

寧時亭不敢用力,努力想要自己支撐,但是渾身都在抖,也沒這個力氣。

「放心靠,我沒你想的那麼虛弱。」顧聽霜淡淡地說,「喝完再睡吧,今天你要感謝小狼,否則你可能會發夢死在夢中。」

寧時亭啞著聲音問:「是殿下救的我麽?」

「我沒有,我只是把你搬了過來,放在這裡,你自己就醒了。」顧聽霜說,「睡吧,今天我和小狼看著你。」

寧時亭本來想說這樣不妥——君臣如此,不妥,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放任自己聽從了顧聽霜的話,沉沉睡意湧上來,要他沉溺在長久壓抑疲憊的心境中。

他幾乎是很快就睡著了。

寧時亭的呼吸悠長起來,清淺清香。

顧聽霜很小心地把他慢慢放下來,繼續讓他枕著自己的大腿睡。

他順手摸出了枕邊地一卷策論圖書,指示小狼去給燈添油。

小狼添完油,就蹲在床沿邊盯著寧時亭,好似一只看家護院的犬。

他看了一會兒後,小狼開始頻頻點頭,差點從床沿滾下去——顧聽霜伸手一撈,眼神命令道:「睡吧。」

小狼表示自己不睡,要守著魚和頭狼,但是它很快被頭狼抓了過去,並且塞在了魚的懷裡。

顧聽霜沒有睡覺的打算,他陪在寧時亭身邊,如同在夢裡,他跟在他身後,一遍一遍地走那條黑暗森然道路一樣。知道是假的,但是他不會離開,因為他是這樣喜歡他,捨不得他一個人走那麼冷那麼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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