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清歌哪裡都沒去,就陪著杜雨若,就連那天晚上都住在了杜雨若的家裡。
杜雨若的精神狀態很差,清歌擔心她會出事,可謂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杜雨若坐在沙發裡,懷裡抱著一個抱枕,一動不動,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從餐廳裡回來,她就一直很安靜,不哭不鬧,就像是一個布偶娃娃,丟失了所有的情緒。
清歌去廚房,想給她倒杯水,才發現沒水了,她找了半天才找到電熱壺,燒水的過程中,她往客廳裡看了一眼,杜雨若依舊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姿勢不變,神情木然,她深深嘆氣,心中湧動著一股無力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幫助到這個可憐的姑娘。
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對於杜雨若來說,阿諾意味著什麼,那不僅是她的愛人,更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半生的救贖。
清歌將水放在面前的茶幾上,輕聲開口:「雨若,先喝口水好不好?」
杜雨若沒有反應。
哀大莫過於心死,或許就是杜雨若現在的樣子。
清歌陪著杜雨若在客廳裡坐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杜雨若才開口:「我想去看看他。」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她的嗓子十分乾澀。
清歌先是一愣,隨即點頭:「好,你先吃點東西,等你吃完我就帶你去看他。」
「我不想吃,清歌,我吃不下。」她的嗓子很疼,可對於她來說,這點疼痛卻已經無關緊要。
「雨若,你一定要吃一點,你總不希望自己一臉憔悴地去見他,對吧?」
最終,在清歌的勸說下,杜雨若喝了小半碗粥,儘管不多,但起碼肯吃東西了。
杜雨若換了一件衣服,還花了一個淡淡的妝容,讓自己看起來精神多了。
「清歌,我這身好看嗎?」她問,眼神空洞。
清歌心中發酸,點點頭,「很好看,今天的你比平時更好看。」
杜雨若微笑,「那就好,我不想讓阿諾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要讓他知道,這些年我過得很好,不能讓他擔心我。」
清歌移開目光,強忍著想要落淚的衝動。
墓園裡,依舊安安靜靜的,除了清歌他們,誰也沒有。葬在這裡的人都是無名英雄,即便不為外界所知,卻不能否認他們的功績。
他們大多數人都是年輕的,甚至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他們將青春奉獻給了部隊,將生命獻給了祖國,他們都是一群偉大的人。
趙銳的墓碑前,杜雨若坐在了地上,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笑了,「原來他穿軍裝的樣子是這樣的,真好看。」
她笑著,卻淚流滿面。
清歌走到遠處,不願打擾他們相處。
「阿諾,我來了,來看你。」杜雨若輕輕開口,嗓音溫柔,「我昨天才知道原來你叫趙銳,但是我更喜歡阿諾這個名字。阿諾,這麼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這些年我很好,開著我們兩個的酒吧,等你回來找我。阿諾,我找到了家人,我的父親和哥哥,他們對我很好,以後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這樣你是否可以安心一些?」
她輕輕地靠在墓碑上,就像是曾經靠在阿諾的懷裡一樣,眉眼溫柔,眼中是滿滿的思念,「阿諾,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我常常在想,會不會有一天,你忽然就從天而降了,然後對我說,『雨若,我回來了,按照約定,回來娶你,我想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很高興,迫不及待地答應,然後拉著你去民政局,生怕你反悔,哈哈,很傻,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她,冰冷的墓碑上,那個男人再也不會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再也不會溫柔地說:「傻姑娘,你還有我呢。從今以後,沒有人可以欺負你,我會保護你,給你一個溫暖的家,然後我們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我會陪你看夕陽,然後慢慢變老,我會讓你先走,不讓你孤獨地留在這個世上。」
「阿諾,你說會陪我慢慢變老,然後走在我後面,不讓我難過,你從未騙過我,可這一次,你食言了。」她輕輕抱住了墓碑,就像曾經抱著那個男人一般。
「我終於等到了你,卻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擁抱你,親吻你,以後沒有人會給我做飯,叫我起床,對我說給我一個家,保護我不受傷害,阿諾,沒有你,我害怕。」
