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迷宮
洛神看著她:「藏了什麼?」
「……就一些夜光條。」師清漪被她逮住了,隻好低聲交待。
洛神似乎猜到了,沒說什麼,只是道:「我來背著。」
「我背著就行。」師清漪知道她的意思,連忙說。
洛神道:「用途尚不清楚,方才接觸片刻倒是無妨,若長時間接觸,不知會有何影響。」
「明白,我做了防護的。我覺得這東西應該會有用,這才帶著。」師清漪說到這,雙手絞著手指,抬眼望著洛神。
雖然她現在仍舊是蒙著白紗,看不清眼神,但是一般她以這種方式看過來,就表示她是期盼的,希望能夠被應允。
洛神終究還是道:「好罷。」
師清漪輕輕說:「我會小心的。」
洛神點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師清漪就跟在她的身邊。
離開右邊那片廣闊的區域,繼續沿著左邊的通道前行。通道並不算寬,兩邊都是黑色的牆壁,依稀是泥土本來的顏色,看上去質地非常堅硬。
一連走了許久,全都是這樣土質的通道。唯一的變化就是通道七拐八繞的,到處是岔道,有的時候走到了一個路口,能看到往深處延伸了至少十多條岔道,光是去選擇走哪一條岔道,都要耗盡無數心思。
還好有音歌的地圖領路,音歌又來過四次,眾人在選擇岔道的時候難度已經降低了很多。如果是頭一回到這種地方來,肯定會被繞暈的,難怪小益當時在地底下迷路了,這種地方,不迷路才奇怪。
「這鬼地方,簡直就是個巨大的迷宮啊。」雨霖婞邊走邊怎舌:「我已經不記得現在是走第多少條岔道了。」
雖說看地圖的時候看到那麼多線條標註的通道,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是實際上來體驗一番,那種身處迷宮的感覺仍舊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人在迷宮之中,五感會逐漸變得虛無縹緲起來似的,不確定的感受也會越來越深。有時候即使是走對了,也可能會開始懷疑自己,這是正確的道路麽,是不是選錯了路,應該走另一條,而深處又會有什麼東西在等著?
聽到的任何聲音,聞到的任何氣息,都可能會令自身變成驚弓之鳥。
走迷宮,對於精神上的折磨是十分殘酷的。往往人死在迷宮裡,不是被餓死,被渴死,而是被這種莫大的恐懼和絕望一點點折磨至死。
而且這裡的通道土質堅硬,像這種土質,如果要開挖出單獨的一條通道來,都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是這麼脈絡複雜的龐大工程。不知道修建這座地下迷宮的人,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進行施工的,完全無法想象。
越往下走,師清漪就越發能理解為什麼音歌一定要下洞這麼多次了。如果不反覆在這個迷宮裡進行道路測試,尋找最妥當的路線,很有可能就會被困死在裡面。
音歌走在最前面引路,洛神和師清漪則時不時地比照一下地圖,音歌走過的每一段距離,她們都會在地圖上找到對應的路線進行標註。
又走到了一個分叉口,雨霖婞說:「這地方太繞了,如果光靠記路,還是有可能會出錯吧。我們要不要試著在經過的路口留下標記物什麼的,至少可以提醒我們這條路已經走過了。」
音歌停下來,回頭涼涼地看著她:「最好不要這麼做,會出事。」
雨霖婞一愣,跟著開始裝模作樣地在自己臉上抹並不存在的眼淚:「音歌你終於和我說話了,雨姐姐好高興,好高興。」
音歌:「……」
千芊看向雨霖婞說:「你這樣有點變態。」
「你管我!」雨霖婞瞪著千芊:「整天不是蛇就是蠱,動不動又是屍體的,我能比你變態嗎?」
「那這點你當然比不上我了。」千芊笑得還挺自豪。
雨霖婞:「……」
音歌領著隊伍進入了其中一條道路。
「你之前曾在路上留過標記物,是麽?」師清漪問音歌。
音歌說:「最開始我擔心會迷路,就一邊走,一邊在一些不顯眼的地方留下了硬幣。」
「之後呢?」師清漪隱約猜到了什麼。
「我不放心,又原路返回,發現那些硬幣消失了。」
「全部都消失了?」
「是的。」
師清漪又換了個問題:「那你有沒有試過在這些牆壁上刻下什麼標記?」
「試過,也消失了。」音歌回想了一下,面色寒冷。
「沒有別的什麼異常的痕跡麽?」
「我當時並沒有特別去注意,只看到牆上已經沒有標記了。」
留下的標記消失,這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當人們開始做留標記的舉動時,心裡就會下意識對這些標記產生依賴,從而忽視了對周遭環境和參照物的觀察,這就像是太過依賴導航,就會下意識忽視對路標的記憶,一旦導航失靈,就完全變成了路癡,是差不多的道理。
人們想的就是沒關係,反正到時候回來時看到標記,就明白了。而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標記消失,這種對標記物的依靠會瞬間變成泡沫,更可怕的是之前因為太過依賴標記,已經沒有那麼認真地去記路,的確是如音歌所說,非常容易出事。
師清漪沒再說話,扭頭看向一旁的通道牆壁,面色有些凝重。
這些牆壁的材質,本身就堅固異常,如同固若金湯的壁壘。再加上底下猶如迷宮一般的曲折布局,兩者結合在一起,這不得不讓人開始在意起這個地下工程的目的。
活著的根本無法靠近深處,甚至於剛進來沒多久,就可能已經被迷宮繞死了。
而深處的東西,是否也同樣被困住,導致根本無法出來?
