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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雲2吞海》54.Chapter 54
“將銀鱈魚切成長寬各八厘米的塊狀,加鹽3.5克,與雞蛋黃、玉米粉等拌勻,醃漬15分鐘。”

吳雩逐字逐句認真閱讀完,放下平板電腦,用一個廚用小天平仔細量好3.5克食鹽,打了一隻雞蛋黃跟澱粉拌好銀鱈魚塊,然後定下15分鐘,按下鬧鈴,滿意地抹了抹手。

“……”步重華抱臂靠在廚房吧台邊,望著那塊被吳雩來回愛撫了八百來遍的雪白魚肉,沒人聽得出他語調中那一絲微妙的酸意:“就一塊魚值得這麼仔細上心麼?”

吳雩說:“什麼,一塊魚?你以為它對我的意義僅僅只是一塊魚?”

它可是你給我買的魚——步重華潛意識自動接了下一句,剎那間精神一振。

下一刻他聽見吳雩正色道:“人家明明是一塊價值二百人民幣的法國進口深海銀鱈魚!”

步重華:“……”

“它還是你下個星期的加班費,好好吃吧。”步重華面無表情地一扭頭走了。

週六下館子吃了野生刀魚和海鮮粥,撐得吳雩連台階都跑不動了,回家後一頭悶在沙發里哼唧了半晚上,哼唧得步重華一言不發上樓,在健身房裡跑了倆小時登山機。

週日午飯,步重華的意思是家附近中央商圈有家新開的餐館做白灼蝦不錯,可以再去狂吃一頓回來哼唧;然而吳雩回憶了下昨天的賬單,覺得不能這樣吃了,這樣吃下去沒日沒夜加班兩年都還不完,於是決定自己在家做飯,就做兩人一道逛超市買的菜。


步重華想了想覺得也行,特意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兩條天藍色圍裙,準備回來一人一條。然而作為蹭吃蹭喝蹭住蹭車、更重要的是季度津貼還沒到手的下屬,吳雩堅決表示不能讓領導進廚房,戴上圍裙就開始嘩嘩洗菜哐哐做飯,步重華只得坐在書房裡聽見外面“滋啦!”“滋啦!”漫天油爆不斷,德國原裝進口油煙機愣是擋不住白煙在家裡徐徐飄散。就這麼滋啦了得有一個多小時,吳雩終於端出了他的成果——一盤香煎銀鱈魚,一盤油爆大蝦,一盤炒青菜,一鍋飯。

步重華坐在餐桌邊,一眼掃過去,眼前彷彿出現了一排不斷唰唰翻新的卡路里數字,最後叮一聲定格,停在了恐怖的歷史高峰值上。

儘管知道這小子在緬甸生活了十二年,緬甸菜捨得放油是聞名的,但實際擺到面前還是有點超出了養生狂人步支隊的心理底線:“你這個……是不是有點太……”

“怎麼樣,”吳雩興致勃勃:“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給人做飯呢,特地少放了一半油,就怕你嫌棄不健康,嚐嚐?”

……這輩子……第一次……給人做飯……

步重華什麼念頭都沒了,夾了一筷子最油的大蝦,少頃在吳雩期待的目光中咬著牙評價:“非常不錯!”

吳雩似乎有點小得意,解開圍裙坐下來開始吃飯。

然而油爆出來的大蝦味道確實比營養師配出來的健身餐好,步重華吃了飯,把碗碟放去廚房洗碗機,起身時下意識撩起衣服下擺,看了眼自己的腹肌。

“喲,六塊呢。”吳雩啪嗒啪嗒地拖著鞋走過,揶揄道:“不錯,你以後的女朋友會很喜歡的。”

吳雩抽了條抹布去擦桌子,吃飽喝足哼著輕快且走調的音符,聽不出那是雲滇方言還是緬甸當地的民謠。步重華目送他的背影一路出去,冷不防突然問:

“那你喜歡嗎?”

“噗!”吳雩險些被口水嗆著,回頭嚴肅道:“領導,在你算好咱隊津貼之前你是我心中最美的那朵警花,哪怕再長出十八塊腹肌來我都肯定喜歡,那還用問嗎?”

