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一章——捕獵
甘孜藏族自治州,色達縣城。
這是佛的國度,無數虔誠的信徒不遠萬裡來此尋找心中的凈土,不過五明佛學院住宿條件非常有限,所以會有很多遊客選擇在縣城裡住宿。
半夜十一點。
街上大部分燈已經熄了,只有路燈還在幽幽地照著路邊的臟雪。
兩名年輕的遊客拎著幾袋零食,從路邊的便利店裡拐出來,朝他們定好的房間走去。
許多路燈都比較老舊,甚至已經損壞,好幾條窄道和巷口幾乎是黑漆漆的一片,又暗又冷的,女孩大概感覺到有一點恐懼,往男孩那邊靠了靠。
「害怕呀?」男孩逗她。
「不會有搶劫的吧?」女孩左看右看。
男孩空出來的手將女孩摟了摟:「殺人的來了也不怕,我會保護你的。再說了,這裡有佛祖保佑呢。」
砰地一聲悶響,一個黑影從兩人旁邊的矮牆上翻了下來,滾在地上。
似乎抽搐了兩下,那黑影就一動也不動了。
「你……你烏鴉嘴啊!」就著手機的光芒,女孩隱約看清楚了那是個年輕女性,身下一灘血跡,與臟雪混合在了一起。
「天,她這是死了嗎?」男孩明顯也嚇得不輕,瑟縮地靠了過去,說:「快,快點報警。」
女孩低頭去撥號碼,就在這時,地上流血的那女人突然詐屍似地跳了起來,一把將女孩手裡的手機奪過,猛地摔在地上。
女人滿臉是血,幾乎難辨面容,頭髮不是很長,隻堪堪齊了肩。
她惡狠狠地道:「敢報警,我就殺了你們!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
男孩和女孩面如土色,眼睜睜看著那受傷的女人踉踉蹌蹌地朝遠處陰影裡跑去。
頓了幾秒,兩人嚇得拔腿就跑。
——赫赫。
——哢哢。
過了大約十分鐘,奇怪的聲音從矮牆後面傳出來。
女人還在狂奔,依照她現在的身體狀態,簡直就是死亡前的極限賽跑。高原的夜裡極其寒冷,她穿得很厚,後背被什麼東西抓了好幾道,後背衣料全破了,身體裡的血液不斷從裂開的口子裡冒出來。
——赫赫。
——哢哢。
伴著呼哧呼哧的渾濁吞咽聲,那聲音越來越近了,響在空寂的色達雪夜裡。
女人拐進一條漆黑的小巷,下意識去摸腰上的槍,結果摸了一個空,這才記起那槍早被那東西搶走,當著她的面捏碎了。
傷口疼得女人根本直不起腰,奇怪的響動和腳步聲已經變得清晰無比,一下一下往這邊過來,而她也再也無法往前挪動一步。
女人喘息著矮下了身,低聲罵道:「佛祖,你他娘的看見了嗎?你來保佑我啊!我不想死!」
——哢嚓。
巷口什麼東西被踩碎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酸腐的氣息。
昏暗中,探出來一張青面獠牙的鬼面,猙獰可怖。
那鬼面戴在一個男人臉上,男人穿著黑衣黑褲,冰冷的血順著他青筋虯結的手往下滴。
女人望著靠近的鬼面,恍惚了片刻,才帶著哭腔顫抖地說:「我是個罪人,所以我被佛拋棄了,對嗎?」
「對。」
另外有個清冽好聽的女人聲音笑著回答她。
女人滿額冷汗,扭頭想朝回答她那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與此同時那鬼面男人已經朝她衝過來了,跟著她頸後一疼,徹底失去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女人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沒有那麼疼了,似乎被包紮處理過,但是卻根本無法自由活動手腳。
她被綁在了椅子上。
到底也是狠辣老道混了那麼多年的角色,只是驚訝了很短一段時間,她就開始努力掙扎,想找到解開束縛的辦法。
繩子綁得很有技巧,越掙扎反而越緊,女人這才不敢輕舉妄動了,沉下臉打量了一下周邊環境。
這是一個乾淨敞亮的酒店客房,設施一應俱全,分了客廳與臥房,在色達縣城裡有這樣好條件的酒店可不多。
「出來!」女人朝臥室低聲喝道:「要麼就立刻殺了我,少在這磨磨蹭蹭裝神弄鬼的!」
臥室裡一片死寂。
「滾出來!」女人厲聲高喊。
「噓。」臥房裡傳來了另外一個女人輕軟的聲音,和之前在巷子裡的女聲很相似:「這樣會把警察招來的,寧凝。」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準確地叫了出來,被捆綁的短髮女人愣住了。
「我想你肯定不會喜歡警察的。」臥房裡的女人說。
寧凝皺起了眉,猶疑:「你的聲音……」
「是不是很熟?」臥房裡女人輕笑起來:「都是老朋友,當然熟了。都熟透了。」
說著,她從臥房裡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客房空調溫度開得很足,她隻穿著寬肩的純白薄毛衣和磨藍牛仔褲,長發柔軟地散在肩頭,如同冬日裡走出來的一道清新亮麗的風景。
寧凝看著她,表情複雜。
「晚上好,寧姐。」師清漪微微一笑。
她又抬手看了下表,「哦」了一聲:「凌晨兩點,應該是早上好了。」
寧凝沒有吭聲。
