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暴雪臨（上）

洛神抬起師清漪的手腕，去看她手指是否被碎掉的瓷片劃傷到。

靠得太近，幾絲細長柔軟的髮絲飄到了師清漪的手上，加上那抹蝕骨銷魂的女人體香，師清漪心裡苦苦壓藏的狠戾與狂躁幾乎就要剋製不住。

「你看……沒事的。」師清漪翻了下掌心，示意自己沒有被割傷，跟著趕緊抽回了手。

偏過頭去，眉眼低垂著，不敢去看洛神。

那一剎那，她生怕自己會捏碎她。

就像那個瓷瓶一樣，讓她碎了。

洛神眼眸深邃，目不轉睛地覷了她片刻，頓了頓，才道：「無礙便好。莫不是倦了？今日看你總有些魂不守舍的。」

師清漪正好順著她的意思，輕聲說：「可能是太累了吧。因為薑仇的事情，昨晚到早上都沒有睡過。抱歉，掃了大家的興。」

雨霖婞連忙說：「掃什麼興？臉色白成那樣，趕緊回去睡覺，這裡的碎片我們來收拾就好了。」

「我陪你回房休息。」洛神看了師清漪一眼，又向長生道：「長生，你在此處理一下。」

長生點點頭，面露憂色地望向師清漪。

師清漪在洛神的陪同下走向臥房。

一路上都是煎熬，等回到房間，師清漪感覺自己身體裡的每一根骨頭都像是被火烙般灼疼，她盡量不讓這種不適表露出來，看見前面的桌椅，就走過去慢慢坐下了。

洛神替她倒了一盞茶：「已然冷了，權且喝一些，我待會去燒些熱水。」

師清漪接過茶水抿了一口，一臉懊惱與可惜之色：「剛才被我失手打碎的那隻瓷瓶，為魏晉時期的青釉瓷，是……是異常珍貴的文物，都怪我。」

身為古董店的老闆，又是考古專業，加上收藏癖好，她向來對古董有一種特別的情愫，分外珍惜。

洛神道：「對我而言，它不是什麼文物。戰國也好，魏晉也罷，只是個擺設而已。」

她微微一笑：「十個八個，隨你打了。」

「……胡說。」師清漪放下茶盞。

「好了，脫衣服來榻上躺著。」洛神站起身理了理床鋪：「長生平日裡時常清洗晾曬，房間亦是按時打掃，很乾凈。」

枕頭，被套與床單都是簡單透氣的素色亞麻軟料，裡面的被芯也是最普通的棉花被，有一種天然的溫暖與純凈。

長生種植的作物裡有水稻，麻，棉花等，與外界隔離，自然一直過著耕織的古老生活，這些也都是她利用工具親自動手做的。

「長生真的很出色。」師清漪低頭解開自己的圍巾，又脫掉了外衣：「這幾年辛苦她了。」

「一人獨居，自是要事事親力親為的。」洛神將房間裡早就燃好的炭火暖爐撥弄好之後，又挑了下窗，留出一道空氣流通的適當縫隙。

師清漪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裡，靠坐在床頭，洛神把被子往她頸子那裡捂了捂，又將她包粽子似地包了：「冷罷？」

「沒關係，睡一會就暖和了。」師清漪露出一個腦袋，蒼白的臉頰上暈著一抹紅，像是發燒了似的。

洛神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長發：「好，我在此陪你。」

師清漪心裡猛地一抖，突然很怕她這種親昵的接觸，她怕洛神越靠近自己，就會越危險。

「這裡是你以前的臥室，對麽？」於是師清漪岔開話題。

「嗯。」

房間裡的一切都透著格外的熟悉感，布局古雅精巧，很多小地方的設計細節顯示，這是一個古代的雙人臥房。

房間裡點了清甜的香，細煙裊裊。

「這種感覺挺奇妙的。」師清漪抑製住心中那股翻騰的不適，笑道：「我明明是二十一世紀的人，現在卻在古時的宅院裡生活著，就像是在做夢。甚至，我還覺得這裡很眼熟。」

「熟麽？」洛神眼波晃了晃，聲音裡壓著一絲隱約的喜。

「是。難道是我夢到過？」師清漪含笑：「越來越感覺是在夢裡了。」

「不是夢。」洛神輕聲道。

師清漪怔怔地看著她。

洛神的繾綣長發，溫柔眉眼，看起來的確是一場美得不真實的夢。尤其是師清漪壓抑著痛苦這麼靜靜地打量著她，那種虛幻到抓握不住的錯感也就更加的深，就怕下一秒，就沒有了。

而且很可能……會由自己親手毀掉。

就像是那碎了一地的青瓷片。

那揉了一地的白花瓣。

師清漪害怕得渾身抖了一下，幾滴冷汗淌下來。

洛神看了她一會，伸手探到她的頸部，師清漪下意識縮了縮，洛神將手收回來：「我去燒熱水。」

洛神離開了一段時間，之後端著臉盆進來，毛巾之類的都是從師清漪背包裡拿的。

洛神擰乾熱毛巾，細緻地將師清漪的身子擦拭了一遍。擦拭的時候，她的指尖隨著毛巾的柔軟與溫熱劃過師清漪的肌膚，師清漪冷熱交加，差點就撐不住了。

「可舒服了些？」擦過身子，洛神問。

師清漪躺了下去，在被子裡點點頭，洛神坐在她身邊，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要一直在這陪我麽？」師清漪小聲說。