步重華那雙琉璃似的眼瞳盯著他,眼底深處似乎閃動著一絲異樣的情緒,半晌才緩緩說:“很好。季度津貼每三個月算一次,你時刻給我記牢了。”

吳雩:“……”

吳雩抹了兩下桌子,扭頭看看步重華,只見領導在低頭搗鼓洗碗機,於是偷偷掀起衣擺瞅了眼自己的腹肌。

四塊。

我這個年紀還沒長啤酒肚不錯了,反正又不是靠臉吃飯的,吳雩心安理得地想。

嗡——嗡——

就在這時廚房吧台上手機震了兩下,是步重華的工作機。他洗了手解鎖一看,是廖剛的兩條微信:【步隊,經偵曹哥他們查出點事兒,是跟陳元量做交易的境外賬戶。我發給你看看?】

下一條消息是照片,步重華點開大圖,只見是拍下來的地下錢莊交易水單。

陳元量起碼做過三次非法交易,但直到第三次人骨頭盔時才被警方發現端倪。至於前年年中由地下錢莊從境外打來的25萬人民幣,以及前年年底的39萬人民幣,都完全沒有絲毫線索。

頭兩次他賣的是什麼?境外的神秘買家又會是誰?

跟年小萍被殺案到底存不存在任何關聯呢?

陳元量被抓那晚,經偵連夜做了緊急排查,卻沒能及時排查出來——這也挺正常,地下錢莊的境內外對敲交易是很難追踪的。

使用對敲這種方式最大的好處,就是資金不過境,且買賣方不必產生直接聯繫。境外買家向錢莊的外幣賬戶匯款,同時錢莊用自己掌握的人民幣賬戶,對身處境內的陳元量付出相應款項;這樣當經偵調查這起非法交易時,只能通過錢莊內部的記錄來匹配買賣雙方,但如果牽涉在交易中的地下錢莊不僅僅只有一個,而是幾家聯合互相拆借,便會對盤查和清點造成很大阻礙,耗時也相當的長。


步重華原本已經做好了這條線索失聯的準備,卻沒想到經偵一周不到就排查出了境外買家賬戶,內心唯一感想是:不愧是老曹!

老曹,經偵曹副支隊長,津海市公安系統著名的福將,向來運氣好到爆棚,曾經親手幫小桂法醫抽過四個ssr。局裡每年團建抽獎都漏不掉他,最高一次抽到過次等獎——樓下老楊魚排檔全年免費餐飲券;最底一次也抽得了頭等獎——許局一個愛的抱抱,可見其歐氣確實已經到了玄妙的境地。

這次也一樣,地下錢莊大部分賬目本來已經被毀損了,但s省那邊最新破獲了一起跨國走私案,又牽扯出一部分資金往來記錄,其中恰好包括了跟陳元量交易的那家錢莊,通過交易時間和金額對比,成功解開了神秘買家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緬甸賬戶,名字叫寶三。

早在人骨頭盔之前,陳元量的頭兩次非法交易,買家都是他。

“寶三,”吳雩抹完桌子,回到廚房一邊洗手一邊偏著頭湊過來,盯著步重華的手機屏幕:“緬甸人起這種名字挺少見的,可能是緬甸華裔吧。”

“陳元量的頭兩次交易都是跟他做的,第三次人骨頭盔卻沒有賣給這個老顧客,為什麼?”步重華擰起眉頭:“開價太高,客人沒錢?”

吳雩說:“就算沒錢也應該聊過吧,這個寶三對人骨頭盔應該有點了解。”

“沒錯。”步重華思忖片刻,當機立斷:“你幫我拿條褲子來換上,咱們這就去一趟分局。”

吳雩:“等等?為什麼叫我給你拿褲子?!”

步重華:“不然你弄洗碗機?!”

