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死神天梯
雨霖婞的這聲叫喊音量雖然不高,驚懼中帶著三分無奈柔弱,卻足以在這原本冷寂的氛圍中挑起波浪。
風笙喜不自禁,低聲道:「小姐。」
師清漪目光警惕地盯著千芊,又回頭瞥了一眼雨霖婞,雨霖婞直起腰坐起來,喘息急促而粗重,正接過風笙遞來的礦泉水喝。
千芊面帶微笑,站著不動。
石蘭則縮在縫隙深處,小心翼翼地開始採摘凌血。
場面似乎有一種劍拔弩張的迫切感,卻又被某種情緒微妙地壓製住了。千芊轉了轉幽藍色的眼珠,不著痕跡地呼出一口氣,額頭上汗意越來越明顯。
師清漪貼著洛神,輕聲囑咐:「你在這好好休息,我先過去看下雨霖婞。」
洛神乖覺點頭。
師清漪這才站起來往雨霖婞那邊走,洛神摟過月瞳,調整了下坐姿,腰身筆直,靜靜地打量著千芊。
她脖頸處也沁出細細密密的薄汗,於是抬起手,在後頸處緩緩摩挲了下。
千芊同樣毫無顧忌地和洛神對視起來。
此時此刻,兩個人的身體明明處於一種被削弱侵蝕的狀態,各自心知肚明,面上卻都遮掩著,不漏聲色。
洛神是寡淡無表情。
千芊則是招牌的嫵媚笑意。
月瞳被擠在兩人的視線中,爪子墊著下巴,慵懶地眯起了眼。
那邊雨霖婞把礦泉水瓶的瓶蓋擰好,重重地嘆息一聲,眼眶還是紅的,風笙默默在旁伺候,不敢多說話。
看見走過來的師清漪,雨霖婞面色稍緩,笑著打招呼:「師師。」
「感覺怎麼樣?除了手臂,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師清漪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只有手被蹭傷了,其他地方還好。」
雨霖婞擺擺手,變臉似地,瞬間又換上一副豪情萬丈的大無謂神情:「哎,師師,我跟你講啊,你根本不知道我當時的情況有多緊急。那真是要多驚險,它就有多驚險。」
師清漪抬抬下巴,表示洗耳恭聽:「那你講。」
於是雨霖婞接著說:「我本來中了那妖眼的邪,暈乎乎的,結果昏沉之中,手腕突然被什麼東西狠狠撓了一記,把我撓醒了,睜開眼一看,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走到了去五樓的樓梯上,旁邊還蹲了兩隻大怪猴子。幸好我這人向來身體靈活反應快,避開了兩猴子的持續攻擊,當時也就破了點皮,這要是換上了其他人,保管立刻就被那兩隻怪猴子開膛破肚了,嘖嘖。」
「嘖嘖。」師清漪也學她咂舌,微微笑道:「身體靈活反應快,這好像說的是我家月瞳?」
雨霖婞的臉立刻綠了。
師清漪語重心長:「被月瞳救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知道雨霖婞能領著下面的人下地倒鬥,自然有她的強悍之處,只可惜這位大小姐粽子怪物不怕,卻偏偏怕模樣純善可愛的貓,對於時而化貓,時而化怪的月瞳更加是有著極深的心理陰影。
這回雨霖婞會暈過去,肯定不關那些猴子的事,而是受了月瞳的刺激。
雨霖婞哼一聲:「師清漪同志,本人事先嚴肅申明,最開始我可是自救的。要不是我跑得足夠快,擁有過硬的野外求生本領,那可真的在樓梯上就被那兩猴子給拆了,等後面跑到樓梯口,你們家……你們家那什麼才追過來的。所以總體來看,我目前良好的狀態,百分之八十是源自我本人出色的發揮。」
師清漪嘴角一勾:「樓上雙面猴敵軍那麼多,你還往樓上跑,雨同志,你這是在革命的道路上自尋死路。」
「喂!」雨霖婞眉一挑,瞪著師清漪:「那兩隻猴子擋住了下樓的路,開了幾槍還是瘋了似地往這邊撲,我沒辦法,只能下意識先拉開距離往樓上跑了,這是本能,是條件反射好嗎?難道師同志沒學過生物學?」
「好,好。」師清漪服了她:「既然雨同志在剛才的前線作戰中發揮如此出色,為什麼又會光榮暈倒?這實在是一個令人費解的歷史性謎題。」
雨霖婞麵皮紅了起來。
