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神經
兩人悄聲說罷,各自端正身子坐在脈晶石畔。
脈晶石光華極盛,明亮極了,魚淺對此亮度很是滿意,翻開了濯川遞給她的那冊詭物譜。
先前濯川緊張之下,詭物譜跌落在地,其中有兩頁平攤開來,魚淺隻瞧見右頁那張畫,尚未來得及細看左頁那些字,這下直接尋到了那兩頁,目光直奔左頁而去。
濯川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瞧上去很是緊張,卻仍目光專註,望著看圖冊的魚淺。
魚淺往下看去,邊看邊微笑道:「原來這張畫是我飲了酒,讓你摸我那處鱗片那次。那時你便是將我當做詭物,在那每日觀察我麽?」
「……是。」濯川老實交待。
卻又立即搖頭:「也不是。」
「怎地既是,又不是?」魚淺疑惑起來。
濯川道:「我見你生著魚尾,與尋常人不同,起初的確是將你看做詭物。以往我從未見過白鮫,對白鮫一無所知,想多瞧一瞧你,以便熟悉你的習性特徵等,再每日在詭物譜中詳記下來。」
她頓了頓,神色認真地接道:「但是在畫你酒醉這張畫時,我並未將你當做什麼詭物,實際上在那之前,我心中早已未曾將你當做詭物看待了,只是出於習慣,我仍在這一冊的詭物譜上記錄你。後來我翻閱詭物譜時,發覺你的許多圖與那些詭物混在一冊,這才後知後覺不妥,從此未曾在這詭物譜上畫過你了。」
魚淺讀到濯川文字裡提到摸了她鎖骨底下的鱗片以後,感覺變得奇怪,還寫到魚淺比以往更可愛了些,歡喜笑道:「原來你那時覺得我可愛麽?」
濯川紅著臉,點了點頭:「其實那時我也不曉得我怎麼了。」
魚淺聽她這般說,唇邊勾了個頗具意味的笑,開始一張一張翻閱起濯川給她畫的那些圖。
師清漪坐在邊上,目光似有似無地往魚淺手中的圖冊飄去,再收回來。
她又瞧了一眼洛神。
洛神眉眼微垂,仍在繼續擦拭巨闕,手法細緻溫柔。但有時她卻也會略側了下眼角,往魚淺那邊瞥去,面上卻端著,沒有半點波瀾,彷彿從未瞧過去。
師清漪發現了,努力憋著笑。
兩個大燭台,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頗想看一看這熱鬧。不過眼見濯川那張臉已紅得不行了,她們不便細看,只能在邊上專心致志當個亮堂燭台。
這時,魚淺抬頭問了一句:「師師,我以前見你借了阿川的詭物譜來看的,但她未曾將這一冊拿給你,是麽?」
師清漪點頭道:「是,我隻瞧了前兩冊,濯川說這一冊她不方便給我瞧。」
濯川攥著的雙手微動了動。
魚淺再問:「那師師你可想看阿川畫的這些圖麽?」
師清漪一愣,道:「你是想聽說真話,還是客氣話?」
魚淺道:「自然是真話了。」
師清漪坦誠笑道:「若說真話,想看,我很是好奇。若說客氣話,那還是不方便看,畢竟是你們之間的私事,尤其是邊上記錄的那些文字,你許是不願我曉得這些。」
魚淺並不在意:「無妨,師師你若想看,可以過來看。我覺得不要緊的,但我得問一下阿川。」
她側過身子,向濯川道:「這圖冊上的圖與文字,你覺得可以讓師師看到麽?」
濯川雖容易羞澀,內心卻又很是豁達,並不是那般彆扭遮掩之人,低聲道:「……魚你覺得可以,便可以。」
濯川丹青出眾,魚淺盼著友人們欣賞,也能曉得她家阿川究竟有多好,眼見她家阿川也答應了,頓時眉開眼笑,往師清漪所在位置坐過去了些,將手中圖冊遞了一部分過去。
師清漪終於得以大大方方地瞧這本圖冊了。
沒成想當個燭台,還有這般好待遇。
這燭台值。
魚淺同時招呼濯川道:「阿川,你坐近些,我們一起看。」
濯川便往魚淺那裡挪了挪身子,緊貼著魚淺的肩。
師清漪用眼角斜著洛神:「還有一個燭台也想看。」
洛神面無表情。
魚淺主動邀請道:「洛神,你能瞧見麽,可要坐過來些?」
洛神坐著,暫時未曾動彈,師清漪從後面悄然伸手過去,攬住了洛神的腰,將她輕輕一撈。洛神這才依了師清漪攬過去的輕柔力道,坐在師清漪身畔,垂眸看去。
師清漪與魚淺坐在中間,各自用手托著那圖冊的左右兩側,濯川倚在魚淺身上,洛神身量筆直,一隻手從後搭著師清漪的腰身。
魚淺翻過去一頁,道:「你們瞧這一張。」
師清漪心思玲瓏,立刻捧場:「畫得好。」
洛神道:「好。」
魚淺聽她們兩誇濯川畫作好看,面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純粹笑意,濯川面頰滾燙,卻還是感謝她們二人的誇讚,道:「多謝。」
濯川每每畫到魚淺時,筆法都極細膩,描繪起來更是小心翼翼。
其中有一張圖,畫的是魚淺的下半身子浸在池子裡,上半身抬起,手搭在岸上。她面前擺著一個矮案,上頭擱著筆墨紙硯,魚淺手中握著毛筆,那握筆的姿勢都握錯了,臉頰上抹了一抹墨,眼眸含著惑人之色,瞧了過來。
畫上除了她,未有旁人。
但不用說,她當時看的是濯川。
濯川低頭看著那張圖。
彷彿往昔回溯,那一日魚淺在池水中望向她的模樣,清晰無比,竟恍如昨日。
