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聞朝身死當日,是《滅世神尊》評論區的末日與《虐戀風華》的狂歡,兩邊的書評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氛圍。
《滅世神尊》書評——
【全文完是什麼意思?這麼一個古早破書忽然說要修文,我特意跑到網上去追,追到一百多萬字,男主突然……死了?我以為還能詐屍重生,結果作者說全文完?這**叫全文完?我******。】
【作者你**,老子花錢看這麼***,你個**把男主給寫了,你**】
【這不是古早神作嗎?我當年還買了書呢!現在第一卷沒完結男主就死了,**作者,退錢!】
【雖然但是……樓上,這本書沒出版過,你見過一卷一百萬字的實體出版嗎?】
【那我買的是啥?】
【是不是一本特別厚,字體特別小,紙張特別差,經常有標點符號打不出來變成個問號?那個叫盜版。】
【先不提盜版書的問題,作者你就這麼改文怎麼回事?朝哥被玄淵宗關押的時候,我還等著他翻身,誰知道最後開大會,直接被殷寒江燒死了?接著就打出全文完,什麼情況?】
【說起來這本《滅世神尊》,當年因為結局特別驚艷,我還一直視這本書為經典的。誰知道過了十年再來看這篇文,突然覺得男主有點虛偽,后宮種馬邏輯也有問題。大概是我長大了,審美和觀念改變了吧?】
【作者大概也是吧?長大後看自己曾經寫得文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砍掉重新寫,我可以理解作者這種不想面對黑歷史的想法,但還是要對結局說一句,你**。】
【這文書評為什麼這麼多**?】
【屏蔽詞,罵人的話,少兒不宜。這文也少兒不宜,看了容易懷疑人生,還是去看無cp的文洗洗眼睛吧。】
《滅世神尊》的讀者們從暴怒到無奈最終轉變為無聊地去看其他文,而《虐戀風華》卻是一片祥和。
《虐戀風華》修訂版中,百里輕淼閉關醒來便已經是大乘期,無情道有小成。她聽到賀聞朝的死訊和自己被指定為掌門的消息後沉默片刻,應下了掌門之職。
對此徒弟宿槐很不解,他覺得百里輕淼已經是大乘期,很快就可以飛升了,為什麼還要被上清派綁住?
百里輕淼柔和地對弟子笑笑,問道:“你是覺得上清派乃至整個正道都是沽名釣譽之輩嗎?”
“除了師父你,其他人都是。”宿槐憤怒地說道。
他也是在太陰山上聽殷寒江一樁樁一件件逼問正道敗類們,才知道原來玄淵宗被人潑了這麼多污水,他好生氣,特別希望殷尊主將所有人都燒掉,可是殷尊主沒有這麼做,他只除掉了血魔,便將其他敗類一一還給了各個門派,要他們自己處理。
要宿槐說,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殺掉在場所有正道高手,玄淵宗一統修真界才好!
“可你知,為何正道可以將這麼多事推在玄淵宗身上嗎?”百里輕淼問道。
“那……”宿槐一時語塞。
他想說玄淵宗名聲不好,但名聲為什麼不好呢?因為很多惡事,的的確確是曾經的玄淵宗做的。
“在聞人尊主統一魔道之前,玄淵宗的確是無惡不作的。”百里輕淼想起鍾離謙的教導,以及清雪師父對她講述的過去發生的事情,“比現在你聽到的正道敗類所做之事,有過之而無不及。”
百里輕淼這麼多年沒有困在上清派,她行萬里路,親眼見到無數人間悲苦,明白這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當被感情蒙蔽的雙眼擦亮時,她對這世界的感覺也不一樣了。
她拍了拍宿槐的手,釋然道:“聞人厄成為魔尊後,以鐵血手段肅清老宗主舊部,是破。他重新管理門派,設置新的的門規,命眾人遵守,是立。百年來,玄淵宗已從曾經的魔道漸漸轉為一個滿是隨性之人的門派,你在玄淵宗中覺得舒適開心,是因為那裡的人皆是率直自我,惡意與善意寫在臉上,從不虛假掩飾。但讓他們做到這一點的,不是旁人,正是聞人厄。
“而今,殷寒江於太陰山上揭露正道多年來的隱疾,亦是破。正道在修真界多年,廣招門徒,日子久了,總有管理不及之處,偌大的門派,總會生些瘡疾。若不狠下心來剜掉這些腐肉,它們會不斷腐蝕完好的皮肉,屆時正不是正,魔不是魔,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別,天下大亂!”
