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記錄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等它的麽?」洛神道。
師清漪抱著她:「是,反正也睡不著的,九尾一整天都沒吃過什麼東西,回來肯定餓得厲害,我得弄點肉給它吃。」
「嗯。」洛神手指摸到師清漪的耳邊,輕輕捏了她耳畔的幾縷細髮絲在那揉,動作似有似無的,一面聽她說話。
「唔……你弄得我有點癢。」師清漪摸摸耳朵,低低笑了,如果現在有光亮起來,大概能看到她眼睛裡盛了清甜的蜜。
洛神聞言,停了手。
眼見洛神將指尖縮了回去,師清漪耳邊一空,心裡也跟著空了似的,反倒是更覺得癢了一樣,那種感覺一路滲透到了底,感官上的癢轉到心癢,一下一下帶得她的心跳更快。也許是這些天疲憊了太久,壓抑了太久,終於峰迴路轉清風拂柳了,她在這種帶快的心跳聲裡感覺到了那麼一點難以自抑的渴望,由最開始的滿足中又生出貪戀的芽來。
但卻不能做什麼,畢竟現在她就算再略微抱緊一些懷裡的女人都會擔心弄疼了,揉壞了,於是隻得改變了一下躺著的姿勢,圈住洛神身子的雙手也調整了,以便讓對方能睡得更舒適些。
洛神沒再言語,身子微蜷,將自己往她懷裡又送了送。
柔玉生香在懷,師清漪實在很想去吻她,最終還是忍住了,臉頰側了側,抵在洛神額頭處。
外面有冷風在刮,發出低低的嗚咽。
師清漪將心裡那點被撩撥出來的旖旎心思重新收回去,妥帖安放好。她就這樣安靜地貼著,手搭在洛神腰上,呼吸逐漸平穩,氣息掠過懷中人的肌膚。
寂靜了一陣,洛神在黑暗中輕聲說:「你這般,我也會癢。」
師清漪先是一愣,跟著揣摩到了話裡更深一層的意味,臉頰通紅,沒想到這下洛神給了她回應,安放好的那點心思差點瞬間就要噴薄出來,直將她燒了個渾身滾燙。
她突然感覺有點透不過氣,忙偏開臉頰,看著房間裡那一片化不開的墨。
「現在呢?」師清漪面紅耳赤。因為洛神之前要她抱著,她也就並未鬆手,隻偏了頭。
「一樣。」
師清漪又稍微挪了挪。
洛神卻道:「但是我喜歡這樣。」
師清漪:「……」
「你……你別說話了。」師清漪把臉埋枕頭裡,聲音含含糊糊的:「快睡吧,我在這。」
「好。」洛神輕輕應著。
然後她真的立刻就安靜下來了。本來她也沒什麼話的,有時候不太熟的人盼著她多說點也不見得能得到幾句,這輩子大部分的話語似乎都隻給了一個人。當然,還有她的笑。
過了一會,師清漪從枕頭裡抬起臉來,旁邊洛神悄無聲息的,融在這寂寂的夜。師清漪摸索著將手貼在她胸口,感覺她胸口起伏平穩,呼吸均勻,看來是真的很快就睡了過去,放心之餘,明白她因為身體緣故其實很早就倦了,之前做的那些小動作,說的那些話也只是想讓自己會覺得她精神點,不必為她那麼小心翼翼地拘謹和擔憂,頓時又有點心酸。
師清漪躺了許久,思緒紛雜,直到聽見窗外響起噠噠敲擊玻璃的聲音,她才輕手輕腳下了床,往窗邊走。
窗簾被拉開,外頭有微弱的夜光照進來,九尾伸出爪子扒拉在窗外,一張臉緊緊貼著玻璃,它看見師清漪過來,顯然十分激動,又往前擠了擠,結果玻璃成了阻隔,將它那張夜梟般古怪的臉擠成了一張烙餅。
師清漪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示意它安靜離開,之後拉上窗簾,輕輕走出房間。
她從廚房裡拿出準備好的肉,肉是冰的,就特地加工了下,做成九尾喜歡吃的形式,端到院子裡去喂九尾。
九尾吃得歡暢,師清漪蹲在它旁邊,摸了摸它的腦袋,笑著看它。
這樣看著,不覺又想到了月瞳和傲月。九尾這些天一直跟著師清漪行動,替她找人,監視,它們倆則是這次跟著雨霖婞和長生一起來的,只是月瞳憊懶,眼見師清漪現在沒多少時間照顧它,它也知道洛神現在身體不適,倒也不過來纏,兀自找個舒適的地方團著睡大覺,除了雨霖婞需要過得提心弔膽一點,別的卻也沒什麼。
傲月就可憐了些。
