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水晶
這實在是極為特別的一個吻。
沒有外頭柔和的風,沒有明媚的陽光,沒有晴朗的夏空,那些美好的背景沒有沾上半點邊不說,就連正常的環境都無法保證。處在這麼一個陰冷狹長泛著腐舊味道的避難通道裡,兩人又都是千瘡百孔的傷病身體,似乎毫無浪漫可言。
可實際上,比所謂的浪漫更令人迷戀。
師清漪的心跳不可自抑地加快,唇齒微分,繼而相纏,洛神毫無保留地接納了她。舌尖上揉著津液與鮮血,滑膩而滾燙,既是讓師清漪心疼不已的苦澀,又是蠱惑她的腥甜。
接吻對於戀人來說,再平常也不過。這麼一種表達愛意的方式,以兩個人氣息與味道相互交換的方式進行著,繼而沒有縫隙地雜糅在一起,在這個階段裡,心靈彷彿都短暫地契合了。
她們曾經也是如此熾熱地表達,怎麼索取都索取不夠似的,可這一次,情況不同,師清漪隻得盡量剋製。
她的動作輕柔,唇瓣輕輕貼含著洛神,那麼小心翼翼,近乎虔誠。
洛神伸手扣住她,垂下了眼。長睫毛蝶翼般輕顫,烏黑夜色般的眸子微微闔起來,宛若冷月隱藏進了薄雲中。
這真是最好的麻醉劑。好到蝕骨銷魂,以至於忘卻疼痛。
卻也是世上最短效用的麻醉劑。
很短的親吻,它結束得那樣快,似乎一分鐘都沒到的樣子。師清漪本想著再久一點,可又覺得不妥當,生怕這樣的接觸會給傷重的洛神帶來負擔,隻得退開來。
通道窄而死寂,於是就連師清漪回退時帶起的衣料摩擦聲,都顯得那麼清晰。緊隨而來的,則是她無奈的吐氣聲。
她只是抬眸盯著洛神,不說話,臉頰雪白中透著隱隱一抹櫻色。唇瓣上更是紅得嫵媚,因為沾染了洛神血的緣故,嬌艷欲滴,她自己卻渾然不覺。
手電筒靜靜躺在一旁,光芒照在兩人身上,地上紅跡斑斑。
在這與世隔絕的清冷光芒中,洛神看了師清漪一會,突然伸出食指,輕輕觸在那柔軟的唇上。
師清漪眼睛略微睜大,像最乖巧的一隻貓,任由洛神動作。
洛神指尖緩慢移動,慢慢揩拭,間或輕輕揉一揉。
憐愛的,體貼的,卻又帶著那麼一點不知饜足。舌尖上,唇瓣處彷彿還留著師清漪的溫度,即便自己的傷口此刻疼得錐心刺骨,她還是如此眷戀她的味道。
「弄髒了。」擦乾淨師清漪唇上的痕跡,洛神輕聲說。
她的襯衫還沒有完全扣好,動作之間半敞開來,胸前肌膚與血跡若隱若現。雪白的膚色與那片殷虹兩相映襯,彷彿寒冬裡凋落的雪中紅梅,美麗且殘酷。
師清漪小心地幫她把扣子扣上,強壓下心酸,說:「這裡溫度開始降低了,你會冷的,我們得快點出去。」
「我也想快些出去。」洛神唇角似笑非笑的:「出去後,我的身體能好得快一些,你也就不會顧慮這許多。至少能許我久一些,而不是……僅僅一分鐘,對麽?」
回味一番,她彷彿不大高興:「一分鐘,好短。」
師清漪愣住,轉而被這種調侃弄得臉頰通紅。
她略微低下頭去,似乎斟酌了好一會,才聲音低若蚊蠅,面紅耳赤地咕噥一句:「等你好了,我就沒日沒夜地纏著你,那時候……你恐怕又會厭倦我時間長了。」
洛神面色依舊蒼白如雪,眼裡的笑意卻漸濃,瞥向師清漪:「這話,我可記住了。」
師清漪突然感覺自己說錯了不得了的話。
