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師宅第一夜(五)
主臥裡暗沉沉的,像個遮了黑布的大棺材,有外頭暗夜的冷光透進來。
師清漪坐直的身影凝固在這棺材裡的大床上,低著頭,昏暗中隱約的兩朵腥紅色火焰,盛開在她陰冷暴戾的雙瞳中。
過了許久,她終於緩緩地從床上下來,往房門方向走。
光裸柔軟的赤足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宛如鬼魅。
一路走到門邊,推門出去,來到過道右轉。過道上的燈全都已經滅了,只有旋轉樓梯之下的一樓偏廳,亮起了一盞米黃色調的暗燈,幽幽的,整晚也不會熄滅。
那盞暗燈細微昏黃的光芒被旋轉樓梯遮擋,於是照到二樓過道上的部分,非常之少,師清漪就光腳踩在薄光鋪就的地毯上,最終來到隔壁洛神房間門口。
洛神的房門,從裡面反鎖,能依稀看到門口地毯有濕潤過的痕跡。
她已經回來了。
師清漪擰了一下,因為鎖住沒有擰開。
下一刻,她沉沉地壓下紅眸,再度使力一擰,看起來動作幾乎沒有起伏,那股暗藏的可怕力道,卻已經將整個門鎖完全破壞。
師家這種房門鎖質量檔次如何,可想而知,但是她就這麼輕輕鬆鬆擰壞了。
洛神的房門被推開一道縫,裡面黑漆漆的,靜得可怕。
師清漪走進去。
她聽力奇佳,之前在門口能聽見裡面浴室淋浴的水聲,說明有人在裡面洗澡或者放水,但是在擰門鎖過後,那種水聲就迅速消失了。
浴室裡的燈光也瞬間熄滅。
彷彿早已鎖定目標,師清漪在黑暗中緩緩挪著步子,一步一步地逼近浴室。
浴室裡的水汽滿滿的,從裡面散逸出來,師清漪走到浴室外圍隔間,無聲息地走了幾步後,赤腳突然踩到一堆濕淋淋的柔軟。
那種衣料被水浸潤,在湖底泡了許久許久,師清漪的赤足踩在上面,就算不低頭去看,也能第一時間清晰辨認出這是誰脫下來的濕衣服。
濕衣服柔軟冰冷之外,還附加了一點摩挲的粗糙感覺,似乎是角落暗縫裡沾染了河底細沙之類的東西。
師清漪夜視的紅眸盯著洛神的濕衣服,能看到白色軟衫上,沾了幾條細細的青綠色東西,看起來好像是水藻。
滴答。
浴室裡的花灑落下一滴冰冷的殘餘水滴。
這樣盯著濕衣服,幽靈般靜立了許久,師清漪左手突然伸過去,閃電般摸向左邊角落。
左邊角落一道隱匿的身影晃出來,在師清漪伸手抓過去的同時,閃身而出,遊步輕盈晃到師清漪身後。
師清漪暴躁地反身一轉,右手撈過去,撈到黑暗中那人的纖軟身側。
那人軟薄的浴衣貼著,被未擦乾的水漬濡濕得冰冰冷冷的。
師清漪這麼撈過去,幾乎就相當於直接觸到了那人的肌膚上。
右手剛貼了上去,那女人卻猶如水底遊魚般滑脫了,跟著敏捷地反扣住師清漪,一路將師清漪往房間的地毯那邊帶。
師清漪被女人製住,心裡越發暴躁,紅眸更熱,用力一掙,自女人懷裡掙脫,同時雙手搭了過去。
而那女人見師清漪完全無法控制,力氣反而越來越大,隻得低低悶哼一聲。
原本想要反轉扣住師清漪肩頭的那隻手,也突然妥協般垂了下來。
女人的縛鬼手,力道實在太過霸道,就算是鬼魅也難以掙脫,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所以即便是這種衝擊的關頭,她終究也捨不得用縛鬼手去傷師清漪分毫。
女人鬆了手,整個身體似乎卸去氣力般軟下去,師清漪趁勢攥住她,將她往旁邊推。
