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清歌守在靳修溟的床前,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很涼,卻乾燥。
「靳修溟,你到底是誰?」清歌輕聲呢喃,手放在他的臉上,輕輕摩挲,「你明知道我有能力應對,為何還要上前?」
雖然當時的情況很危險,但清歌是有把握自己能夠脫身的,或許會受點傷,但絕對不至於喪命。她答應過爸爸媽媽,會保證自己的安全就不會食言。
可是靳修溟這個傻子,竟然為了她說出放棄人質這樣的話,甚至撲上來為她擋槍,清歌說不清此時心中的感受,酸酸的,脹脹的。
「你這個傻子。」她低喃,紅了眼眶。差一點,真的差一點靳修溟就死了。
「別哭。」沙啞的嗓音在清歌的頭頂響起,清歌倏地抬頭,就看見靳修溟正一臉溫柔地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醒的?」清歌問,嗓音裡帶著一絲哭腔。
靳修溟費力地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笑來,「在你問我是誰的時候。」
清歌一怔,「你裝睡?」
「我是被你吵醒的。」他一臉無辜。
「靳修溟,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清歌忽然怒了,臉色沉了下來。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她就在他的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等待與擔心縈繞在心頭,讓這三天過得彷彿三個世紀一般漫長與煎熬。
清歌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清楚地知道自己對靳修溟的感情,或許早已超脫了她以為的喜歡,尤其是看到靳修溟飛身撲過來抱住她的一瞬間,她的心跳彷彿都隨著停止了。
所有的情緒積蓄在一起,爆發出的熱浪讓靳修溟有些愣怔,獃獃地看著清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你知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見靳修溟只是看著她不說話,清歌越發來氣,眼眶通紅。
眼見著這人臉都氣紅了,眼睛裡盛滿了後怕與擔心,靳修溟的心一軟,拉住清歌的手,柔聲反問:「知道這麼危險你還往上沖?」
清歌瞪眼,現在是誰在說誰?
「清歌,你要知道,在我眼裡,誰的命也沒你的安全重要。」靳修溟神情認真。
「靳修溟,我是一名軍人,我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自己,你要學會相信我。」
「我知道,但是清歌,我見不得你受傷。」
清歌驀地想起了當時在船上,靳修溟說的那句——【便是這些人都死了又與我何乾,你若是傷她一分,我便毀了你們赤練的老巢,讓你們所有人都給她陪葬。】
清歌看著靳修溟,神情複雜。她不知道自己選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明明是一名醫生,卻對人命無半點憐惜之情;明明是冷心冷情甚至是殘忍無情的一個人,偏偏說出了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
她相信在那一刻,靳修溟的每一句都出自真心,若是當時她出事,他真的會讓那些人給她陪葬,雖然她不知他哪裡來的底氣,但是莫名的,她就是覺得他能做到。
「清歌,聽到了嗎?不管什麼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靳修溟晃了晃清歌的胳膊,提醒她回神。
清歌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才輕輕笑開,「靳修溟,我從來都知,這個世界上命最重要,我只有一條命,我的家人還在家裡等著我,我爸爸,我媽媽,還有我的姐姐,他們都在盼著我平安,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所以,以後再遇見這樣的情況,請你相信我,我可以。」
「我呢?」靳修溟輕聲反問,爸爸媽媽姐姐,全都說了,那我呢?