“所以……殷尊主做的事情,是有利於正道的?”宿槐驚訝地說道,“師父,你是不是比以前聰明了?這麼多事情,是你自己想到的嗎?鍾離先生偷偷教你的吧!”
他與裘叢雪隔代相似,百里輕淼性格又好,兩人向來沒大沒小的。
百里輕淼曲起手指敲了敲宿槐的額頭道:“是為師自己想到的,為師自得到血焰霓光綾後,憶起了不少事情。”
血焰霓光綾是神血轉化,神血是先天神祇為恢復神位準備的,其中也藏著關於前生的些許記憶,百里輕淼晉升大乘期後,便漸漸恢復了些記憶。
她曾被賀聞朝前世影響,當真認為自己所做之事是壞事。而轉生後,見證聞人厄與殷寒江所做的種種,她漸漸明白了。
“殷尊主的破,對正道而言是痛,但也是唯一一條生路。”百里輕淼感慨道,“我前生將無數的痛帶給人間,這種痛對每個個體而言,是毀滅性的打擊,但對於天地而言,每一次破,便是立的開始。”
宿槐不太明白她的話,歪頭聽著。
“我前生一直在製造'破',從未參與過'立',上清派掌門之位,卻是個契機。上清派是正道魁首,掌門師伯用生命洗清了賀聞朝潑在上清派身上的污跡,他信任我,給了我這個重整門派、正道的機會。重任在身,百里輕淼當仁不讓。”百里輕淼神色漸漸嚴肅起來,向太陰上掌門逝去的方向,深深地作揖。
她心中隱隱感覺到,當她帶領正道重新在世間建立威信時,便是她有資格吸收神格之日。
先天神祇與天地同生,所思所行全部是為了維護整個天地。一個只有災難的天地終究走向滅亡,災難只是過程,目的是去蕪存菁,洗去塵埃,還一個清明天地。
宿槐懵懵懂懂,百里輕淼問他要回上清派還是留在玄淵宗,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跟著師父。雖然玄淵宗是他的嚮往,但師父有點傻,在上清派恐怕會被欺負,宿槐不太放心。
而且留在玄淵宗的話,那個叫師從心的壇主總是偷偷看他,生怕他搶了冥火壇壇主之位。宿槐覺得,玄淵宗的人有點不好管,鍾離先生那麼聰明的人都快禿頭了。他摸摸自己還算濃密的秀發,心想當個上清派首席弟子也不錯。
百里輕淼離開玄淵宗之前,一些關係比較好的人向她道別。
裘叢雪很不滿意,她教導出來的弟子終於大乘期了,竟然不與她聯手刺殺聞人厄與殷寒江,反而要去當上清派的掌門。她揪著百里輕淼教訓了一陣,宿槐實在聽不下去,拽過師祖,小聲告訴她師父想要一統正道的想法。
裘叢雪聽後頓時眼睛一亮,挺起胸膛道:“你放手去做,等你統一正道時,我也該是玄淵宗宗主了,到時我們師徒反目,再起征戰,也算是一段佳話! ”
宿槐扶額,師祖的話怎麼聽起來都和“佳話”二字不沾邊。
“你放心吧,”貌美的舒護法摸摸宿槐的臉,“有本護法在,你師祖休想一統魔道。她當宗主後定會逼著整個玄淵宗的人都去做鬼修,到時個個沒有肉,全是一把骨頭,本護法找誰雙修去?”