吳雩立馬甩著濕漉漉的手直奔主臥去了。

步重華有一間大到可以用浪費來形容的衣帽間,四季衣物分門別類地擺放得很清楚,冬天大衣和羊絨衫全部用防塵袋裝好掛著,春夏秋三季則是清一色的黑白灰,角落裡幾條牛仔褲成了唯一的色彩點綴。

吳雩瞅來瞅去也沒瞅出那成排的黑色長褲有什麼區別,就隨便抽了條搭在手臂上,突然瞥見衣架邊的櫃門開了條縫。

……精英階層的內褲該不會也是清一色黑白灰吧。

吳雩只遲疑半秒,就被好奇心戰勝了,悄沒作聲地打開櫃門一看。

下一秒:

“噗——!”

“再笑一聲這些衣服全送你了,”步重華在他身後冷冷道。

吳雩捂著眼睛,肩膀一個勁抖個不停。

步重華的秘密小花園奼紫嫣紅:最底下排列著四雙嶄新拋光打蠟的手工皮鞋,分別是暗紫、明紅、天藍、黃色漸變綠;兩條鱷魚皮帶掛在架子上,一條皮帶扣是巨大的金黃色雄鷹頭,另一條是亮銀色虎頭;衣架上的透明防塵袋裡掛著八|九件衣服,有雪白繡金線粗花呢外套,祖母綠色緞面及天鵝絨禮服,暗紅色鑲羊皮邊羊絨斗篷,深藍色鑲金黃邊反毛皮拼接夾克——最霸氣的是一件紫色帶毛領的鱷魚皮上衣,不需要看品牌,寶石般的鱷魚皮光澤和熠熠發亮的皮草早已勝過千言萬語,就一個字:貴。

隨便哪件穿上都是整個津海最靚的仔。

“你對我的十六、十七、十八、十九歲生日禮物有什麼意見?”步重華從牙齒縫間問。

吳雩今天才知道人憋笑到極致時聲音真是顫抖的:“誰……誰送你的,宋……宋平?”

“不,”步重華咬牙道,“我表哥。”

“你剛才的猜測在法律上叫做污衊誹謗罪,”半小時後,步重華坐在副駕駛上用力揉按太陽穴:“太侮辱人了,宋局知道了是可以告你的。”

吳雩夾著煙問:“其實在貴表兄眼裡你就是個小公主吧?”

週日午後津海街頭的擁堵一如尋常,吉普車隨著車流走走停停,車窗外的喇叭和抱怨聲此起彼伏。步重華一手揉著額角,嘆了口氣說:“不,他送堂表妹的禮服裙才是清一色小公主……印度中東尼泊爾阿拉伯公主。至於所有堂表弟的生日禮物都是這風格,只是我格外倒霉。”

“為什麼?”

“因為只有我生日在十二月,”步重華冷著臉說,“所有人都會把他們收到的禮物轉送給我。”

吳雩笑得險些被煙嗆著。

“……從小熱愛打架,大概六七歲時他自己動手做過一把劍,用亮箔貼滿劍身,拿到街上去跟小學生互砍,自稱是聖鬥士星矢。十六歲之前進過無數次派出所,一開始還是批評教育,後來人民警不耐煩了就用手銬銬暖氣片上,再後來基層警力不夠用也沒有人手看著他,派出所長就親自帶著他出外勤去看高腐屍體——據說看完嚇老實了大概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故態復萌,繼續拿劍出門征戰江湖,期末考試回回倒數,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考上警校的……性格極其固執霸道,三十多歲了也沒有結婚,堅信網紅p出來的兩米大長腿都是真的,還在網上跟人打賭,最後他們局裡圖偵都出動了,拿著技術復原圖跟他解釋了好多次都不信。其實這種事我上高中時就勸過他,但他這個人是無法被說服的,我一直都知道,他小時候為了星矢和一輝誰更厲害的問題跟我打過十八回架,還曾經嘗試從菜市場買小鵝養大後攻擊我。”

吉普車在陽光下調了個頭,終於出了最擁堵的路段,一路飛馳向南城分局大門。步重華長長嘆了口氣,吳雩卻覺得很有意思:“那星矢和一輝到底誰更厲害呢?”