房間裡光線很暗,師清漪的臉掩在夜色之中,更是晦暗難分。
女人朝床上倒去,師清漪欺身上前,狠狠地按住了她,不讓她動。
這下子,女人完全無法擺脫師清漪的壓製。
師清漪高挑纖弱的影子壓了下去,黑髮垂下,死死掐住她,雙眸紅得幾乎要掐出血來。
曾經卸掉的那種沉重狂暴的血統枷鎖,如今詭異地重新被喚醒了。
那股無處安放的戾氣噴薄而出,恣意湧向師清漪的四肢百骸。
想要徹底摧毀眼前這女人。
揉碎她。
摺疊她。
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她真的融進自己的血肉裡。
女人被師清漪掐住了咽喉之下的位置,含糊而低啞地喃喃著:「怎會……怎會。」
怎會如此。
往昔早已消散的噩夢竟然在此刻重演,再沒有比這更恐怖與戰慄的事情了。
房間裡的聲響也越來越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底下的女人猛地翻個身,又將師清漪反過來按住。
此時的師清漪卻也是個極度危險的角色,不甘示弱地掐住那女人。
女人這回任由師清漪壓著,手伸過去,按亮了床頭那盞燈。
燈光流瀉,一切都變得亮堂。
照亮了周圍的凌亂,同時也照出了纏如藤蔓的兩個女人。
燈光亮起的那個剎那,師清漪的眼睛似乎被光亮灼了下,下意識閉了閉眼,手下的動作也略微放鬆,等她那雙眸子睜開時,那雙猩紅色的眼在明亮的光燈之下,顯得越發煞氣騰騰。
而洛神就這麼陷在她身下,長發還是濕的,羸弱地貼著瓷白的肌膚。浴衣還是在她沐浴時緊急關水後,隨便套上去的,穿戴本就不齊整,如今在和師清漪那種近似纏鬥的糾葛之中,浴衣幾乎都敞了,雪堆起伏,帶出一片晶瑩的美色。
她現在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師清漪,眼角通紅,烏黑的眸子裡晃蕩著至為震驚的光。
師清漪慢慢地直起身,偏頭,與洛神對視。
她的眼睛紅到熾熱,這樣看著洛神,竟是有了一種病態的癡迷。
師清漪薄唇翕動,不知道在呢喃什麼,手指卻還是如同鐵鉤般,惡狠狠毫無半點鬆懈地掐住了洛神。
洛神隱忍地蹙起眉,眼裡霧氣繚繞,肩頭全部光裸,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頸部底下躍動的青色血管。
師清漪力道突然加重。
「唔……嗯。」洛神閉了下眼,眼角滑下一道很淺的水漬,融進她本就濕潤的髮絲裡,很難讓人辨認那究竟是水,還是另外一種苦澀的液體。
師清漪血紅的眼珠子,轉了轉。
洛神脖頸處的血管躍動得更為脆弱,顫抖地說:「清漪。」
以往強大如她,如今真的就像是暗夜裡的一支白蓮,清清雅雅,柔柔弱弱,認命般被師清漪攀折了。
師清漪將身子壓下去,貼著洛神臉頰。
像隻壞脾氣的紅眼兔子,她趴在洛神身上,輕嗅香氣般嗅了很久,突然伸出舌尖,舔舐了下洛神眼角那裡早已冰涼的液體。
舔著舔著,她突然也滾下淚來。
「妻子……妻子。」她開始神經質地喃喃著,好像是在辨別什麼至為重要的事實。
洛神怔住,敞開的心口起伏得更為劇烈,突然緊緊攫住了師清漪瘦削的後背。
師清漪抬起血紅的眸,看著洛神的眼睛,說:「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