清歌沒忍住,抬手捏住他的臉皮,輕輕往兩邊扯,「當然還有你!看你這小氣的樣子。不過靳修溟,我發現我好像愛上你了。」
靳修溟眼睛一亮,不顧手上還打著點滴,一把握住了清歌的肩膀,「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眼見著這人的手背回血了,清歌一急,拉下他的手,嗔怒,「你做什麼呢,不知道自己還在打點滴嗎?」
靳修溟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執著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狹長的眼睛裡帶著期盼。
清歌裝傻:「剛才的話?什麼話?讓你相信我?」
靳修溟抿唇,眼底的光慢慢熄滅。
清歌笑,傾身在他的嘴角吻了吻,笑眼看他,「我說——我好像愛上你了。」
靳修溟嘴角緩緩上揚,眼睛裡的溫柔如水般將清歌包圍,「我也愛你。」他想,他是真的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沒來由地,住進了自己的心裡,再也走不出去。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來算算帳了,有些事情你也應該跟我說清楚了吧。」清歌直起身,笑眯眯地看著某人。
靳修溟啞然,這女人的臉可真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剛剛還一臉的柔情蜜意呢,怎麼轉眼就要算帳了。
「我還是傷員。」靳修溟委屈巴巴地說道。
「你傷的不是嘴,能說就成。」清歌斜眼。
靳修溟沉默,清歌眼神微暗,「你若是不想說就算了,當我沒問。」
她起身想走,卻被靳修溟拉住了手臂,「我說,我剛才只是在想應該怎麼跟你說。」
清歌背對著靳修溟,所以他並未看到此時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清歌坐回床邊,看著他,「你現在可以說了。」
靳修溟臉上的笑意漸淡,眉眼間染上一絲淡漠,「路德親王是我叔叔,親叔叔。」
清歌震驚,路德親王是他的親叔叔,那他豈不是……
靳修溟笑了笑,只是這笑沒什麼溫度,「是,當今國王冷易是我的父親,我排行老四,是夏國的四王子。」
「所以靳修溟是假名?」
靳修溟搖頭,「不,靳修溟是我外祖母起的名字,靳是我外祖母的姓,相比起冷家四子,我更願意自己是靳修溟。」
清歌心中微疼,從他過去的隻言片語中,她也能猜出幾分,對他的家人,他應該是沒什麼感情,聯想起曾經聽到的傳聞,加上今天他的這番話,心中瞭然,想必他的過去並不是段很美好的回憶吧。
「給你講個故事吧。」靳修溟笑道,既然她想知道,告訴她又何妨。
「算了,我現在不想聽什麼故事,這幾天我守著你都沒合眼過,困死了,我想睡覺。」她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沁出一滴生理鹽水。
她的眼下是濃重的青黑,靳修溟伸手,替她擦去那滴淚水,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心疼地開口,「不是困了,上來睡會兒。」
清歌從善如流,在他的身邊躺下,床很小,兩人側身躺著,清歌微微往外靠一些,避免碰到靳修溟的傷口。
靳修溟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枕在清歌的脖子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清歌的頭頂,「轉過來。」
清歌轉了一個身,面向靳修溟,她看著靳修溟依舊蒼白的臉,摸了摸,「流了那麼多血,不疼嗎?」
靳修溟笑,「看著你沒事,我一點都不疼。」在那一刻,身體的反應快於他的大腦,當子彈入肉的一瞬間,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幸虧受傷的人不是她。
清歌笑,鼻尖發酸,「傻不傻呀。」
「傻,但是你喜歡就行。」嗓音溫柔。
清歌閉上眼睛,遮住眼底的淚意,這個男人,真的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明知道即便他不撲上來,自己也不會有事,偏偏擔心她受傷。
清歌嘴角微勾,輕輕抱住了他,「往事不可追,未來你還有我。雖然你是王子,身份是高了點,但是我也不錯啊,我覺得我勉強還是能配得上你的。」
靳修溟失笑,何止是勉強,明明是綽綽有餘,她就是那天邊的太陽,而他……
「不說話?難道我說的不對?」清歌嘟嘴,小小的委屈,其實她真的不錯的,上的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打得過流氓,剪得了桃花,這麼一想,清歌覺得自己簡直完美。