“……”

步重華一言不發,半晌那隻撐在額角的手用力搓了把臉,說:

“我至今仍然覺得是一輝。”

五秒鐘後,步重華一把奪下吳雩嘴裡的煙頭:“我跟你說了開車不要抽煙!”

“咳咳咳咳!……”吳雩一邊笑一邊嗆,差點沒把肺咳出來。

他一打方向盤,吉普車衝進市局前的那個十字路口,順順溜溜滑進大門;誰料刑偵支隊大樓前那個八百年都沒人停車的拐彎竟然不是空的,牧馬人跐溜一聲急停——咣當!

還是太遲了,車頭在慣性作用下剮到了對方的車屁股,車燈稀里嘩啦全碎,吳雩和步重華兩人同時被安全帶向後一勒。

“!!”

“步支隊!”值班室有人探出頭:“您沒事吧?”

吳雩立刻衝出車門查看情況去了,步重華呼出口氣,向車窗外擺了擺手。

從他副駕駛的角度往擋風玻璃外望去,只能看見對方後車標是奔馳,單開門,小尾翼,車況比較舊,黑色的外觀其貌不揚,有點像七八年前的舊版公路小跑。

步重華心裡定了定,剛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只見吳雩從對方車門前回過頭,一臉蒼白:“……隊長。”

步重華說:“你冷靜點,一輛奔馳我們局裡還是能……”

“人家是奔馳邁凱倫。”

步重華:“………………”

單開門、小尾翼、車況比較舊、黑色的外觀其貌不揚……只有車身側面那牛b轟轟的進氣口和排氣管,無聲訴說著它高達八位數的身價。

吳雩不動聲色地慢慢向後退去:“……隊長,我突然想起來我打火機丟在緬甸忘帶回來了,我這就回去拿一下,咱們改天有緣再見……”

步重華突然發現了什麼:“等等!”

吳雩:“?”

陽光照耀著車頭牌照上那個清清楚楚的“建”,建寧!

“根據銷售量計算你有五分之一的機率能得救。”步重華一把拎住吳雩後脖子:“跟我來!”

吳雩滿心驚恐,跟著步重華大步穿過刑偵支隊一樓,來不及走電梯了,從樓道口疾步而上,剛進二樓便只見走廊盡頭的門打開,廖剛陪著一名樣貌英俊、氣場極盛,身高將近一米九,身穿黑色短袖t恤和牛仔褲的男子,從會客室裡走出來。

“不明白你們,一個雨夜殺人案拖拖拉拉搞了半個月,查個地下錢莊竟然還能查丟,你們支隊長干嘛去了?天天上班都跟那兒夢遊呢?”男子對廖剛鐵青的臉色視若無睹,語氣裡全是毫不掩飾的教訓:“——瞧瞧,現在該交代的都交代給你們了,剩下的總能自己動手去查了吧?這點破事我看最多一周就能結案,結完了叫你們步支隊把案卷整理好線索發回建寧給我。別他媽忘了啊!聽見沒有?!”

……你誰?大哥你誰?!

廖剛心中無數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比較正常的語調:“我知道的嚴隊。但問題是這樣,我們步支隊他非常忙,要不我到時候叫個實習生—— ”

話音未落,步重華大步流星穿過走廊,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

“臥槽你是……”男子本來正轉臉向後跟廖剛說話,冷不防一個激靈回過頭:“臥槽?!”

步重華斬釘截鐵道:“哥!”

閃電咔擦而下,男子如遭雷擊。

吳雩小心翼翼地貼牆根蹭過來,遲疑地瞅瞅步重華,又瞅瞅奔馳車主,半晌溫順地跟著叫了聲:“……哥。”

廖剛:“?!”

廖剛完全不明白突然發生了什麼,滿頭冒出無數個問號,看看步重華,看看吳雩,又看看那男子,感覺整個世界瞬間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模樣,半晌後終於驚疑不定地張了張口,試探道:

“……哥??”

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建寧市刑偵支隊長嚴峫一臉空白,半晌後往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把,疼得打了個哆嗦。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奪我弟弟的捨?!”嚴峫終於擠出了兄弟倆互相拉黑數年後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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