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生活（下）

一份荷包蛋煎好，師清漪暫時關了火。她原本要把荷包蛋轉移到瓷碟裡，動作卻又突然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

很快她就將這份荷包蛋一分為二，盛入瓷碟，又將其完整地拚合好，乍一看根本看不出這份荷包蛋其實被分作了兩份。

另外一個火上的肉湯好了，洛神沒有注意到師清漪的動作，而是端開燉的湯，支了另外一個鍋，加入清水，為煮麵做準備。在這段等待水沸騰的時間裡，她又將之前燉湯的肉絲一一撈出來，擱在碗裡備好。

麵條煮好以後如果不及時吃，就容易糊掉。

洛神道：「魚姑娘，你去確認下其他人是否都收拾妥當了，再來告知我。」

魚淺答應著，離開了廚房。

這邊師清漪煎的荷包蛋也一個接著一個地出了鍋，一層一層，整齊地疊放起來。

很快魚淺就回來了，道：「放心，都收拾好了，出鍋就能吃。」

邊說，還邊搭配著做了個「OK」的手勢。她近來頗受現代社會的荼毒，有些又分辨不清，全憑天性喜好使然，大約是以為這個「OK」的手勢十分有趣，就認認真真地學了去。

可惜學了個半桶子水。

「OK」這個手勢需要大拇指壓著彎曲了的食指，形成一個圈，她大拇指壓了中指，硬生生將這手勢捏成了蘭花指。

師清漪和洛神同時看著她。

魚淺發現自己做錯了手勢，既不慌亂也不窘迫，而是立刻換了手指位置，重新再來了一遍「OK」，且顯然對自己這回做對了手勢感到自豪，笑著說：「可以煮麵了。」

水已沸了，洛神放入麵條。師清漪之前煎的都是雙面荷包蛋，她和洛神等人都習慣吃雙面全熟的，只有千芊，雨霖婞和蘇亦喜歡單面半熟，最後三個，師清漪就為他們煎了溏心荷包蛋，另外分開裝盤，以免流出來的蛋黃相互接觸，影響賣相。

荷包蛋配餐迅速完成，師清漪繼續手法嫻熟地將肉絲並青椒等一起翻炒，炒好後放在一旁，跟著重新燒鍋，就著燉的肉湯做麵條底湯。之後把做好的底湯分入八個碗中，洛神也將熟透的麵條按一定份量放進去，彼此沒有言語，卻配合得無比自然，師清漪最後擱上青椒肉絲炒碼，撒上蔥花，湯汁濃鬱，麵條晶瑩。

碗太多了，千芊和長生也進來幫忙端上桌。千芊最開始瞧見師清漪的雙眸，當然也免不了一愣，師清漪看見千芊臉上的愣色，立刻低頭避開目光。

不過千芊轉瞬恢復了笑盈盈的模樣，也不提什麼，只是像往常一樣打個招呼，端了熱氣騰騰的面碗出去了。

風笙和蘇亦將桌子擦得乾乾淨淨的，面也端上了桌，一切就緒，就等開餐。

洛神發現師清漪沒出來，便折返到廚房，見師清漪站在灶台邊上，一動也不動，只是盯著面前那兩碟煎好的荷包蛋。

「清漪。」洛神輕聲道。

師清漪站開了些，示意洛神將瓷碟端走。

洛神問她：「你願意出去一起吃麽？」

師清漪頭垂得更低，她不答，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僵著語氣說：「……你看看我的眼睛。」