靳修溟輕輕笑開,眼睛裡的光亮比月色更美,「得你相伴,乃是我三生有幸。」
清歌眉眼彎彎,小聲嘟囔了一句,「算你有眼光。」
「睡吧。」靳修溟輕聲說了一句,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珍而重之的神情。
清歌本是想打斷靳修溟的敘述,不想讓他回憶起曾經的過往,卻不想閉上眼睛之後,聞著靳修溟身上熟悉的味道,伴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靳修溟靜靜地看著清歌安靜的睡顏,也跟著閉上眼睛。
冷一飛推門進來的一瞬間,靳修溟就醒了,冷一飛沒想到病床上竟然還有別人,一時間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靳修溟第一時間去看清歌,見她依舊睡著,沒有被吵醒,朝冷一飛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先離開。冷一飛點點頭,離開了病房,沒忘記將病房的門關好。
走到門外,冷一飛看了一眼病房門,嘆氣,看來少爺這次是真的栽了。不過能看到少爺這樣的一面,他也算是沒白活了。
清歌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病房裡沒有點燈,她剛打算起身,才發覺靳修溟的一隻手放在她的腰上,輕輕地摟著她。
清歌動了動,腰上的那隻手摟得緊了一些。
「醒了?」清歌出聲,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靳修溟嗯了一聲,下巴在她的腦袋上蹭了蹭,「再陪我睡一會兒。」
清歌摸索著,將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她一驚,一下子坐起來,「你的葯。」
靳修溟沒動,「護士已經進來換過葯了。」大概是這幾天真的是累狠了,即便是護士進來,清歌也沒醒。
清歌開燈,神情懊惱,什麼時候她的警覺性變得這麼差了,竟然連人進來了都不知道。
「你肚子餓不餓?」清歌下床。
靳修溟點頭,他醒來之後沒來得及吃口東西就又跟清歌睡了,算起來已經將近四天沒吃過東西了,全靠營養液。
「我出去買點吃的,你在病房裡等我。」清歌叮囑道。
靳修溟應了一聲好。
清歌打開病房門,就看見了等在外面的季景程,一怔,「季隊。」
季景程神情淡淡,「嗯,出去?」
「給他買點吃的。」
「醫生說他現在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好,我去買點粥。」清歌看了一眼季景程下巴上的鬍渣,又看了一眼病房,神情古怪。
季景程進去的時候,靳修溟正打算下床,季景程臉色微變,加快了腳步,「你想做什麼?」
靳修溟動作一頓,「去衛生間。」剛才清歌在的時候他不好意思開口,現在人走了,自然要先解決生理需求。
季景程微微鬆口氣,扶著他走到衛生間門口,「需要我幫你嗎?」
靳修溟幽幽地看著他,「季景程,我傷的不是手。」
季景程輕咳兩聲,退到一邊,等他好了又將他扶到了床上,靳修溟靠在床頭,沒有看季景程。
季景程自顧在椅子上坐下來,說道:「路德親王和他妻子已經回京都了,我爺爺臨走前讓我轉告你,讓你以後萬事小心,這次的事情他可以幫你壓下來,但是難保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畢濤呢?」靳修溟問道,語氣冷淡,臉上的溫和笑意早已消失不見。
「逃了。」季景程眼神微冷,「我的人在那片海域打撈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畢濤的屍體,想必他還活著。」
靳修溟聞言,冷哼一聲,對此結果一點都不意外,「季景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季景程神情微頓,沒有反駁他的話,他知道他說的是清歌。
「她知道你的身份了嗎?」
「我告訴她了。」
季景程就知道會如此,「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繼續做靳修溟。」靳修溟說道,這次的事情或許會在京都引起一定的暗湧,但他們肯定猜不到自己竟然待在部隊裡,目前來說,繼續待在部隊裡是最省心的。
「好,我知道了,你的信息我會保密。」季景程說道,本來雷影的成員資料就是保密狀態,有許可權查的不過是那麼幾個人,至於靳修溟的資料,只要稍稍用點手段就行,這一點,對於季景程來說,不是一件難事。
季景程在病房裡待的時間並不久,不過十分鐘就離開了,他剛走,冷一飛就走了進來。
「少爺。」
靳修溟看向他,「抓到了嗎?」