這回輪到師清漪挑眉了:「所以?」
雨霖婞咕噥著:「我低血糖行不行?你說低血糖能不暈嗎?」
她臉紅地咬牙重複:「我當時低血糖。」
師清漪聽了,摸出了一包潤喉糖遞給她,臉上笑盈盈的:「薄荷味的,不用謝我。」
雨霖婞:「……」
畢竟是出門在外,師清漪背包裡準備的都是些高熱量壓縮體積的便攜食物,像壓縮餅乾,各類糖果,巧克力佔的比例比較大,含糖高的食物,是出門旅行的首要選擇。
玩笑歸玩笑,師清漪倒真的給雨霖婞剝了一顆薄荷糖,遞過去。
雨霖婞也不跟她客氣,張嘴就含了。
師清漪這次過來的目的,一是為了看看雨霖婞的情況,更重要的還是顧慮到雨霖婞曾經脫離大部隊,昏迷了好一段時間,對目前許多事情尚不知情,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雨霖婞解釋了一遍。
這其中牽涉到貴壽村的過往,石蘭和音歌,千陌和千芊,過程比較複雜,師清漪盡量拿捏,長話短說。
聽到千陌和千芊那段,雨霖婞盯著千芊那張已經褪下面具的俏臉,低聲感嘆:「師師,我之前就說這女人有精神分裂了,想不到還真被我說中了。」
剛巧千芊往這邊看過來,目光透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雨霖婞輕輕咳嗽一聲,正襟危坐。
師清漪解釋完畢,喉嚨有點乾,於是自己也含了顆薄荷糖潤喉。
其實她內心深處挺想問問雨霖婞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麼,因為涉及隱私,又不好問出口,隻得作罷。
不過根據雨霖婞剛才叫喊的夢話內容,她大概也猜到應該是夢見了和貓有關的畫面,一群貓,肯定是要將雨霖婞逼瘋的。
幻境針對的是人類的恐懼與弱點,雨霖婞當時也許是看見了貓。
只是,雨霖婞為什麼會那麼怕貓呢?
怕貓怕到暈倒,決計不是簡單的心理恐懼症,雨霖婞以前肯定是經歷了某件與貓有關的事,這件事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才會將她對貓的恐懼無限放大,從而落下這種心理疾病。
師清漪想了想,突然又有點同情雨霖婞,站起來拍拍雨霖婞的肩,說:「我看你扯東扯西的,狀態恢復得不錯,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好同志,組織看好你,請繼續保持。我表姐身體不太好,我過去那邊了。」
雨霖婞扶著下巴,眯起桃花眼,望著她。
師清漪被她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幹什麼呢。」
雨霖婞扯過風笙的腕子看了看錶,這才笑道:「你說你天天表姐表姐掛在嘴邊,平常寸步不離的,真是體貼的好表妹啊。嘖嘖,你看看這表,這才剛來探望幾分鐘呢,問了我情況,又跟我劈裡啪啦解釋了一通,立馬就走人了,真是一秒鐘都不願意多待。」
師清漪一說到這點子上,臉皮便分外地薄,之前的淡定也不見了,面上飄著極不顯眼的一抹紅暈:「你這……這不是廢話嗎?她是我表姐,我不關心她,我關心誰?」
雨霖婞義憤填膺:「我是你朋友啊,你表姐受傷了疼,我也疼的嘛。好朋友不應該好好關心?」
「我不是來慰問你了?」師清漪拿手指了下雨霖婞的腮幫子:「我給了你糖吃。」
「去你的糖。」雨霖婞道:「重……重親輕友的傢夥。」
本來她出於成語習慣,下意識就要說「重色輕友」,琢磨著不大對勁,連忙改口。
想不到改口之後,更加不對勁了。
具體哪裡不對勁,她自己也說不上來。說洛神是師清漪的親戚,總覺得哪裡不對的樣子,這兩個女人的關係,實在越來越讓雨霖婞感到迷惑了。
趁著雨霖婞在那琢磨關係問題,師清漪溜之大吉。
洛神正在那端坐,拿著軟布默默地擦拭巨闕,月瞳轉而在旁邊趴著。
本就隔得不遠,加上洛神耳聰目明,師清漪和雨霖婞的話也聽了個差不多,洛神停止擦劍的動作,抬眸看著師清漪。