師清漪搬了條椅子,氣定神閑地在寧凝面前坐了,和顏悅色說:「考慮到你不是很聽話,所以我沒有將你送到醫院去,要是你捅了哪個醫生之後再跑了我可付不起這責任。不過不用擔心,你的傷沒什麼大礙,我已經幫你處理過了。」
「少在這假惺惺。」寧凝冷笑道:「你會救我,自然是有所企圖,包紮療傷也只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我不會對你抱有任何感激。這種事情我可見多了。」
「當然了。」師清漪眨眨眼:「不然我吃飽了撐著才救你,純屬浪費時間和力氣。」
「……你!」寧凝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師清漪一哂:「胳膊腿腳之類的,還疼不疼?」
寧凝愣了愣,不知道師清漪葫蘆裡賣的什麼葯,以前幾次她就覺得師清漪跟人精似的,在她面前特別會裝,現在好一段時間沒見,這道行簡直又深了好幾層,都快不認識了。
當初就該在落雁山的時候一槍崩了她。
後面也就沒那麼多么蛾子了。
不過被師清漪這麼一提,寧凝頓時感覺渾身的確有了種詭異的疼痛。這不是被之前那東西追殺時抓傷的痛,而像是身體被塞進某個狹小空間裡,被迫蜷縮摺疊手腳所造成的肌肉酸麻。
看著師清漪純潔無害的和煦笑容,寧凝隻感覺渾身發冷,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這麼緊張?」師清漪起身倒了杯水:「不像寧姐你的作風。」
寧凝綳著臉又掙了兩下。
師清漪淡道:「你當時暈了過去,渾身血汙,我隻好在那附近的超市裡買了個行李箱,將你放裡面暫時委屈了下,放心,我買了最大號的。否則你這樣會嚇到別人,而且酒店前台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寧凝:「……」
「你不會希望警察來吧?」師清漪笑眯眯的:「我覺得我們都應該低調一點。」
寧凝:「……」
「喝吧。」師清漪將水杯遞到寧凝唇邊。
寧凝撇開了臉。
「失血的人需要補充水分。」師清漪慢條斯理地說。
寧凝拗了片刻,這才乖乖低頭將水喝了。
師清漪把水杯放下,又重新坐在寧凝面前,目光倏然變冷:「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殺了多少人,也不想知道,不過你為什麼要殺佛學院裡的那兩個喇嘛?他們才十五歲,還那麼年輕。」
「礙事的,想殺就殺了。」寧凝一臉冷漠。
師清漪問:「你的老闆為什麼要你殺了他們?他們知道了什麼,需要殺了滅口?」
寧凝沒有回答。
「佛祖不會保佑你的。你殺了他的孩子。」
寧凝說:「我不在乎什麼佛祖,全都給我滾他娘的。」
師清漪低頭說:「那下次臨死前就不要向佛祖哭泣了。」
寧凝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才又長滿了刺般重新變得凶神惡煞:「你想要知道的,想要得到的,我就是爛在肚子裡,也不會讓你如願。」
師清漪哂笑:「你的老闆已經不需要你了。他覺得你已經很礙事,所以你今天晚上才差點死掉。都這樣了,還想替他守口如瓶?」
寧凝道:「我不快活,別人也休想快活。你越是想知道,我越是不會讓你心願得償。」
「我知道。」師清漪站起來拍拍寧凝的肩:「你骨頭一直很硬,寧姐。」
寧凝咬住不放鬆:「我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來對付我,我一個字也不會說。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師清漪微微眯了眯眼,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困了,要去睡了。」
寧凝惡狠狠地瞪著她,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吞下肚去,無奈身體受限於繩索,連基本的肢體活動都無法保障。
「哦,對了。」師清漪走幾步又回頭:「窗戶我沒關上鎖,要是有什麼人從外面爬進來,就請你多擔待了。」
「你……你什麼意思?」寧凝的臉色沉了下去。
「那個鬼面男人,我當時就隻讓他骨頭脫臼了,也不知道他及時接回去了沒有。」師清漪懶懶地掩了個呵欠:「作為一個優秀殺手的職業道德,當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獵物的,更何況是——」
寧凝面如土色。
「一個被綁著毫無還手之力的獵物。」師清漪笑道。
寧凝:「……」
「晚安,寧姐。」師清漪朝臥房走去,順手關掉了燈。
她的聲音很輕:「他就要來了。」
窗外夜色沉沉,寒風呼嘯,抖落了路邊街景樹木上的積雪。
——赫赫。
——哢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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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