冷一飛點頭,「已經抓到了,現在就關在暗牢裡。」
靳修溟聞言,終於露出了笑容,「幹得不錯,將人給我看緊了,順便試試能不能從他的嘴裡知道一些事情。」
「少爺,我剛從畢濤的嘴裡得到消息,新發的徐立是三少的人,而最近清歌小姐的父親正在查新發洗黑錢的事情。」
靳修溟看著他,劍眉位蹙,「夜雲霆在查新發的事情?」
「是的,看樣子已經查了很久了,掌握了一些新發的資料,而三少似乎也已經知道了。」
靳修溟心一緊,「他做了什麼?」
「暫時還沒有動作,徐立最近也老實了不少,沒有任何動靜,想必還是投鼠忌器。」
夜雲霆畢竟是江陵省的一把手,那可是國王親自任命的,就算是冷三,也不敢輕易動他。
「時刻留意冷三那邊的動靜,有任何消息都要上報。」
「是,少爺。不過少爺,您身上的傷……」
靳修溟眼神微冷,「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冷一飛心下一寒,他怎麼就忘了,少爺最忌諱屬下問他的私事,低下頭,「少爺,我錯了。」
靳修溟掃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擺擺手,「出去吧,不要讓清歌撞見了。」雖然清歌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有些事情,現在還不適合讓清歌知道。
冷一飛退出病房,往四周看了一眼,見走廊上並無人,快速地離開了醫院。
清歌回來的時候,靳修溟正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機,見她回來了,將手機放在了一邊,鼻翼動了動,「給我買了什麼好吃的?」
清歌沒好氣,「你現在是傷患,能吃什麼,喏,只有白粥。」她將白粥放在靳修溟的面前。
靳修溟看著眼前的白粥,不可思議地看著清歌,「連小菜都沒有?」
清歌將另一個袋子放在桌上,「有啊,不過不是你的。」
另一個袋子裡裝的是幾樣炒菜,甚至還有一碗湯。
靳修溟神情幽怨,「媳婦兒,你這是虐待病號。」
清歌笑眯眯,「我就虐待了,怎麼滴?」
靳修溟輕哼一聲,轉過腦袋,看也不看那碗白粥,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抗議。
清歌也不理他,將飯菜一樣樣擺好,一邊吃,一邊評論,「這個青菜炒的剛好,不會太老,也不會太生,清脆可口,這個番茄炒蛋也不錯,顏色搭配賞心悅目,味道也好;這道排骨湯燉的入味……」
靳修溟扭過頭,定定地看著清歌,就看見清歌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先把粥喝了,等下給你喝湯,我問過醫生了,你能喝湯的。」
靳修溟這才注意到桌子上除了一道炒青菜和番茄雞蛋,剩下的就只有一碗排骨湯和白粥。
「這湯和粥都是你的,別小看這碗粥,這可是巡城粥府的粥,我特意打車去給你買來的,你真的不嘗嘗?」
靳修溟抿唇,聽著她哄小孩子一般的口吻,張嘴,「那你喂我。」
清歌看了一眼他領口隱約透出來的繃帶,認命地拿起杓子。
靳修溟享受著她的服務,那叫一個心滿意足,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他砸吧嘴,看著已經見底的粥碗,神情遺憾。
清歌好笑,將粥碗放在一邊,這才開始吃自己的飯。
卻見某人拿了筷子,夾了菜放在她的嘴邊,「張嘴。」
清歌握著筷子的手一頓,「不是手痛抬不起來嗎?」剛才還要人喂飯呢。
靳修溟臉皮厚,聞言神情絲毫不變,「我這叫禮尚往來。」
清歌呵呵:「我謝謝您了,不過您這一個病號,還是老實待著吧,我自己也能吃飯。」
靳修溟執意看著她,「就吃這一口。」
清歌無語地看著他,「你這傷的是胸口,不是腦子。」怎麼幼稚得跟個小朋友似的。
靳修溟不覺得自己幼稚,只是固執地看著清歌,清歌無奈,隻好低下頭,含住了他筷子上的菜。
「現在滿意了吧,我能好好吃飯了嗎?」清歌反問他。
靳修溟放下筷子,示意清歌快吃。
清歌在靳修溟的目光中快速地解決了晚飯,然後又餵了靳修溟半碗排骨湯,這才將垃圾收拾乾淨。
「你要回去了?」靳修溟見清歌打算走,出聲問道。
清歌腳步一頓,「我出去扔個垃圾,馬上回來。」她不喜歡病房裡充斥著一股食物的味道。
靳修溟見她不是要走,頓時安心了,安安靜靜地等著清歌回來。
這次靳修溟的傷勢很重,一直住了半個月才被準許小範圍活動,不過還不能出院,清歌早在一個星期前就回了基地,她沒有受傷,能在靳修溟的身邊陪護一個星期已經是季景程格外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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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地下室,只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音,隱約還夾雜著一聲咳嗽和淺淺的呻吟聲。