在她停頓間,洛神早已支起長腿,轉換了一個姿勢,以手撐地,膝蓋跪在地上,準備往深處走。她性子向來果斷,不管受了多重的傷,流了多少血,緊要關頭從來都是不猶豫的。
現在這種情況,不可後退,隻得前進,眼見溫度也越降越低了,自然是越早離開這裡越好。師清漪深知這一點,卻還是製止了洛神,扣住洛神的手說:「我才剛幫你縫合好,你怎麼能亂動的?先等一等。」
短暫的休息實際上並不能給洛神帶來什麼,可哪怕多喘息一刻鐘,師清漪也覺得是好的。
「時間不多了。」洛神搖頭,目光示意師清漪去拿手電筒。
師清漪猶豫了片刻,權衡利弊,最終隻得狠下心腸來。她把手電筒撿起,又掛好背包和洛神的巨闕,開始和洛神一起沿著狹長的窄道爬行。
窄道不高,洛神卻是個高個子,彎腰彎得十分辛苦。再加上她前胸被刺穿,前進時更加是遇到了十二分的阻力。
膝蓋與地面摩擦,有時候甚至會輕輕顫抖。
師清漪看著身邊女人微蹙的眉,以及額際的冷汗,心裡疼得不行,中途想去扶洛神一把,卻又因為爬行的限制而無法實施。於是她只能死死忍著,讓自己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強,咬牙繼續前進。
窄道裡水汽越來越重,越往前,空氣就越潮濕陰冷,師清漪感覺到肌膚上已經冒出雞皮疙瘩了。
地面變滑,霧氣凝結,濕潤不堪。地面又是一種特殊石頭材質打磨而成的,那些水汽凝結在上面,感覺好像是光腳踏過山林裡被泉水浸潤過的石塊,冰涼刺骨。
師清漪以為前面有水源存在,靜下心聽了聽,並沒有聽到水聲。
「小心,往右邊挪……一些,你先過去。」洛神呼吸漸重,提醒她。
師清漪順著洛神的指示往前看,發現前面的窄道地面上冒出一個突起,有點像是抽象鬼面的形狀,和之前洛神在青銅門附近摸到的突起差不多模樣。
那是一個機關。
如果師清漪碰到了,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也許和剛才一樣,是道暗門開關,將會有另外一扇青銅門開啟,通向未知區域,又或者會出現無數的流沙暗矢,乃至毒氣,瞬間奪人性命。
師清漪穩住心神,挪動身子往旁邊靠,小心地避開了那個機關突起。
洛神跟隨過來,低聲說:「此地多有機關,莫要碰到。」
機關之術歷來玄妙,它有時給你生機,有時又賜予你絕望死境。鬼樓裡機關眾多,建造者彷彿有預知能力,布下層層險招,恭候著幾百年後到來的後人,或設生門,或布死局,如同上帝一樣玩弄他們。
師清漪想到這層,不禁脊背發涼,說:「雨霖婞他們和我們進的是相同性質的通道,不知道現在……」
洛神沉默不語。
半晌,她才說:「不會有事。」
師清漪同樣陷入沉默,抬起手,將手電筒照向了更遠處,心裡則複雜萬分。
剛才上來時,牆壁上出現了許多通道入口,或高或平或低,她就猜想通道布局應該是縱橫上下交錯的。從高度上來推測,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第七層了,而這第七層,難道就只是由這些通道劃分的區域組合起來的不成?
師清漪想不通這些通道的用處是什麼,也不知道去往頂端的入口在哪裡,只能漫無邊際地想象。
想象太窒息,彷彿跟隨她一起束縛在了這通道裡,禁錮起來。
最頂層,究竟會有什麼呢?