體型過大,所有交通工具與它絕緣,一路上只能靠它自己遮掩蹤跡前進,現在也不知道具體在哪裡。本來師清漪早就考慮到這點,告訴長生別讓傲月過來,等這邊告一段落再回去接它,誰想這頭巨狼天性氣傲,一早直接走了,誰也沒搭理。
如今師清漪只知道它往這邊來,卻始終沒見它出現,雖說以它的本事不需要擔心,卻也不免要惦記。
等九尾終於吃好了,師清漪從它身上取下了微型攝像頭。這個攝像頭是她特地綁上去的,這樣九尾追蹤的時候就能夠將某個範圍的所見攝錄下來,很多野外紀錄片的工作者也採取這種方式拍攝,很方便。
轉移完之前的記錄,師清漪重新將攝像頭綁好,招呼九尾去睡。九尾吃飽喝足,就在一樓趴著,這些天師清漪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現在夜深人靜得了空,便就著筆記本整理了一下近期在手的資料,其中包括在神之海監聽薑仇的錄音,還有這次九尾的監控錄像。
客廳沒有開燈,師清漪獨自一人將這些錄音圖像提前過了一遍,屏幕的冷光反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波瀾,只在眼底晃出一點沉沉的光,與顯示屏幕相襯著。
處理完畢,師清漪把耳機摘下來,在那靜坐了一會。
然後她聽到了某種細細的響動,像是廚房那邊傳來的,不由扭頭去看。
這裡是老房子重新裝修,很多地方不好大刀闊斧地動工,所以格局和現在很多套間還是很不同,廚房靠上二樓的樓梯比較近,離客廳這邊還有段距離,周圍昏暗,只有顯示屏這一小片的照明,師清漪站起身走向那個方向,目光越過門門道道,只見廚房那邊更是黑得跟個無底洞似的。
師清漪特地開放五感,整個世界頓時清明了起來,耳邊聽風走,眼中見微塵。
她慢慢往廚房靠過去,眼前事物在黑暗中顯出輪廓,她毫無阻礙地穿梭其間,能聽到那種聲音在她開放的五感中變得無比清晰,也越來越大,像是有女人在抽噎。
師清漪站在門口,看著裡面的那個人影。
如今她走路猶如鬼魅似的,踏步無聲,那人影並沒有注意到她過來,只是摸出了手機,也許是想看看時間。手機屏幕陡然一亮,照在這人影略帶稚氣的臉上,能看到臉頰上隱隱還有未乾的淚痕。
人影這才抬了頭,準備走出廚房。
之後當然是被站在門口的師清漪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手忙腳亂地關了手機。
人影熄了手機的光,師清漪卻能清楚地看見她趁著黑暗抹了把臉,擦掉眼淚。
「阿萸?」師清漪輕聲說。
朱萸擦過臉,重新打開手機的光,低聲抱怨:「你幹什麼啊,杵在這跟鬼似的,嚇死我了。」
現在她的臉是乾乾淨淨的了,看不見眼淚,不過一雙眼睛腫得似核桃,師清漪知道她要面子,也不點破,只是說:「我不幹什麼,你在廚房做什麼。」
「我肚子餓。」朱萸看起來心煩意亂的:「來找東西吃,不可以?」
「當然可以,這是你家。」師清漪笑道:「不介意我打開廚房的燈?」
「……開吧。」
師清漪開了燈,朱萸被燈照得眼睛眯了起來,抬手擋了擋。
「找東西吃怎麼不開燈?」師清漪說。
朱萸並不像是師清漪那樣懂得遮掩,分分鐘能演一場,很多事可以藏起來不會被人看穿,於是她只能在那胡亂回話:「我就不想開燈,不可以?」
「當然可以,這是你家。」師清漪還是那句話:「那找到什麼吃的了麽?」
「……沒有。」
師清漪將她從頭到尾的細節表現收在眼底,隻說:「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朱萸把「有陰謀」三個大字頂在她鼻樑上,哼道:「你這麼好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師清漪似笑非笑的:「晚飯你吃了很多,我想我有理由認為你覺得我做的晚飯好吃,如果你餓了,現在我也可以給你做點夜宵。你對我似乎有點意見,但是我又住在你家裡,所以我想可以做點東西討好你,也許會讓你對我的印象有所改觀。你說無事獻殷勤,對,我的確是獻殷勤,但是我的目的是可以告你的。」
朱萸:「……」