躺在地上的人耳朵動了動,似乎聽到了腳步聲。他扯了扯嘴角,今天這是提早了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索性閉上了眼睛,腳步聲在他的面前停下,他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無聲地笑笑,今天還真的是提前了,所以,他們打算加大對他折磨的力度了是嗎?
「畢濤。」似曾相識的嗓音在頭頂響起,畢濤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
「果然是你。」畢濤輕聲說道,似乎早已瞭然將他帶到這裡的人是誰,見到靳修溟的瞬間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
靳修溟低頭打量他,身上無一處是完整的,斑斑駁駁的傷痕,揭示了這段時間他的生活,「這滋味好受嗎?」
畢濤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問道:「你到底是誰?」對於這個男人的目的,他已經瞭然,就是想折磨他而已,但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個明白,總要讓他知道這男人的身份。
「這個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問你,誰給你透露的消息讓你劫持那艘遊輪?」
畢濤笑了笑,只是這一笑牽扯到了傷口,讓他猛地開始咳嗽。
靳修溟冷眼看著他咳得撕心裂肺,最後直接咳出了一口血,他皺眉,退開了一步。
畢濤看著他,微揚的嘴角似乎在無聲地嘲諷他,這個問題這些天已經問過他很多遍了,「想知道就放了我。」
這是畢濤的條件。
靳修溟笑,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手術刀,微光折射在手術刀上,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牢裡,更顯得森然可怖。
「知道手術刀割在肉上的滋味嗎?」靳修溟輕聲問,聲音溫柔如水,他看著手術刀的眼神寵溺,就像是看著自己的情人。
這樣的眼神讓畢濤不寒而慄,他的身子緊繃,不吭聲。
「你要是告訴我給你消息的人是誰,我可以考慮讓你死的痛快點,若不然……。」
「不然你想怎樣?」畢濤反問,臉上絲毫不見懼意。
靳修溟笑意越發溫柔,「知道千刀萬剮嗎?就是將人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卻又不致命,從皮到肉再到骨,一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我的刀法很好,即便是最後一刻,我還能讓你看到心臟的跳動,想試試嗎?」
畢濤頭皮發麻,眼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從地獄中來的魔鬼,明明說著世界上最殘忍的話,臉上卻帶著最溫柔的神情。
畢濤想知道靳修溟的身份,卻對自己所知一字不提。
靳修溟沒了耐心,手術刀貼著畢濤的心臟處的肌膚,輕輕拍了拍,金屬的涼透過肌膚直達心臟,讓畢濤的心一顫。
他咬緊牙,索性閉上了眼睛。
靳修溟眼神微冷,什麼都沒說,手上微動,畢濤猛地發出一聲慘叫,卻又半道上戛然而止,他緊緊地咬著牙,只是一瞬間,額頭上就布滿了一層細汗。
「還是不肯說嗎?」靳修溟問道。
畢濤想反抗,但他的手腳筋早在第一天被抓的時候就被挑斷了,現在的他無異於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你到底想怎麼樣?」畢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告訴我給你消息的人?」他要知道那個叛徒是誰。
「我不知道,生意是大當家接的,他沒有告訴我背後之人。」畢濤說道,因為疼痛而臉色發白,但嘴角卻帶著諷刺的笑意。
大當家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次的任務很難成功,所以才會極力勸說他親自來執行,為的不過是一箭雙鵰,若真是如此,不得不說,大當家走了一步好棋。
至於背後之人,畢濤自然知道,卻不想告訴眼前的男人,這個男人擺明了並不想放過他,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他幹嘛要讓敵人如願呢?