她的雙眸充盈著冷冽的血色，又有種說不出的妖冶，這種美，讓人恐懼。

洛神道：「好看。」

師清漪：「……」

洛神又道：「不妨事，魚姑娘和千芊方才瞧見了你的眼睛，也都未曾說什麼。她們不在意，你也不必怕她們懼怕你。」

師清漪眼眸低垂著。

「現下可願出去？」

短暫的安靜過後，師清漪點了點頭，一人端了一碟荷包蛋，與洛神一起走出廚房。

風笙和蘇亦落了座，扭頭朝這邊看過來，師清漪出來時沒有低頭，兩人一下子就看見了她的臉。

風笙身體突然帶著椅子往後一挪，儼然是說不出的震驚。他和蘇亦在萱華軒暴雪夜時見過師清漪的紅眸，那種情況可不是一般人能經歷的，當時就嚇得半死，手忙腳亂的，那幕在他們心中埋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昨天晚上混亂中看了一眼，倒也沒受到什麼直接影響，不過心底難免有些沒緩過來，結果今天又瞧見了，這種直接的衝擊力一下子將他們埋在心中的那種恐慌揭了出來。

尤其是蘇亦，手下意識往旁邊一挪，將手邊上一杯水碰翻了，水流了滿桌。

他們兩都是彬彬有禮的人，其實也知道這樣表現出來很不妥當，但是架不住身體下意識的恐懼反應，等他們回過神時，頓時面紅耳赤。

蘇亦一邊擦著桌子上的水，一邊忙不迭道：「對……對不起！」

風笙也幫著一起擦，一起說：「對……對不起！」

師清漪：「……」

洛神伸出手，在她背上輕輕碰了碰，如鴻羽輕盈落下。

師清漪感覺到後背那種淡而輕柔的鼓勵，低下了頭，走過去，將荷包蛋放在桌上。

雨霖婞喜歡賴床，總是最後一個到的，她下樓時看見眾人都在桌子邊上站著，風笙和蘇亦還一個勁地在那擦桌子，師清漪則一直低著頭，氣氛怎麼看怎麼古怪，她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直覺告訴她有熱鬧看，不看白不看。

於是雨霖婞興緻勃勃地走過去，拍了下師清漪的肩膀，道：「你們都在這杵著做什麼呢？」

師清漪在這種狀態下本來就警惕性非常高，被這一拍，隻如貓突然被踩到了尾巴尖尖一樣抖開了，轉瞬往旁邊一退，抬頭瞪向雨霖婞。

雨霖婞直接看到了她紅慘慘的眸，也跟見了鬼似的，往洛神那邊躥了一大步，抱緊洛神的胳膊，哆哆嗦嗦大叫一聲：「她……她……她……她……她表姐！」

昨天晚上雨霖婞正忙著和刺頭對罵，她是唯一沒有下樓踹開房門查看的人，自然也就只有她不知道師清漪昨夜裡的情況。甚至所有人都以為師清漪第二天就會恢復，而雨霖婞那時又在起床氣上，風笙和蘇亦也就沒有告訴她。

此刻她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形下陡然看見了，也無怪乎她反應這麼大，思維剎那陷入混亂，全都是條件反射。

「喚我何事？」洛神道。

雨霖婞看見她居然這種時候還這麼淡然，大驚失色道：「……她……她表姐，你沒看到嗎！有情況！」

洛神道：「我看到了。」

雨霖婞掃視一圈，發現其他人也不像是自己一樣驚慌，即便風笙和蘇亦，擦桌子時是有點古怪，卻也沒有她這麼明顯地表露出來。

千芊笑道：「我們都看到了。」

雨霖婞：「……」

師清漪往前走了兩步，眸光涼涼地飄了飄，然後眼睛死死地盯著雨霖婞摟住洛神胳膊的手上。

雨霖婞這回真被看得發了抖，不敢鬆手，小聲說：「她表姐，你跟我說說，這……這什麼情況？師師她看過來了，我應該怎麼辦？」

一般情況下，人如果受到了驚嚇，就會下意識尋找最能帶來安全感的人，尋求庇護。雨霖婞怕貓，在別人家裡見了貓，她會立刻躲在主人家身後大叫，因為她知道，貓聽主人的話，有貓主人在，貓會得到安撫，她就會安全。