到底是哪一種可能呢,還是說兩種情況都有。
不管是哪一種,它們其實都只有一個本質。
那就是,阻隔。
師清漪一邊走,一邊默默看了一眼表。隊伍已經走了好一段時間了,但是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什麼明顯的危險。
這裡太安靜,也太空曠,除了行走的聲音,還有時不時的一些交談聲,就只剩下空氣中的輕微氣流。
師清漪又問了音歌一句:「你下來過四次,是否有遇到過什麼東西?」
音歌知道她問這句話的意思,就說:「沒有任何東西攻擊我,看上去每一次好像都很安全。」
師清漪沉默著。音歌用了好像這個詞,這就表明她其實並不相信這種安全。
這種安全,可能是營造的一種假象。假象其實比直接衝過來的危險更讓人毛骨悚然,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會露出獠牙。
最後音歌領著一行人拐入一個更為寬闊的通道,兩邊的牆壁高聳,左右兩邊都繪著壁畫。
雪白的手電筒照射過去,穿透無盡的黑暗,從這頭望向深處,壁畫一幅接著一幅,連綿而去。
壁畫對於了解地下的世界大有用處,就像是窺看用的窗子,尤其是敘事型壁畫。
眾人都被這些壁畫吸引了,一幅接著一幅往下看,雨霖婞和魚淺等人看得最起勁,一下子就走到前面去了。
師清漪看得十分細緻,以至於落到最後。為了便於觀察,她將眼睛上蒙著的白紗取下來,小心地摺疊好,放在口袋裡,一雙紅眸將那些壁畫細細打量。
這些壁畫整體的氛圍都十分駭人,圍繞的也是無常郎君。
比如第一幅壁畫上的無常郎君身形魁梧,肩膀以上空蕩蕩的,周圍則繪製著血淋淋的屍體,郎君就踩在那些屍體上面,色調很暗。
第二幅上面畫著一座宅院,郎君站在宅院其中一間房間的窗戶外面,能依稀看到窗紙上倒映著房間裡的人,窗戶微微被他挑開,他的手貼在窗戶上,在那敲著窗子。
至於敲完窗子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就不言而喻了。
再之後又有一幅,是郎君換頭的畫面。
師清漪一直都不知道這個郎君在那些村民們的傳說裡,到底是以一種怎麼樣的方式進行換頭,現在她發現壁畫上涉及到了這一部分,但是畫得很模糊。
能看到畫面上豎立著兩道屏風,屏風裡現出郎君部分的身形,他的身體前傾,頭部被屏風擋住,看不到具體過程,但是手抬起來,放在了脖子附近,師清漪從他這個動作來推測,那應該是一種扶住自己腦袋的動作。
「清漪。」洛神站在這幅壁畫前,突然輕輕叫了她一聲。
師清漪走到她的身邊,說:「發現了什麼?」
洛神的手指過去,指向了畫面裡的屏風底部。
師清漪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這塊屏風最底下還畫了一雙腳,這個腳的擺放位置,能看出是坐著的,也就是說在屏風後面,還坐了一個人。
只是因為基本上被屏風擋住,再也看不出什麼細節來,如果不仔細看,恐怕這雙腳都不一定會被看到。
兩人看過這幅壁畫,繼續往下看,直到師清漪經過其中一幅的時候,突然抬起頭,目光分外專註。
只是她看了片刻,蹙起眉來,眼睛一瞥,發現洛神已經往前走了,她連忙跟著走了過去。
走著走著,洛神發現她時不時回頭望去,頗有點心不在焉似的,就道:「怎麼了,後面有何物?」
師清漪想了想,說:「我感覺剛才有一幅壁畫看上去有點怪,只是一個很小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是那幅麽?」洛神指向一幅壁畫,道:「回去再看細緻些,免得這般惦記。」
「對。」師清漪低下頭,似乎有點為難:「那個位置太高了,不太方便去觀察。」
洛神沒再說話,而是走到那幅壁畫底下,抬頭看了一眼,之後轉過身來,背對著壁畫,雙手伸出,向師清漪招了招:「上來。」
師清漪:「……」
師清漪隻好走了過去,與洛神面對著面,隔得很近。
「準備好了麽?」洛神輕聲道。
師清漪靠她更近了一些,站得筆直,似乎有些拘謹:「……好了。」
洛神就彎下腰,雙手環住了她的雙腿,將她兜著抱起來,舉高了。
師清漪心裡一空,雙手攀住了洛神的雙肩,洛神調整了一下手的位置,轉而一手穩住她的大腿,另外一手環過去托住了她,整個身子都往她身上貼,以此支撐著她。
師清漪心裡突突狂跳,連忙深呼吸了幾下,抬眼往壁畫上看去。
她覺得不對勁的這個位置的確是非常高,即使她身材高挑,也很難夠著,不過現在被洛神舉高了,看起來就輕鬆很多了。
她收斂心神,仔細看了看,發現那一小塊地方大約是一枚銅錢大小,顏色很突兀,和整體的壁畫很不協調。
由於是面對著抱起來,洛神此刻臉幾乎是貼在了師清漪身上,她微偏了下頭,聲音因為師清漪衣服的遮擋,而略顯得含糊:「可瞧見了?」
「……看見了。」師清漪回應著,又從背包一側取下軍刀,刀尖擱在那塊地方的邊沿,輕輕挑了一刀。
一塊凝結的顏料剝落了下來,露出底下更鮮艷的底色。
師清漪說:「壁畫底下,還有一層壁畫。」
※※※※※※※※※※※※※※※※※※※※
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