「自然。」

師清漪沉默著。

怎麼辦，現在不能讓她靠近我。

洛神目光極淡地瞥了一眼過來：「你嫌棄我礙眼？那你便將我當做一根木頭。」

師清漪：「……」

頓了頓，她說：「我會睡不著的。」

「反正木頭不會說話，吵不到你。」洛神偏過了臉，閉了嘴。

師清漪感覺到她聲音裡隱約的嗔意，將被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一雙眼睛，悶聲說：「你在這裡，我肯定忍不住就看你。」

洛神不說話。

「我忍不住看你，肯定就……忍不住想你了。」師清漪耳朵藏在被子裡，大概是紅透了。

洛神轉臉看向她。

「我一想你，那我肯定睡不著。」師清漪眼睛眨了眨：「那我怎麼休息？」

洛神伸手過來，扯下她的被子，捏到她唇角旁邊細嫩的肌膚上。

就著臉頰輕輕捏了捏，才道：「甜言蜜語，跟誰學的？」

「先生。」師清漪綳著臉：「學生不才，隻學了皮毛。」

「很好。」洛神這才滿意笑了，親了下她的臉頰：「你好生休息，夜裡用飯我會端過來。」

替師清漪掖好被角，洛神端起水盆準備離開。

師清漪看著她高挑端秀的背影，喃喃道：「洛神。」

「嗯？」洛神回過頭來，髮絲下眼神溫柔。

「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下，外面是不是要下雪了？」

「今夜恐有暴雪。」洛神道：「無礙。睡罷。」

師清漪一直睡到下午六點。

天幕已經漆黑了，這裡沒有電，很早的時候就點上了燈，廊下一排排的紅色燈籠被凜冽冬風吹得舞來動去，像飄蕩的紅影。

晚飯是千芊做的，洛神將晚飯送到臥房，師清漪起身漱口，坐在桌旁吃完，洛神將杯碟收走。

等洛神再回來的時候，就見師清漪和長生在桌邊坐了，旁邊暖爐曳火，照著兩人的身影。

桌上擺了許多師清漪從她背包裡拿出來的東西，有零食，工具等等各種現代的物件。

「阿瑾，那此物又喚作什麼？」長生捏起了師清漪的手機，迷濛的美眸裡掩著好奇。

「這個啊。」師清漪見洛神進來，有心笑道：「這個叫『白色的小匣子』。」

當初洛神不認識她的手機，見她跟尹青打電話，就是這麼稱呼她手機的。

洛神面無表情地坐下。

師清漪笑說：「不過那只是它的另外一個名字，學名叫手機，這麼寫，看仔細了。」

邊說邊在紙上寫字，繁體和簡體各寫了一種。

長生朝洛神笑笑，一不小心按了個鍵，漆黑的手機屏幕立刻亮了。

長生略微睜大眼，師清漪拿過來解了鎖，手機電量還剩下差不多一半，另外到了這裡，自然是沒有信號的。

「就這麼……點來點去麽？」長生看著師清漪在手機屏幕上點來劃去。

「對的，按著圖標點就好。」

長生按照師清漪的指示操作，洛神在旁邊默默地看，長生點開了相機功能，見透過界面可以映照出桌上的部分景象，頓時大為不解：「是水晶？」

古人將水晶磨平，可以通透萬物。

「是相機。」師清漪道：「洛神，來，你靠長生近一點。」

洛神沒動，長生趕緊伸手，將洛神一把攬了過來，兩個人挨著。

「好的，這就對了，看我這裡。」師清漪搖了搖手機：「笑。」

長生聽話地微笑起來。

洛神還是面無表情。

「洛神，笑一個。」師清漪說：「乖。」

洛神：「……」

「求你了。」師清漪目不轉睛看著她。

洛神垂了下眉眼，牽起唇角笑了笑，猶如冬雪初融。

師清漪按了拍照鍵，照完了拿給長生看。

長生驚訝道：「我和阿洛竟都進去了。」

洛神：「……」

師清漪心口突然又悶了，她渾身發冷，勉強撐了下桌沿，拿著手機笑道：「沒錯，我把你和洛神都關進手機了，逃不掉了吧？」

洛神笑著搖搖頭。

長生認真道：「那我想阿瑾也進來陪我們。我們是一家人。」

師清漪一怔。

長生輕聲說：「我將你當做家人，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師清漪心裡一軟，走過去站在坐下的洛神和長生中間，彎下了腰：「我也可以跟你們關在一起。」

手機屏幕裡映出三張極其美麗的女人面容，各有各的特色，師清漪挨著洛神和長生，將手機拿遠，找準角度拍了一張。

「你們三個搞什麼？」背後雨霖婞撲哧一聲笑：「居然在這玩自拍？」

師清漪趕緊停了手，尷尬道：「什麼自拍？這叫紀念。長生在這住著，她沒有手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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