清歌等在了山下,沒有再上去,她想杜雨若更願意一個人在上面。
一輛車緩緩停在了墓園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了,行色匆匆。他詢問了這裡的工作人員,清歌聽到了趙銳的名字,朝他看去。
男人似乎要上山,清歌攔住了他,「你認識趙銳?」
男人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清歌,「你是誰?」
清歌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問道:「請問你是趙銳的戰友嗎?」
男人緩和了神情,溫聲開口:「是的。」這些年除了他們幾個戰友,沒人來看過趙銳,今天接到這裡工作人員的電話,說有人來看趙銳,他急匆匆就從部隊裡趕過來了。
「我朋友現在正在上面看趙銳,能不能先給他們一些時間。」
「你的朋友是叫菀菀嗎?」男人問。
清歌點頭。
「原來真的是她。」男人怔怔,說了一句,然後走到了一邊,沒有再上去。
清歌走到了男人地身邊,輕聲問道:「方便跟我說說趙銳的事情嗎?」
男人點頭,過去了這麼多年,趙銳的案子早就結束了,沒什麼不能說的。從男人的口中,清歌知道了更多,原來當初的趙銳是某一特戰隊的隊員,在一次配合警方的緝毒行動中,因為他的失誤,害的那次行動失敗,他主動提出去做臥底,想要瓦解那個販毒集團,以彌補自己的過失。
而這一臥底就是好幾年。
他的演技很好,騙過了所有人,成功收集到了罪犯的犯罪證據,在最後的收網行動中,他為了救一個緝毒警察,犧牲了,年僅二十六歲。
「當時我跟趙銳見過一次,他跟我提了一個叫做菀菀的女孩子,那是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也是最後一次,他犧牲前,曾跟我說等那次行動結束,就向隊裡提出申請,轉到地方,跟那個女孩子結婚,給她一個家。」男人說到這裡,十分難過,到現在他依舊記得趙銳提起這個叫做菀菀的姑娘時,神情是多麼溫柔。
「趙銳犧牲之後,我曾經去找過這個叫做菀菀的女孩子,可是到了酒吧門口,我沒有進去。」
「為什麼?」清歌不解,既然當時就已經找到了杜雨若,為什麼不進去跟她說清楚。
「趙銳臨死的時候求我不要將他的死告訴那個女孩子。」男人嘆息。
他記得趙銳的原話是這麼說的:「我的菀菀前半生很苦,受了很多罪,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死了,那樣她會傷心的,我最見不得她落淚,不要告訴她,或許過幾年她就會忘了我,找到一個比我更好,更愛她的男人在她的身邊陪著她。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她幸福了,替我跟她說一聲祝福。」
清歌紅了眼眶,她猜到了趙銳當時的想法,只是很遺憾,杜雨若是個固執且長情的姑娘,至今仍在原地傻傻地等待他的歸來。
「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關注那個叫做菀菀的女孩子,我答應了趙銳,要是她找到自己的幸福,結婚了,我要替他參加她的婚禮,替她送上一份祝福。」
清歌定定地看著他,「你既然知道雨若一直在等他,為什麼不站出來告訴她?或許她不用空等這麼多年。」
男人微微垂眸,「我答應了趙銳,絕對不會主動去找她,不會讓她知道真相。我也沒想到,她會等這麼多年。」
男人眼底滿是遺憾,這個姑娘對趙銳可謂是真愛了,要是趙銳還活著,他們一定還有一個幸福的家,或許現在孩子都很大了,可惜……
男人最終沒有上去,只是交給了清歌一個盒子,說這裡面是趙銳的遺物,拜託她轉交給杜雨若。
「這裡面還有趙銳一輩子的積蓄,也是留給她的,你都一併幫我轉交了吧。」
清歌抱著盒子,慢慢走上山去,她的視線從一座座墓碑上掠過,墓碑上的照片太年輕,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都穿著軍裝。
她的心情很沉重,心臟發疼,每一步都走的很緩慢,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走到趙銳的墓碑前,杜雨若還坐在地上,輕輕說這話,她的嘴角帶著笑,神情悲傷而絕望。
清歌站在不遠處,沒有上前,她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嘆氣。
杜雨若在趙銳的墓碑前坐了一天,一直到太陽落山,才跟著清歌離開。
「以後我能常常來看他嗎?」杜雨若問道。
這裡是烈士墓園,是那些無名英雄的安眠之地,除了家屬和軍人,其他人不能入內,按照法律上的關係,杜雨若和趙銳不是夫妻,按理是不能進來的。
「我會幫你想辦法。」清歌說道。
「清歌,謝謝。」杜雨若感激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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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酸酸的,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