舒護法太過美麗,宿槐臉一紅,倒退幾步,警惕地看向舒艷艷:“我以後和師父混正道,絕不會和你雙、雙修的!”
舒艷艷輕笑一聲,湊近兩步,捏捏宿槐的臉,柔聲道:“我呀,是不會動你這樣的人的。太認真、太癡情的人,會為了心上人甘願獻出一切,這份因果,我擔不起。”
舒艷艷與宿槐對話間,師從心輕手輕腳地走到百里輕淼身邊,雙手奉上一塊玉符。
“這是?”百里輕淼疑惑地看向師從心,她在玄淵宗這些時日,與這位師壇主其實沒什麼糾葛。她昏迷時,為了保護自己與神格對抗,本能地吸收了師壇主的病氣,欠下因果。不過當她將病氣還回去時,這道病氣在司災厄的先天神祇體內待過,力量大增,得到這道病氣的師壇主也會功力大漲,一來一回間,百里輕淼早已償還了因果。
“就、就裡面有咒術之法,誰敢不聽話,用一下。”師從心小聲道。
他每次看到百里輕淼都想跪下去,忍不住想獻上什麼東西,真是不明白為什麼。
“多謝。”就算不一定用得上,百里輕淼還是收下了這份好意。
而且想想她與鍾離謙的追踪咒,咒術只要用在對的地方,也不一定全是壞事。
想到那位曾與她相伴三十多年的友人,百里輕淼望向鍾離謙,隔空向他行了個拜別禮。
沒有多餘的話語,也沒有多餘的囑託,君子之交淡如水。但百里輕淼知道,日後她若是有難,鍾離謙定會出手相助,而鍾離謙要是遇到難事,她也義不容辭。
與百里輕淼道別後,鍾離謙詢問舒艷艷:“舒護法,兩位尊主什麼時候出關,謙還要卸任辭別呢。”
“出關?”舒艷艷抬起纖細的手掩了下驚訝的表情,“那可不知多久了,昨日回剛回宗門,聞人尊上便找我要了份心法閉關去了。他要最高深的,這心法連我都沒參透呢,要是想修成,那可不得修煉三五十年?”
鍾離謙:“……”
他忙看向百里輕淼,希望這位友人能夠幫助自己。誰知百里輕淼道別後比誰走得都快,早就沒影了。
鍾離謙長嘆一聲,兩位尊主這是要將教化魔道的重任全部壓在他身上,什麼叫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他算是知道了。
《虐戀風華》的最後一章,便定格在這雞飛狗跳的畫面上,每一個看到結局的讀者,均露出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笑容。
【嗚嗚嗚嗚!看到百里輕淼最後說的那番話,我有種被渣男騙走的女兒終於長大了的感覺,那種酸酸漲漲的幸福感,太好了。】
【嗯,女兒不僅踹了渣男,還搶了渣男的公司,幹得漂亮!】
【看了一百多萬字,到最後都沒有感情戲,也就是從百里輕淼角度側面寫了下聞人厄和殷寒江的感情戲,還是**不是言情,我看著題目深思起來。】
【虐戀?我就看到殷寒江風華地絕了賀聞朝的後代,虐戀在哪裡?】
【鍾離謙和他頭髮的虐戀,到最後還要教化魔道,金牌教師被壞學生氣到禿頂,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哈哈哈哈哈!】
【樓上別說了,有畫面感了,我的謙……要不頭髮還是全剃了吧,和尚又禁慾又帥,總比地中海強。】
【誰說沒有虐戀了?百里輕淼和清雪長老,百年後,一個正道魁首,一個魔道至尊,兩個人相愛相殺,當年我救了你的身體,你幫我擺脫渣男挽救我的靈魂,我們相互扶持三十年,沒想到最後卻要刀兵相見,難道不虐嗎?】
【樓上想多了,清雪沒有當尊主的智商,她想當尊主,舒姐不同意。】
【說起舒姐,我看舒姐的最高心法是怎麼修煉三五十年的。】
【我也是……】
“啪!”殷寒江一把合上《虐戀風華:你是我不變的唯一》,不再看書評。
他拿著那本書,盯著床頭的油燈,慢慢地將書湊向火苗。
一條結實的手臂伸過來,拿過他手上的書,倦懶的聲音在殷寒江耳邊響起:“寫了什麼?氣得你要燒書?”