體虛的汗漬早已被不著痕跡地拭去,難耐的苦痛也努力地壓製了,這種特殊的環境下,令她在師清漪面前不得不隱忍扮出最佳狀態。
意願很簡單,不過是不想讓對方操心而已。
師清漪看到洛神的肌膚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潤澤通透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想到了暗夜盛開的曇花。
曇花夜開,雖然是晶瑩美麗到極致的綻放,卻終究要在這個黑暗的夜晚過去後,飄零花謝,一地殘骸。
洛神並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輕輕挽了挽嘴角:「我沒糖的麽?」
師清漪有些羞澀地垂了垂眸,坐下來,舌尖抵著潤喉糖,拿出一盒牛奶球,戴上一次性透明手套,餵了一顆給洛神。
洛神含著糖,回頭瞥了眼。
石蘭已經悄無聲息地從縫隙裡出來,懷裡兜著一簇凌血,看起來好像抱了一堆鮮紅色的靈芝。
從質地上來看,這凌血外層似乎是堅硬的一層殼。
師清漪無從判斷石蘭的具體意圖,只知道這種採集凌血的行為,將會徹底激怒千芊。
石蘭和千芊都沒有得到她的信任,所以她並不想傾向於任何一方,只是在努力地維持著目前人員之間的和平,也可以說是平衡。
這種平衡,她並不想因為某些爭端而打破,一旦平衡被打破,對身處鬼樓的他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頓了頓,師清漪輕聲對洛神道:「千芊她剛才有沒有什麼異動?」
洛神搖頭。
師清漪說:「那等下我們該怎麼辦。」
石蘭已經將凌血得了手,塞進苗服旁配備的一個青色布包中,千芊的眼睛似乎有些紅了,正是發作的前兆。
洛神道:「靜觀其變。我們此行目的,最終隻為解蠱。」
正說著,遠處傳來腳步聲,還有人的說話聲,師清漪連忙將手中的手電筒往遠處打,受到光芒的感召,兩個人影從光中晃了過來。
其中一個人影高得離譜,身體比例極不協調,嘴裡還在嘟嘟囔囔的,好像在罵人,只是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師清漪看得眉頭蹙起,感覺有點瘮人,等那高個子人影走近,她這才看清楚,那高個子原來是兩個人組合而成的。
身材瘦削的音歌正騎在葉臻肩膀上,笑哈哈的:「騎大馬,騎大馬,馬兒一點也不聽話。我給馬兒抽一鞭,馬兒嘩啦啦地跑遠啦!跑遠啦!跑遠啦!它真的真的不聽話!它為什麼這麼不聽話!」
師清漪感覺自己被雷劈中了:「……」
音歌說到高興處,還抓著葉臻的頭髮,葉臻的頭髮幾乎成了鳥窩,蘇亦也無奈地在旁邊扶著,免得葉臻支撐不住把音歌給摔下來。
葉臻一張苦逼臉,如喪考妣,罵罵咧咧的:「姑奶奶你抽就抽吧,你別抓我頭髮行不行!我平常做個髮型很花錢的!我脖子有傷,你就消停點吧!」
肩膀上的傻丫頭卻忙著發號施令:「快點走,快點走!不聽話!」
葉臻心裡罵娘,嘴上說好,一溜煙跑得飛快,跑到師清漪和洛神面前,耷拉著腦袋將音歌往師清漪面前一送:「師小姐,按照你的吩咐,這貨我給你帶來了。請務必付我肉體損失費,精神損失費,還有髮型整理費。」
師清漪感覺嘴角都在抽,讓蘇亦幫忙,好不容易才把音歌從葉臻的肩膀上哄下來。
蘇亦搭把手後,又立刻往雨霖婞那邊跑。
葉臻卻兀自在這邊滔滔不絕:「師小姐你知不知道這個任務多麼艱巨,堪比紅軍爬雪山,過草地,長征二萬五千裡!我這又是哄,又是騙的,終於把這祖宗給弄上來了。」
師清漪對葉臻簡直刮目相看,笑道:「辛苦了。」
音歌在葉臻的腰上拍了下,對師清漪道:「大馬說你要找我玩,你說玩什麼呀?玩騎大馬嗎?」
師清漪笑了。
葉臻卻快哭了。
這時,一聲帶著顫抖的冷斥炸響起來:「阿音!」
音歌如同驚弓之鳥一樣彈起來,看向遠處的石蘭:「阿……阿姐。」
石蘭臉色沉得可怕:「過來!」