繼長生之後,朱萸又迎面受了一記直球:「你,你這都能說,你不要臉。」
「我並沒有說我要臉。」師清漪平靜道。
反正她幾乎也只在洛神面前要臉了,畢竟洛神比她更不要臉,高下立判,她紅臉紅耳根自然也是頻繁的事。一牆更比一牆厚,可見臉皮厚薄,要不要臉紅,還得看對比。
「你不用給我做夜宵。」朱萸唯恐她再待在這,嘀咕說:「我要去睡覺了。我想了想,晚上吃東西容易長胖,我忍。」
「是麽?」師清漪點點頭:「你不給我獻殷勤的機會,那我去睡了。」
她邁開步子走向客廳,朱萸站在原地偷偷觀察了一陣,發現她的確是走了,下意識摩挲了下覆在左手臂上的衣袖,耷拉著腦袋上了樓。
不多時,師清漪卻又悄悄折返回來,利落地進了廚房。
晚上的廚房是她收拾的,什麼位置放著什麼東西瞭然於心,她沉默地掃視了一圈,低頭瞥向廚房的垃圾桶。垃圾桶之前被她清空了過一次,剛才給九尾準備肉的時候產生了部分垃圾,她記得清清楚楚的,現在那堆雜物中又多出了點東西,看起來像是嘔吐物。
也許剛才朱萸沒有料到有人會過來,隻隨便又弄了點食物的包裝袋遮掩,沒有遮完全,畢竟她更不會料到這世上真的會有人去關注一個垃圾桶。
師清漪又檢查了下碗櫃,之前所有的碗碟經過消毒,水漬早已經蒸發乾凈,現在只有最上面有隻碗裡有水漬殘留,可能是朱萸剛才使用過後隨意清洗了下,師清漪取出這隻碗聞了聞,感覺上面有點怪味。
櫥櫃裡的糖罐子有被打開的痕跡,原本那裡被師清漪擦拭乾凈了,現在發現有少許糖沫子撒在外面。
師清漪看過了,倚著廚房門看向二樓,若有所思。
朱萸剛才在吃什麼東西?
也許這東西很難吃,她得過來廚房這邊放糖,然後還吐了。
莫非她生病了在吃藥麽?如果只是普通地服藥,應該還不至於這樣。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她最近如弦般綳得緊緊的,頓覺疲累。
師清漪搖搖頭,轉身準備回去,結果迎面就見身後寂寂然然地站著一個瘦削高挑的女人影子,黑暗中像縷煙似的不可捉摸。
「……嚇我一跳。」師清漪摸摸心口,又笑了。
洛神偏頭看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師清漪:「……」
「你怎麼又起來了?」師清漪走過去攙著她的胳膊:「不好好睡覺。」
「睡了,醒來不見你,出來瞧瞧。」
她話語依舊淡淡的,師清漪卻從中感覺到了那麼幾分牽掛的甜,說:「之前等九尾等得比較晚,又有點事耽擱了,下回我早點睡。對了,你什麼時候出來的,看見了多少?」
「好一陣了,該看到的都看到。」洛神覷著她,卻抬手在她臉頰上輕攏慢撚地蹭了下,沒再說什麼,表情倒是諱莫如深。
師清漪:「……」
看來自己之前什麼要臉不要臉的全部說辭也全都被洛神聽見了,更遑論後面,就把剛才的事又細細道了一遍,又說:「我看朱萸有點奇怪,就過來看看。也許她有什麼難言之隱,我怕她尷尬,沒直接問她,想必問了她也不會告訴我,就檢查了下她在廚房待過的痕跡。」
「交給我罷。」洛神眼中墨色深不見底。
師清漪點點頭:「也是,她只聽你的話,你去處理會比較好。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心裡有點慌,也許是我想太多了。」
「看過九尾帶回來的記錄了?」
「嗯,還有薑仇的錄音也聽了一遍。」師清漪臉色這才露出少許複雜來:「你先就不要看了,等明天吧,明天給大家都看看。」
洛神沒有再問,只是朝她伸出手,師清漪笑笑,十分乖覺地牽上去,跟著洛神回去睡覺。
第二天眾人圍在一起,師清漪打開電腦,給她們看到手的記錄資料。
最先打開的是薑仇那份,那時候薑仇還是作為桑吉的形象出現,竊聽器記錄了他中途離隊那段時間的經歷。最開始一段其實很普通,應該是薑仇獨自一個人穿行在神之海裡,從裡面響起的腳步和機關轉動的聲音來看,他走得很從容,畢竟已經在這走過無數遍了。
一直到中段的時候,有人過來與薑仇會合,薑仇語氣居高臨下的。
他說:「她現在怎麼樣?」