而她看見師清漪這副模樣，害怕之下，首先喊的就是洛神。或許在她的潛在認知裡，不管師清漪變得多可怕，她也覺得只有洛神能夠安撫住師清漪，那麼躲在洛神邊上，也是她自認為最安全的選擇。

師清漪看著雨霖婞，嘴裡的話幾乎是擠出來的：「你……放……開。」

雨霖婞：「……」

師清漪眼神越發凶了起來，道：「不準抱。」

雨霖婞：「……」

洛神用很輕的聲音說：「先鬆開，就沒事了。」

雨霖婞將信將疑地緩緩鬆開手，站在一旁。

師清漪眼中的神色緩和了一些，默默在桌子邊上坐下。

長生餓得不行了，看著面做好了不能吃，心裡著急，可沒有人帶頭，她又不好意思先吃，這回見師清漪坐下，她也趕緊跟著坐了。只要待會有人開始吃，她就可以跟著吃了。

眾人也依次落了座。

洛神坐在了師清漪邊上，師清漪目光看著桌面，卻抬手在她胳膊衣袖上拍了拍，像是要拍掉什麼，拍完後立刻收回手，木著一張臉。

洛神唇角勾了抹淡笑，很快散去。

千芊最先動筷子，夾了一張溏心的煎荷包蛋放在自己那碗麵條上，笑著帶起氣氛來：「都先吃早餐吧，趁熱。」

長生也立刻在另外一碟雙面全熟的荷包蛋裡夾了一張，吃一口，美滋滋。

雨霖婞雖然心有餘悸，但是也沒有剛才看到瞬間那麼驚嚇了，不過要她和紅著眼睛的師清漪一起同桌吃飯，這對她來說還需要一點時間適應。畢竟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都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而她這心裡準備時間實在太短，那麼這一頓早餐，她的心情自然難以平靜。

不過她看到了桌上的荷包蛋，還是她最喜歡的溏心蛋，甚至另外裝了盤，她夾了過來，嘗一口，也美滋滋。

魚淺道：「溏心蛋是師姑娘特地為你們三位煎的。」

千芊笑道：「謝謝師師。」

蘇亦也連忙道謝，臉還是通紅，仍然對之前自己的失態感到愧疚。雨霖婞越吃越高興，驚嚇也走了一大半，擺手道：「就知道師師對我們最好了，別看現在那麼凶，其實那都是……」

師清漪看過來。

雨霖婞：「……」

眾人一邊吃麵，一邊吃荷包蛋配餐。荷包蛋一份接著一份被夾走了，洛神卻只是低頭，似乎始終沒有要去夾的打算。

最後煎荷包蛋剩下了底下最後一份。

師清漪伸筷子去夾，這份荷包蛋和別的不同，看著很完整，其實被分成了兩小份，她夾起了其中一半，另外一半還留在瓷碟裡。

拿到的雞蛋只有七個，卻有八個人，也就註定有一個人是吃不到的，洛神早知道雞蛋不夠，以洛神的性子，她會選擇不吃，並且還不會說出來。如果說了，其他人也會謙讓，於是她隻默默等其他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夾走。

可是荷包蛋是師清漪煎的，她早就料到了這一切，所以在擺盤的時候，她在煎蛋中間一分為二，這樣她一半，洛神一半，洛神明白了，必然會吃。

洛神仍然沒有抬頭。

師清漪坐在她邊上，低著頭，手稍微往她那邊伸了伸，伸到一半，又收回來，如此猶豫再三，才再度伸出手，在洛神的腿上輕摸了一下。

之後立刻縮回來。

洛神瞥向了她。

師清漪看了眼中間的瓷碟，繼續低頭吃麵。

洛神循著她的目光又看過去，看到瓷碟中剩下的半份煎荷包蛋，邊緣齊整，一看就是最開始煎蛋的時候就分好了的。

洛神垂眸輕輕一笑，將最後那半份夾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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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導有話說：又越寫越餓了，感謝大家投喂的各種好吃的【。望梅止渴，畫餅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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