音歌下意識就往旁邊躲:「不過來。」
「過來!」石蘭分貝更高,同時往下樓的方向跑,截斷了音歌的退路。
音歌隻得往裡面退,一雙眼淚汪汪地瞅著葉臻:「大馬你騙我,你怎麼不說我阿姐在這裡!大壞蛋!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葉臻委屈又無奈,對石蘭說道:「大姐啊,她還只是個小姑娘,而且腦子……腦子有點小問題,我說你能不能說話溫柔點啊?」
「閉嘴!」石蘭眼一瞪:「這是我的家事,輪得到你外人來插嘴?」
葉臻心裡罵了一句,站著不說話了。
而石蘭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當真沒有哪個有權利插嘴了。
音歌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說:「你凶什麼凶!你天天就知道板著一張臉,對我也不笑一笑,我要嫁給洞主,你也不許!你討厭!」
「誰讓你每天不聽話,老往這裡跑!這裡這麼危險,是你能隨隨便便來的地方嗎!」石蘭恨鐵不成鋼,氣結地舉起了手。
音歌眼睛更紅了:「你……你要打我?」
石蘭一怔,手放了下來,目光變軟,不說話。
「你要打我!你居然要打我!」音歌氣得跺腳,一轉身,立刻就往裡面跑。
石蘭在後面緊追不捨:「阿音,站住!危險!」
眼看勢頭有些不對,師清漪和洛神等人也追了上去,雨霖婞和身邊兩個男人也站起來跟在後面,燈光在奔跑中搖搖晃晃,滿地猙獰。
面前牆壁上出現了一條往上的懸梯,呈九十度直立,落腳點十分狹窄,猶如刀口。
這懸梯看起來很像是旅遊登山時看見的那種天梯,人工修建的梯子直立往上,貼在陡峭的懸崖上,彷彿通往天國的窄路。
音歌就站在那條天梯之下。
四周突然靜得可怕。
雙面猴早已消失無蹤,師清漪突然覺得,這些猴子並不是在懼怕辟邪香,而是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靠近,而選擇躲避起來。
洛神感覺到什麼,皺起眉,閉上眼,凝神靜聽。
沙沙沙沙。
摩挲聲在她的耳中,漸漸清晰。
她陡然睜開眼,睫毛輕顫,冷道:「過來!」
音歌還在生石蘭的氣,洛神邊說,她還邊往梯子下跑。
師清漪也發覺事態不對。
洛神咬牙,體內的疼痛如同深深扎入的針頭,她忍了忍,腳步一滑,就要往音歌那裡抓去。
師清漪緊隨其後。
兩個女人的速度快如閃電,誰知道一道黑影從天梯上晃下來,比她們捷足先登一步。
長長的黑影捲住音歌,又以蟠龍出海的氣勢,在空中旋轉了下,直接往天梯上方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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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導有話說#
久等了。
接上次的世界觀繼續說。
探虛陵世界觀確定的主神之一為西王母。
這裡牽出古代目前所知的三條長生脈【世界觀並未完整,等到現代篇出完,這種世界觀才會得到補全。請不要盲目依靠古代來判斷哦,那樣會比較狹隘】
1.一條長生脈,也是探虛陵的主脈:神凰。
神凰為西王母座下三青鳥的後代,也是最正統的長生脈。
【因為神凰血肉的緣故而牽出的那些凡體脈,通通歸為這條脈中】
2第二條長生脈,幾乎凋零:戰鬼。
同為西王母分支,好勇鬥狠,性格暴戾,只是地位較低,居於神凰之下,代代不忿。
3.第三條長生脈,烏衣族。
原文:「烏衣族世代工於長生。」
烏衣人擅長巫蠱。
這種長生並不正統,為南蠻秘術,掌握的人非常之少,楚王妃便是其一。【這一點曾經很多人問過我,我只能說……你們木有認真看【默默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