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師家三小姐
葉臻腮幫子被壓縮餅乾塞得鼓鼓囊囊的,連聲答應著說好,眼睛裡卻明明白白地笑得賊。
師清漪瞪他一眼,他便低頭繼續嚼餅乾。
其他人現在大概也猜到了兩個女人要去做什麼,坐在地上休整,趁著這段時間各做各的事。
陳旭東繼續抽煙,沉默地看著昏迷之中的千陌,葉臻吃吃喝喝,只有雨霖婞怎麼坐都覺得難受,她一想到月瞳在遠處趴著,身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於是讓風笙和蘇亦擋著她,摸出手機開始玩遊戲,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師清漪則陪著洛神往遠處走,同時沿途對三樓的情況進行摸底調查。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這次帶了礦燈,第一時間往天頂上照,天頂上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地上也同樣空曠得嚇人,本來師清漪還以為這裡肯定會繼續沿襲二十八星宿格局,按照規律,應該是輪到南方朱雀了,可是事實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地面沒有經過打磨,粗糙硌腳,有些地方甚至高低不平,也沒有所謂玉石組合而成的星宿圖。
這裡太平靜。
同樣,也太荒涼了。
如同一個遺棄之地,寒磣得讓人不願意多看它一眼,與一樓二樓以及巍峨的古樓外觀形成強烈視覺對比。
「我沒看出這一層有什麼用,建造者似乎不想在這裡費功夫,這是為什麼?」師清漪疑惑地說。
洛神淡道:「可能是先人覺得『三』並不吉利罷,或者叫他生厭,便不想多耗心神。清漪,你聽過『遇四無塚』的說法麽,我回想一下,覺得和現在這種情況頗為類似。」
師清漪點點頭,心裡立刻通透了。
「遇四無塚」這個詞也是倒鬥行裡的一個術語,表面意思看起來是說墳墓不會修在第四層,實際上卻別有深意。
它出自一個典故,說的是西漢時曾有一位大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在抗擊匈奴時立下了汗馬功勞。那大將軍膝下有五個兒子,個個驍勇善戰,隨侍在大將軍帳中,對抗匈奴,而其中就數老四生得眉清目秀,嘴甜乖巧,武藝也是最高,深得大將軍喜愛。
只是可惜老四背地裡卻是個通敵的叛徒,沒心沒肺,竟與匈奴單於往來勾結,做了內奸。一次他走漏風聲,導致出戰的漢軍幾乎全軍覆沒,並直接連累其他四兄弟戰死在陣前,後面陰謀敗露,被痛心疾首的大將軍親自斬於劍下。
家醜不可外揚,大將軍回去上奏時隻說五個兒子均為國捐了軀,皇帝憐憫將軍,下旨為大將軍修建「五子塚」。
「五子塚」採用的是罕見的五層夾墓,相傳珍寶堆積,一直是盜墓賊覬覦的對象。直到後來被一夥盜墓賊挖掘了,那群盜墓賊在一到三層的確撈了個盆滿缽滿,可等摸到第四層,卻發現四層空蕩蕩的,如同一個殘舊的地窖,連個破罐子都沒有。
那大將軍厭棄他的四兒子,可又不能不造墓,隻得將四層墳塚粗糙簡化。於是後來,人們就用「遇四無塚」來指代墓主人在建墓時特有的避諱心理。
古人好避諱,這種避諱在古代就很常見,甚至延伸到許多微不足道的地方。
比如有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喜歡上一個姑娘,結果很不幸,那姑娘卻跟一個叫七哥的跑了,那公子懷恨在心,娶妻生子後,勒令後人不許出現「七」的排行,這類可笑事情,也十分的多。
師清漪想了想,笑著說:「如果真是一種避諱現象,那當年的建樓者究竟在忌諱和『三』有關的什麼呢,難不成也是他的三兒子犯了事,惹他不高興了?」
洛神走到一個角落停下來,接過師清漪手裡的背包,說:「你怎麼不說是他的三女兒出問題了?」
她拉開背包,瞥了師清漪一眼:「比如說,被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拐走了,於是很生氣。」
師清漪:「……」
她想不到洛神話題可以輕輕鬆鬆跳轉,而且拐到一個微妙的方向,臉紅地低聲哼道:「少胡說,誰被拐了。」
洛神摸出裝換洗衣物的旅行用壓縮袋,邊拆開邊淡淡說:「我想你的家人若是知曉,定會生氣。尤其是你那位姐姐。不是麽?」
這話讓師清漪羞澀之餘,也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頓了一會,才道:「她管不了我。我和別人不一樣,沒有來自家庭的束縛,我是自由的,可以自主選擇。」
她說得很輕,彷彿是為了安慰洛神。
兩個女人的親密關係在這個社會上,總是難以得到大眾的認可,如果選擇了這條路,勢必會遇到許多困難阻礙,其中最主要是,便是來自家庭方面。
有同性戀出櫃後被父母打得半死,或者被趕出家門,遭受親戚同事的冷眼,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分外現實的問題。