「鬼姬大人剛才已經進食過一次,恢復了許多,說足以應付之後的情況,當時我不敢抬頭多看,她說是,肯定就是了。只是目前儲備已經出現不足,不知道是否能應付之後的需要。」
「再抓些人進來。」
「主人,現在周邊地區時常出現人口失蹤,喇嘛也少了不少,上面已經盯上色達這一塊了,如果再頻繁活動,可能會引來注意。」
「我說再抓些人進來。」
「……是。」那個人這才忙不迭地答應,聽聲音好像是出了一身瀑布汗,彷彿只要讓薑仇哪怕感覺到了那麼一星半點的不耐煩,他都可能隨時萬劫不復。
「實在湊不夠,就用般若頂上。」薑仇聲音冷冰冰的:「她現在正在特殊時期,一定要保證她的需要,半點都不能含糊。」
「……是。」
這時千芊站起來,微笑道:「我去下洗手間。」
洛神望向她,沒說什麼,輕輕頷首。
對話裡提到了鬼姬,還有那些消失的人,至於那些消失的人到底歸於何處,答案當然是不言而喻的。師清漪也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傷心事,暫停說:「不用什麼都聽得仔細,你休息下,到時候我可以概括一下告訴你情況。」
「沒事。」千芊嘴邊帶笑,眼底卻淒然:「我很快就回來,你們繼續,不用等我。」
她離開了。
雨霖婞嘆口氣,捧著杯茶水在那喝,少有地沒怎麼搭腔。
氣氛凝重,師清漪抿了抿唇,繼續播放。
後面錄到了薑仇和寧凝碰上的情況,師清漪她們當初是在一個屍道裡發現寧凝和薑仇一起出現的,音頻正是錄到在這之前的那一段。那時寧凝不知道薑仇的底細,以為還是那個傻大愣的桑吉,逼著這個「桑吉」在前面帶路,薑仇唯唯諾諾跟在她旁邊,一路扮豬吃老虎倒是吃得暢快,不過期間倒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等音頻推進到一個位置,只聽薑仇說:「寧小姐,我覺得我們應該走這邊。」
寧凝不耐煩道:「你走前面。」
腳步聲響起來,不想這時候寧凝卻停住了,她的聲音聽起來突然變得非常不自然,有點發抖:「等一下,我不想走那邊。」
「寧小姐你怎麼了?」薑仇扮出了屬於桑吉的那種憨厚的疑惑,但是卻能聽出來他這次還真不明白,所以這裡他問寧凝的時候,的確是真的一種問詢,而非之前很多時候的假模假式。
寧凝莫名其妙地歇斯底裡起來,吼道:「我說我不想走那邊!你再說話我一槍崩了你!」
這個時候她真的很像野獸。
洛神蹙眉,做個停頓的手勢。
師清漪把這個地方卡了一下,停住了,又將音頻稍微往前回放了那麼一點點時間。
寧凝打算改道的這段音頻被再次播放了一遍。
師清漪昨天晚上就聽過了,自然發現了端倪,她知道洛神已經聽出來了,這次就問其他人:「你們聽見了麽?」
「聽見什麼?」雨霖婞介面:「他們倆的對話有問題?」
「也不是。」師清漪搖搖頭:「在他們的對話裡,還有一種聲音,寧凝就是聽到這種聲音才決定改道的。你們注意聽寧凝的語氣,她非常的害怕,而且她的這種害怕,怎麼說,和我以前觀察過她的那種害怕不同,具體我也不好形容。這個聲音薑仇自己並沒有任何錶示,如果是他本來就知道那個聲音,問寧凝的話時恐怕不會是這樣的反應。也許是因為當時聲音實在太小了,不仔細聽真的很難察覺,他自恃久居神之海,也就沒注意,但是為什麼寧凝就能一下子聽到了呢?我認為她的聽力應該是比不過薑仇這個怪物的,除非她以前就對這個聲音有反應。」
她補充說:「你把聲音再編輯一下,也許就能聽到了。」
雨霖婞著手對錄音做了處理,細節被放大了許多倍,那小段音頻再度回放,於是在薑仇和寧凝的對話背景下,的確是響起了某種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渺遠,一下有,一下無的,拚出某種古怪的曲調,有點像是催魂的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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