靳修溟手一動,畢濤再次發出一聲慘叫。
「我最恨人家騙我,你想想清楚再開口。」靳修溟沒什麼情緒地開口。
畢濤明顯是在劫持了遊輪之後,才知道的路德親王妃的身份,這說明那個時候應該是有人聯繫過他,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背後之人是誰。
畢濤身為赤練的二當家,那也是經歷過大大小小的風浪的,受過的傷不在少數,被人折磨也不是第一次,但眼前的男人確實是第一個讓他覺得可怕的男人,這種感覺,比面對季景程的時候還要強烈很多。
靳修溟冷眼掃著眼前的男人,已經三十六刀了,這人依舊一個字都不肯透露,要麼他就是真的不知道,要麼就是透露了背後的人會讓他比死更嚴重,還有第三種,就是畢濤不想讓他如願。
畢濤喘著粗氣,偏過頭,就能看見地板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片片肉,就連大小和厚度都是一樣的,就像精緻的藝術品。
饒是經歷過各種酷刑的畢濤見到這些肉也忍不住胃裡翻湧,身上的傷口更痛了。
從他的嘴裡無法得知更多的消息,靳修溟覺得無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將手術刀上的血跡擦乾淨,神情索然無畏。
他站起身要走,畢濤扭頭看他,「你折磨我就是為了那個小姑娘吧?」聲音虛弱。
靳修溟低頭凝視他,輕笑:「還不算笨,沒人能在傷了她之後還逍遙自在。」
畢濤扯了扯唇角,他根本就沒有傷到那個女人好不好。
「即便是意圖傷害,也不可原諒。至於你背後的人,你不想說,我自然有辦法查到,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至於你,既然不想說,那對我而言,就沒有了價值,你就待在這裡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吧。」
靳修溟說完就走了,步子不急不緩。
畢濤聽著耳邊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緩緩閉上了眼睛。
「少爺,這人該怎麼辦?」暗牢外面,一直等候著的冷一飛見靳修溟出來了,連忙上前扶住他。
地牢內昏暗,所以畢濤並沒有看清楚,靳修溟的臉色透著病態的蒼白,他是趁著清歌不在偷跑出來的。
靳修溟側身避開冷一飛的手,冷一飛身形一頓,他怎麼就忘了,少爺他有潔癖,並不喜歡別人的觸碰,腳步微動,退到安全的距離。
「繼續查背後的人,這件事應該不是冷三做的,他還沒這樣的腦子。」靳修溟冷聲說道。
赤練跟冷三交往甚密,這件事他一早就知道,所以在畢濤劫持了遊輪的第一時間,他的懷疑對象也是冷三,但只要靜下心來想想,就能知道,冷三此人性格衝動暴躁,雖有幾分小聰明卻無大智慧,狠厲殘暴,有野心,偏偏能力配不上野心。
「少爺,這裡的事情交給我,我送你回醫院吧。」冷一飛見靳修溟臉色蒼白如紙,小心建議道。
靳修溟嗯了一聲,這裡已經沒他什麼事情了,他確實應該回去了,今天是周末,萬一清歌從部隊裡出來看他,結果他人不在醫院,倒是不好交代。
想到這裡,靳修溟腳步多了幾分急切,一路上催著冷一飛將車子開得飛快。
靳修溟下車,冷一飛跟了下去,「少爺,畢濤還需要留著嗎?」
靳修溟腳步微停,「直接解決了吧,將屍體給我送到赤練去,要讓他們的大當家好好看一眼。」
冷一飛應了一聲好,腳步不停,亦步亦趨地跟在靳修溟的身後。
靳修溟停下,擰眉看他,「跟著我做什麼?」
「少爺,我送你回病房。」
「不用了,不要讓人看見你。」
冷一飛停下,目送著靳修溟離開。
靳修溟剛剛回到病房,清歌就走進了病房,前後相差不到兩分鐘,看見他正在換衣服,神情疑惑,「你出去了?」
