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石楠看到阿飛,立刻想到了秦歐。
「是秦先生勸你來的?」
紀惜邢依舊對他冷著臉,阿飛上前解釋道:「周先生先前在商業街暈倒,是秦先生把他送到醫院去的,之後聯繫家屬……」
紀惜邢緊抿著唇,聽完阿飛說了那天的經過一言不發,他來不來是他跟秦歐之間的約定,沒必要說給其他人聽。
「惜邢,我……」
周石楠臉色泛紅,窘迫的開口,卻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阿飛非常有眼色:「Boss我出去等你。」
沒了外人,周石楠才鬆了口氣:「惜邢,對不起。這聲道歉的話,我說的太晚了。不過,我還是要說,當初我確實在看到那種場面時,腦袋都懵了,子沫是我唯一的女兒,我身為父親,看到她剛二十歲,就和你……在一起,我接受不了,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是我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的,我不敢讓女兒有一絲差錯,怕將來沒臉去見她媽。」
周石楠的話將紀惜邢拉回七年前的回憶中。
紀惜邢坐在沙發上,眼神放空,突然明白秦歐的話,曾經猙獰恐怖的面目可能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七年來他從沒站在周石楠的角度去考慮這些問題。
「子沫不大時我和她也明確規定過,不許早戀,婚前不許有性行為,當時被我撞見,她也嚇壞了,才什麼都說不出口。
這件事也不能都怪你,有我的錯,如果我能開明點,知道你們早就在一起了,我就不會誤會你……也不會輕易動手打她,你爸也不會對你動手。」
紀惜邢清楚的記得,十九歲在父親出差的時候,他把女友帶回了家。
衝動之下和周子沫在自己家發生了關係,就在兩個人都沉醉在魚水之歡時……
「爸?」
紀惜邢不知道突然出現的男人是誰,可是周子沫這一聲『爸』已經說明對方的身份。
當時紀惜邢也腦袋嗡嗡直響。
然而本該出差的父親,卻穿著睡袍從客房怒氣沖沖走出來,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十九年來,他都沒被打過一下,曾是那麼驕縱他的父親卻為一個男人,動手打他,就連現在他都記得當時紀唯年罵他的話:「你個禽獸不如的畜生,竟然對你姐姐做出這種事,給我滾出去,我紀家從今以後沒有你這個人。」
姐姐?
前一秒還和自己歡愛的女友,竟然因為他們之間奇葩不倫的關係變成了自己的姐姐。
而周子沫也一副早就認識紀唯年的樣子,眼淚撲通撲通的叫他爸:「紀叔叔,我不想……我不是,不是這樣的。」
紀惜邢當時快崩潰了,背叛感從心底直躥而上。
想到剛剛和父親離婚不久的母親,就更恨他們了。
他的名字最後那個邢字,是邢冉冉他母親的姓氏,母親是那麼愛父親,又那麼愛他,知道他父親愛的人不是自己,依然選擇成全父親,在他十九歲時主動離開父親,讓父親得償所願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可是他的父親呢?
愛的人竟然連女人都不是,他不能原諒父親,不能原諒周子沫,更不能原諒周石楠。
這一團亂麻讓紀惜邢直接跑到國外,七年來一直被這一切痛苦的折磨著!
「你走以後,子沫特別後悔,後悔自己的膽小懦弱。
你當時給她機會,讓她做出選擇,她沒有選你,不是因為她不愛你,而是因為她太孝順,長久以來只有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她不想留我一個人……
惜邢,算我求求你,如果你真的不愛她,請你告訴她,好讓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哪怕她真的罪該萬死,沒有人願意愛她,我也是她最後的依靠,我不想讓任何人傷害我唯一的女兒。」
紀惜邢聽到這已經坐不住了,站起身爬爬頭髮,很想找個地方喘口氣,走到門口,又站住了。
伸手在牆上狠狠錘下一拳,泛白的指關節頓時通紅一片。
原來十九歲的自己這麼混,竟然讓周子沫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這些年他到底在幹什麼?
正想著,聽到門外有人在哭。
周子沫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紀唯年,揪住胸口的衣襟,已經哭成淚人。
看到紀惜邢,伸手捂住嘴,不敢讓自己繼續嗚咽出聲,眼淚順著指縫,刷刷的流下來。
紀惜邢看著也伸手抹了把眼睛的紀唯年,靜止片刻後,接過輪椅,默聲推著紀唯年進屋。
周子沫跟著進去,撲到周石楠的懷裡:「爸……爸……」
紀唯年抱住女兒,摸著她的頭髮:「子沫,我們出去吧,讓惜邢和紀叔叔好好說會兒話。」
病房裡只剩下這對父子。
紀惜邢久久說不出話,看著和七年前根本不是一個人的父親,心裡再多的怨都沒有了。
「爸!」
紀唯年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想摸摸兒子的臉,可是他太虛弱,兒子也不是以前的身高,哪怕坐著也摸不著了。
紀惜邢主動過來,將紀唯年的手放到臉頰上。
「惜邢,終於肯來見爸了。」
頓時兒時的記憶係數湧上心頭,紀惜邢滿腦袋想的都是這個曾經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年輕時的樣子,那麼意氣風發,那麼頂天立地,給了他其他人都望塵莫及的起點和資本,這個男人曾撐起他頭頂的天,讓他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
每天他下班回來,都會將自己扛在肩頭,想要什麼,父親都會滿足自己,在他的印象裡,似乎從沒和自己紅過臉,總是對他那麼縱容,哪怕他在外面闖禍,也不會過多責備,還會教他,如何在不傷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讓敵人沒有還手之力,就像秦歐說的那樣,如果眼前的人有一天真的沒了,他一定會後悔。
看著父親渾濁的眼睛,和灰暗消瘦的臉色,無需等到那時,紀惜邢現在就已經後悔極了。
「這些年是我不對。」
「惜邢,錯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與石楠也無關。早在和冉冉在一起之前,我就和石楠認識了,那時我背負著家族的責任,是石楠果斷離開我,後來我也按照家裡的安排和邢家聯姻……我以為我可以和冉冉還有你好好過完餘生。可是很多年以後,當我再次遇到他,我才知道我做不到。他離開後我就娶妻生子了,可是他的妻子過世很多年,一個男人這麼多年帶著女兒特別不容易,是我執意要和冉冉離婚……可是,即便如此石楠也沒有和我在一起,所以一切的錯都是我一個人的,你別怨他。」
紀惜邢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他對父親和周石楠的事不感興趣,捨棄家庭的孰是孰非已經不重要了,挽迴流逝的光陰。
紀惜邢起身將秦歐做的排骨湯盛了出來。
「爸,嘗嘗這個排骨湯,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