在這張圖的左頁,濯川當時記道:「今日我教她寫岸上的文字。她總說我說的話,是岸上的話,寫的字,是岸上的文字,而我是岸上的人。我覺得她這說法很是有趣,不知不覺,竟也跟著她這般說。我是岸上人,她是水中人,一直都是魚尾的姿態,不便坐在椅上練字,我隻得擺上矮案,讓她趴在池邊寫,這般她應是會舒服些。她以往未曾用過毛筆,拿著毛筆左看右看,很是好奇,我在旁給她研墨,她瞧見了,也要一試,只是學著我捏著那墨條磨了幾圈,不得要領,我隻得握著她的手,帶著她磨。」
「她這般練字練了一陣,手上不知何時沾了墨,連那墨跡蹭到了臉頰上,亦無所覺。我讓她莫動,在池子裡浸濕了我的手,替她擦去面上墨跡。她便乖覺不動,只是瞧著我,任我擦拭。她平素極其白凈,此刻面上沾了墨,對比很是顯眼,我盯著她,一時也不知是因著她面上被墨跡弄髒了,還是因著我心中覺得她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一陣。她的確很是好看。」
師清漪笑道:「好看。」
洛神也道:「好看。」
濯川:「……」
師清漪正經地解釋道:「我們兩是說,濯川你畫的這張圖好看。」
洛神頷首:「嗯。」
魚淺歡欣道:「我也覺得阿川畫得好看。」
濯川:「……」
魚淺繼續往下翻,旁邊兩個大燭台的目光跟隨魚淺翻頁的手,瞧得仔細,發現後面不少圖視角特殊。
因著是濯川在記錄她自個眼中所見的魚淺,圖上雖沒有濯川,卻始終能感覺到濯川的存在。
其中有一張圖描繪了魚淺的睡顏,只見畫上的魚淺側躺著,銀髮鋪開在枕間,身上蓋著被子,一隻手臂露在被子外頭,部分銀髮纏在她手臂上,那手臂上纏著一個白色臂箍。
與之相配的左頁上也記錄了一段字:「今夜她說想與我睡在同一席榻上。以往每個夜裡,我都將她抱到隔壁榻上睡,她這次要與我同睡,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抬眸望著我,對我道她一人睡,很是害怕,我見她眼中神色楚楚可憐,心中不忍,隻得依她。」
師清漪一眼瞧出了門道,提出疑問,道:「魚淺,你夜裡一人睡竟會害怕?」
這可不似魚淺性子。
魚淺笑道:「這裡我騙阿川的,其實我不怕。」
濯川支吾片刻,無奈道:「當時我的確信了。後來發覺她其實膽子極大,又怎會怕一人睡覺,這才曉得魚是騙我的。」
師清漪莫名覺得與她有些同病相憐,傳授起了經驗,並安慰她道:「我被洛神騙的次數,數都數不清。被騙得多了,逐漸也能摸清楚她騙人的門道,你多觀察,習慣了以後,便不怕被騙了。」
洛神幽幽瞥了師清漪一眼。
濯川卻忙道:「魚其實不常騙我。」
她忙著替魚淺澄清起來:「魚騙我次數不多,也皆是有緣由的,就似她明明身有初鱗,可以隨時化為人腿,先前卻仍一直在我面前保持魚尾的狀態,只是想讓我經常抱著她走,或是背著她。她心中不怕,卻說怕一人睡,也只是想找借口與我睡在一處。除去這些,她甚少騙我。」
師清漪:「……」
莫名一點都不同病相憐了。
怎麼瞧都是自個最慘。
師清漪想到此處,實在覺得委屈,又有些氣,悄悄伸手過去,在洛神腰上輕掐了一記。
洛神被她這一掐,身子坐得越發筆直,嘴上道:「疼。」
師清漪只是掐著做個樣子,其實沒用什麼力道,聽洛神說疼,慌忙鬆開手。
魚淺並不知師清漪偷偷掐了洛神的腰身一下,忙關切問道:「洛神你怎地了,哪裡疼?」
師清漪目光亂飄,也問:「你怎麼了,怎地忽然說疼?」
洛神輕描淡寫道:「許是在此當燭台,坐久了,坐骨神經疼。」
師清漪:「……」
濯川一臉茫然地瞧過來:「什麼是……坐骨神經?」
她怎地從未曾聽過這個詞,好生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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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這裡沒有人和你同病相憐,畢竟你媳婦是騙人的祖宗【。
君導備註:古代是沒有神經這種說法,更沒有坐骨神經,這屬於現代醫學範疇用語,古代都是說的經脈經絡之類的,洛神這裡會說這個詞,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們看著是在古代,實際上師師和洛神都知道她們還在現代,這不難理解的,我看到不少人對現在發生的這一切感到奇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到了古代,其實只要稍微看一下細節,就能推出來,我寫得真的已經非常非常清楚了,裡面大量暗示明示的。
而洛神說坐骨神經這裡,也是因為在神之海的適合,她扮過一段時間絳曲,絳曲是個坐骨神經病【咦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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