雨霖婞所需要的蠱解會在那裡麽?
是明朝的哪個組織修建了這座鬼樓,目的是什麼,它和落雁山古墓,和曾經沉睡其中的洛神,和同樣從棺中蘇醒的千芊,又有什麼關係。那些紛紛雜雜的謎題,後面會有一個明了的解釋麽?
師清漪往下細想,幾乎感覺頭痛欲裂。
剛巧這時,洛神伸手,突然將她的頭輕輕往下壓了壓。
師清漪應勢低下頭,又將眸子抬起來打量。
原來通道頂端開始往下傾斜,頭和身體必須壓得更低,才能不被磕碰到。與此同時,地面也跟隨變成了陡坡狀,兩個人就好像夾在了一個斜向的三明治裡。
「你先等一下。」師清漪察覺到下面的空間別有洞天,先把背包和巨闕丟下去,跟著自己調整好角度,身體如同遊魚沉水一般滑下去。
斜坡很短,一滑到底,師清漪站穩腳跟,又迅速穩好身體。
將手電筒光轉個方向,她對上面的洛神說:「慢點下來。」
洛神滑下去,師清漪兜住了她的腰身,同時準確地避開了她的傷痛點,將她扶好。
站立的地方水汽侵襲,冰冷刺骨,洛神讓師清漪將手電筒照遠一些,周邊環境便看了個大概。
這是一個長方形區域,如果把剛才她們兩人爬過的窄道比作一根火柴,那這個區域,就好像是一個火柴盒。面積不大,卻也不小,方方正正的一隅天地,中央被挖出一個同樣方正的方池子,裡面靜靜地蓄著一池水。
原來師清漪所猜測的水源,竟然是眼前這一池不知道做什麼用途的水。
池水如同幽潭,望不見底。邊角的位置各自佇立著一個巨型黑蛇頭石雕,蛇口大張,似乎是用來噴水的。師清漪嗅了嗅,發現這水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水位也很深,不像是死水,不由有些驚訝。
「鑿山而建,這鬼樓所使用的,大抵是山中的山泉,可以循環。」洛神走到一隻黑蛇頭石雕旁,斜斜撐在上面,勉強低聲道。
「你是說這鬼樓裡還附帶修建了水利工程?」師清漪盯著腳邊的水澤,皺起眉來。
如果要修建水利工程,就需要將管道嵌入山壁,和鬼樓這處連接起來,工程十分浩大。可那還只是一個基礎設施,一個表面空殼子,後面要做到定期換水,往複循環,還必須配套設計出無比精妙的機關,甚至要結合山中泉水湧出的規律。
機械,物理,地理地貌,自然等等,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納為考慮因素。
能做到的,簡直是天縱奇才。
在那個時局尚且不穩的時代,師清漪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劉伯溫。
洛神細細觀察師清漪的眼眸,看著她眼裡流轉的訝異光波,似乎猜到她正在想什麼。
「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修建這些?」師清漪道。
洛神眸光冷下來,聲音也是冷而軟的:「因為要養屍。」
師清漪面色瞬間轉白,她斂著神情,扶著洛神一路走過去。走了幾步,便看見水池旁邊,擺著一具水晶棺材。
實際上,並不只一具。
水池兩邊有兩片狹長空地,左右兩邊,各自冷冷淒淒地擺著四具水晶棺,一共八具。
「是不是覺得……它們很熟?」洛神貼著她,輕聲說。
師清漪不說話,眉頭越蹙越深,扶住洛神腰身的手也跟隨緊了些許。
的確很熟。
和洛神當時所躺的水晶棺,外觀,雕紋,簡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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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覺得很久沒看見賣萌的小綠字呢?
感覺嚴肅什麼的真不適合窩啊 ̄へ ̄從現在起,歡樂的君導回來了,君導有話說節目也要重新起航,那個誰來給我贊助個廣告費?【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