靳修溟換衣服的手一頓,嗯了一聲,「到樓下花園裡走走,透透氣。你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我都聞到香味了?」
清歌將帶來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一樣一樣擺好,「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對靳修溟說的不疑有他。
等靳修溟換好衣服,兩人將飯菜解決,清歌又陪著靳修溟坐了一會兒,就打算離開了。只是剛一轉身,手臂就被人拉住,她扭頭看他,「怎麼了?」
靳修溟抿唇看她,不語。
清歌眼神微閃,低頭在他的唇上親了親,靳修溟的手順勢纏上她的腰,一個用力,清歌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微微仰頭,配合著他的吻。
病房裡的溫度越來越高,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咳嗽,清歌一驚,立刻退了開來。
靳修溟不滿地看著門口的人,原來是他的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訕訕,摸摸鼻子,端正了表情,「我過來給你換藥。」
他的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一本正經的模樣。
清歌耳尖紅得仿若滴血,饒是臉皮厚,被人當面撞破這種事,她也會不好意思的。她安靜地退到一邊,低著頭,拿著手機無聊地刷著微博,就是不看靳修溟。
靳修溟倒是一臉淡定,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清歌的身上,主治醫生加快了換藥的動作。
「傷口恢復得不錯,按照這個速度,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出院了,不過出院以後還是要好好休息,不能做劇烈運動。」
清歌正在喝水,聽到這句話,直接就噴了,她總覺得醫生這話似有所指。
剛一扭頭就對上某人意味深長的眼神,連忙低頭繼續玩手機,水卻是不敢喝了,就怕主治醫生又說出什麼驚人的話。
主治醫生好笑地看了清歌一眼,低頭繼續給靳修溟包紮傷口。
換好葯,主治醫生沒有多留,退出了病房,病房裡只剩下了清歌與靳修溟兩個人,氣氛頓時曖昧了很多。
清歌將手機放好,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下周再來看你。」
靳修溟幽幽地瞅著她,看得清歌好笑,「季隊隻給了我半天假,我必須趕回去了。」
靳修溟嘆氣,神情遺憾,「好吧,我送你下去。」
說著就要站起來,卻被清歌按住了肩膀,「別折騰了,又不是生離死別,這麼依依不捨地幹嘛。」
靳修溟坐著沒動,目送著清歌離開,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他環顧了一圈整個病房,索然無味地閉上眼睛。媳婦兒走了,他還是睡覺吧。
------題外話------
好啦,靳醫生的身份正式揭曉啦,不過我現在是不會告訴你們靳醫生為啥不喜歡他的家人的。(傲嬌的小表情)
PS:阿離的老闆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工作之餘喜歡跟大家講一些重口味的話題,前不久,他給我們講了滿清十大酷刑,這千刀萬剮之刑描述得尤為詳盡,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