即便此刻處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中,只要話題一挑起來,如同一根刺,很難逃避。
洛神漆黑的眸子望著她,微微搖了搖頭:「我孤身一人來此,才最是自由。清漪,你現在卻不是。你姐姐要你去和蕭慕白相親,我都聽見了,即便你嘴上說厭她,實際上你卻很在意這個姐姐,內心深處也願意聽她的話。」
師清漪愣住,而後連忙解釋:「那只會是做個樣子而已。」
洛神卻只是面色寡淡地從壓縮袋裡取出一件薄上衣,擱在右手臂上,抬抬手指,將原本敞開的領口又扯了扯,解下第二粒扣子。
燈光流淌,鎖骨漂亮,白皙肌膚上濺上了些微的血跡,有種讓人喟嘆心酸的美麗。
她突然停下來,眼眸深邃,輕聲說:「我手疼,你來幫我。」
師清漪的心又是一顫,麵皮微燙,感覺就像是在坐過山車,心情在短暫的時間裡起伏陷落。
她走過去,無聲地靠近洛神。
洛神比她稍微高一點,站直身子低眉看著她,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
師清漪伸出手,去檢查洛神的傷勢。
即便是沾染了血腥味,也掩蓋不了洛神那抹幽冷卻又攫人心魂的香氣。
師清漪默默地盯著她看。眼前依舊是熟悉的讓她挪不開眼的美麗,可是白皙上面染著的血漬卻又讓人感到心中一疼。
這一刻,師清漪想極了將洛神抱在懷裡。
忍了忍,她卻只是把洛神的染血襯衫往下褪,蹙眉道:「你安下心,別往那些奇怪的方向想,反正我以後不結婚,家裡人也奈何不了我,難道我不願意,師夜然還會逼我嫁給別人嗎?」
頓了頓,她的語氣又溫柔了起來,凝眸輕聲說:「況且,你又怎麼是孤身一人,我會一直陪著你。」
洛神終於聽得滿意,嘴角卻微勾地反問:「當真不嫁人?」
師清漪看到她灼灼的眼神,再加上她上半身衣服褪掉,就隻穿了內衣,襯了那種眼神,嫵媚得讓師清漪差點咬到舌頭,連忙把乾淨上衣抖了抖,抖順了便直往女人身上套。
一邊套一邊眼神閃躲地說:「我明明說的是不嫁給……別人。」
洛神點了下頭,嚴肅問:「我不是別人罷?」
師清漪臉越來越紅,嬌艷得幾乎欲滴了,手忙腳亂地給洛神扣扣子,聲音低低的:「不是。」
洛神笑道:「扣斜了。」
師清漪:「……」
她又拆了重新扣,瞥到洛神的內衣,輕聲說:「內衣要不要換?」
洛神煞有其事地考慮了會,道:「你覺得呢?褲子髒了,是不是也要跟著換一換?」
師清漪:「……」
她以最快的速度幫洛神把衣服穿好,硬邦邦地說:「內衣看起來挺乾淨的,你褲子是黑色的,染了血反正也看不見。就這樣吧。」
洛神卻抬手過來,揉了揉她的嘴角,將她故意繃緊的唇線揉鬆了,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帶著溫暖與濕潤的一個吻,師清漪眼睛幾乎直愣了。
「那就這樣。很好。」親完後,女人如此評價。
師清漪心跳咚咚的,卻又心滿意足地回味了一番,這才眉眼彎彎地把壓縮袋恢復原狀,整理好背包,說:「我們回去吧。」
洛神點頭應著,兩人彼此的眼角都有挑起的笑意。
邊往回走,師清漪邊道:「話說回來,你剛胡謅什麼三女兒,其實挺準的,我在家裡的確是排行第三。嚴格說來,師夜然……其實不算是我長姐,上面還有個哥哥。」
洛神眸光晃了晃,表情卻是輕描淡寫的:「你們家不計劃生育?」
師清漪咳一聲:「他很早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不算在內,被人淡忘,在別人眼中師家這一輩也就只有我和師夜然。不過關於我這位早夭的哥哥,家中的口風總覺得怪怪的,我有幾次好奇問起楊叔,楊叔的表情也有點古怪。」
洛神道:「你口中的這些親人,有關師家的所有,以往都是通過身邊人口述解釋的,對麽?」
師清漪臉色突然凝注,好像想起了什麼分外可怖的事,目光黯了黯,說:「嗯。」
「因為你記不得了。」洛神斟酌了片刻,才輕聲說。
師清漪臉上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感,手指抖了抖,抿住唇抿了一會,才道:「這件事很複雜,我……我……」
她看起來驚慌失措得猶如一隻小鹿,洛神知道時機不妥當,隻得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好,我們不說這個。」
話題打住,師清漪眼裡依舊有點澀澀的,不舒服。
洛神牽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和她輕聲說著其他輕鬆的話題,等走到隊伍的休息地,就聽見雨霖婞沙啞地大喊一聲:「你……你幹什麼!你別亂來!」
師清漪驚住,嚇得連忙和洛神往前跑。
原來千陌已經醒了,此刻正騎在雨霖婞身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手臂上兩條小蛇昂然地立起,嗤嗤地吐出蛇信子,陳旭東早就嚇得縮在一旁,葉臻也嚇傻了,只有蘇亦和風笙衝過去就要扯開千陌,冷不防被那兩條蛇繞過來。
兩條蛇纏在風笙和蘇亦身上,張嘴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