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綿來這里就是為了找蘭斯洛特先生談一談,但她沒想到的是,真相居然會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被揭開。
她看著面前的中年紳士,對方同樣也在看著她。
氣氛陷入靜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辛德瑞拉。
他喃喃開口︰「爸爸,您怎麼會在這里?」
蘭斯洛特先生為什麼會在這里?
當然是因為他察覺到今天家里的氣氛很不對勁,而這種不對勁,就是從年輕的裁縫小姐到來開始的。
他越想越覺得這位裁縫小姐有問題,因此他特意給月亮花的老板打了個電話,詢問對方有關裁縫小姐的事情,這才知道,這位裁縫小姐是今天才剛剛到月亮花上任的。
這跟她之前說的,已經在月亮花工作三年的話完全不符。
她在撒謊。
認識到這個事實後,蘭斯洛特先生不放心辛德瑞拉單獨跟裁縫小姐待在一起,他特意上樓來找辛德瑞拉,是想讓裁縫小姐立即離開他的家。
但還沒等他敲門,他就听到了小閣樓里的談話。
原來,這位裁縫小姐早就跟辛德瑞拉認識了。
他們在合起伙來欺騙自己!
蘭斯洛特先生心中已經生出怒氣,但良好的教養仍舊讓他忍住沒有將怒氣發泄出來,他沉聲說道︰「綿綿小姐,我剛才已經跟你的老板胡克先生溝通過了,他會另外派一位裁縫過來,現在,請你立即離開我的家。」
阮綿綿已經從最初的錯愕中回過神來。
她笑了下︰「在離開之前,我能否跟您說幾句話?」
「我不認為自己跟一個騙子有什麼好說的。」
雖然極力壓制,但蘭斯洛特先生的語氣中,仍舊不由自主地透出幾分怒氣。
阮綿綿不以為意︰「我承認我的確隱瞞了一些事情,但對您以及您的家人並沒有惡意,我跟辛德瑞拉是好朋友,他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
她用了男他的單詞,而非女她。
蘭斯洛特先生立即反應過來,隨即眉頭緊皺,目光越過她,直接落在辛德瑞拉身上。
「你把什麼都告訴她了?!」
辛德瑞拉低下頭,小聲地應道︰「嗯。」
蘭斯洛特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你瘋了嗎?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一個外人!如果她把秘密泄露出去怎麼辦?如果教會派人來抓你怎麼辦?!」
阮綿綿見他在這個時候優先考慮的是辛德瑞拉的安全,心中稍穩。
看來她之前的猜測沒錯。
這位中年紳士雖然頑固、刻板、並且還有點怯弱,但他的確是把辛德瑞拉當成家人來看待的。
辛德瑞拉的頭埋得更低了︰「對不起。」
阮綿綿再次開口︰「請您不要責怪辛德瑞拉,並且請您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將辛德瑞拉的真實身份透露出去,我甚至可以向您發誓,我對他的關愛不比您少。」
蘭斯洛特先生再次審視面前的裁縫小姐,沉吟片刻,終于放緩態度。
「進去說。」
阮綿綿立即側開身子,讓對方走進來。
關上房門,蘭斯洛特先生坐在床邊上,阮綿綿和辛德瑞拉兩個小輩站在他面前。
這畫面,有點像是家長在教育兩個小孩子。
蘭斯洛特先生看著裁縫小姐,並不會因為對方過于年輕,而輕視對方。
他嚴肅地開口︰「你想跟我說什麼?」
阮綿綿說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開場白。
「辛德瑞拉是個男孩子,他不應該一直穿著裙子,假扮成女孩子,這對他來說,並不公平。」
蘭斯洛特先生平靜說道︰「我讓他扮成女孩子,是為了保護他,你應該知道他並非人類,他必須以辛德瑞拉的身份生活下去,這樣才不會被人懷疑。」
阮綿綿搖頭︰「不是的,保護他有很多種方式,您甚至可以通過官方的手續收養他,讓他名正言順地成為您的樣子,收養程序雖然復雜,但對于像您這樣的富人來說,應該不算什麼難事。但您沒有選擇這麼做,您讓他扮成女孩子,以辛德瑞拉的身份活下去,大概是因為,您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假裝自己的女兒還沒有死。」
伴隨她的敘述,蘭斯洛特先生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
等她說完,他已經是眉頭緊皺,臉色奇差無比。
「小姐,你的想法太過自以為是。」
阮綿綿反問︰「難道您不是這麼想的嗎?」
蘭斯洛特先生沒有回答。
或者說,他壓根就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阮綿綿仍在繼續︰「您會生氣,是很正常的事情,辛德瑞拉的早夭,對您和科倫娜夫人來說,是極其難以接受的殘酷事實。但事實就是事實,即便您為自己的女兒找了個替身,但仍舊無法改變辛德瑞拉早已死亡的事實。」
蘭斯洛特先生忍無可忍,喝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他雙手搭在黑木手杖上面,手指緊緊握住,指關節隱隱泛白。
看得出來,他此時的心情非常糟糕。
辛德瑞拉拉住阮綿綿的手,低聲說道︰「算了。」
「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真想就這麼算了嗎?」
辛德瑞拉無法回答。
阮綿綿推開他的手,再次看向面前的中年紳士,緩緩說道︰「我看得出來,您是真心愛著辛德瑞拉,您把他撫養長大,把他當成自己真正的家人。您很在意他的安全,可他已經長大了,他需要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而不是永遠穿著裙子,假扮成一個女孩子。再這樣下去,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您,都是一種傷害。」
蘭斯洛特先生怒道︰「你懂什麼?!辛德瑞拉死的時候還不到一個月,她還只有那麼點兒大,小小的身體,變得冰冷,沒有呼吸和心跳,無論我怎麼喊她,都得不到回應。她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目前為止,我唯一的親生孩子,可我卻親手……親手把她給下葬了,你知道我有多麼痛苦嗎?!」
阮綿綿閉上嘴,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辛德瑞拉忍不住喊了聲︰「爸爸……」
蘭斯洛特先生眼眶泛紅。
他從外衣口袋掏出手帕,低下腦袋,用力按下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