“本座只是擔心……”殷寒江才開口,便覺嗓子沙啞得有些過分,他忙自芥子空間中取出杯靈酒喝了口潤喉,這才繼續說道,“此物有邪性,會影響人心。”
他簡單地說了下聞人厄被困幽冥血海時,自己曾出現過原書中的畫面,令他心魔加重的事情。
“這樣的事,不僅出現在你身上。”聞人厄想起裘叢雪替代他被百里輕淼所救時,腦海中也固執地出現原書對白,師從心在見到百里輕淼時,也曾見到過神光。
只不過相同的情形放在不同人身上,反而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結果。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殷寒江拿出《虐戀》與《滅世》四本書翻來翻去,見《滅世》二和三已經是兩個空白的本子,除了書評頁還有人在不停叫罵外,再不會出現文字更改。
“我一直有個疑問,《虐戀》與《滅世》的評論,從來沒出現過對另外一本書的評價,明明是兩個主角完全相同的故事,就沒有人兩本書都看過嗎?”聞人厄說道。
殷寒江愣了下,深深地看向兩本書,他腦中閃過無數猜測,唯有一個最接近答案:“兩本書並不在一個世界。”
聞人厄道:“正是。三千世界,互不干涉,其實又互相影響。修真界也有不少關於仙界、神界的傳說,具體是真是假,不到仙界神界我們無法確定,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知道這些事情並評論。
“我們的故事也是一樣的,以不同人的面貌,折射在不同世界中,所以不管是哪個世界哪本書,都沒有看到全貌,只是單一地以某個人的視角呈現出來罷了。
“若是一定要我要評價這兩本書,我認為,《虐戀》與《滅世》兩書,是三界末路前的警示。它們一本本地出現在不同人手中,也是天機難測,將三界浩劫的信息分散,能夠抓住唯一的生機,就看得到書的人該如何行事了。
“至於一些人腦海中出現的劇情,或許是神格作祟,或許是天道警示,也或許是其他世界對我們的影響,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我無從定論。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修煉無情道後又執掌上清派的百里輕淼,心志足夠堅定,應該有足以壓制神格的力量了。”
殷寒江對百里輕淼能否拯救三界並不在意,對他而言,能與聞人厄同生同死,死後融為一體化身天地也是不錯的終局。
“不知是否有以我們為主角的書?”殷寒江在油燈上隨意翻著書,忽然想到這件事。
“誰知道呢?”聞人厄低笑,不去打斷殷寒江想要燒書的舉動,“你介意我們的故事被其他人看到嗎?”
“關我什麼事。”殷寒江將書隨手丟在地上。
正如聞人厄所說,其他世界就算能夠看到,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影響到他們。對於殷寒江而言,最重要的是,聞人厄還活著,他們在一起,這便足夠了。
殷寒江平日里總是束得高高的長發散落在床上,有一部分被聞人厄壓到他也不在意,隨手抓起聞人厄與他糾纏在一起的頭髮把玩。
“焚天仙尊,是我還是其他人呢?我究竟是焚天仙尊歷劫轉世,還是搶奪了對方的仙位?”殷寒江道。
“這件事……到了仙界自然就知道了。為了早日到仙界,舒護法的心法,我們再修煉一下如何?”聞人厄問道。
殷寒江攬住聞人厄翻身,他垂下眼,掩下計謀得逞的心思。
翻身的同時,他掌心勁力一吐,四本丟在地上的書燃燒起來。
火光照亮了有些陰暗的房間,殷寒江余光瞥見那光亮,輕輕地笑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