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蔣誠提著書包顛顛兒地跑過來,強行和溫艾前面的同學換了座位。溫艾抬起頭,喊了他一聲「表哥」,然後又把頭埋進了胳膊裡。
蔣誠岔開腿反坐椅子上,眯著眼打量了旁座的許長洲一會兒,伸出爪子把溫艾拍了起來。
「剛才怎麼回事啊?你這麼乖的人,居然也有耍橫的一天?我當時那叫一個愣,等反應過來,你們都完事兒了。」
因為系統說了,任務評分只看劇情完成度,不管我有沒有OOC,所以我一直在放飛自我。但現在為了走劇情,我必須對那誰兇狠一點。
這些話溫艾不能說,也說不出來,但凡涉及到任務內容,一開口就會被消音。
他隨口編了話:「看不順眼唄,氣場不和,天生相剋。」
蔣誠撓撓頭:「但以你的性子,好像也不至於公開針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啊?」
溫艾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進入青春期,有些躁動了吧。你躁慣了,體會不到這種轉變。」
蔣誠從小就不安分,到處興風作浪,普通人在最中二的時期也沒他能折騰。溫艾這個解釋,聽著挺有道理。
蔣誠:「那要不要我找人收拾他一頓?」
溫艾想都沒想就搖了頭:「不用。」
旁邊傳來推拉椅子的聲音,溫艾扭頭,看見許長洲擱下筆,走出了教室。他也跟了出去,打算看準機會再找一波茬。
學生們喜歡在走廊上扎堆放風,但放眼望去,一眼就能找到許長洲,他那顆腦袋跟周圍人的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溫艾目測了一下,這怎麼也得有一米八三,等長到成年,說不定可以衝到一米九。
他一點兒也不嫉妒。
溫艾保持好距離一路尾隨,遠遠地見許長洲進了衛生間,就放緩腳步,掐著他出來的時間,慢慢磨蹭到門口。
衛生間一進門就是公用的洗手台,左邊是男廁,右邊是女廁。溫艾站在中間,眼角瞥見許長洲正從男廁裡出來,立馬裝作來噓噓的樣子,低著頭撞了上去。
以他的身高,正好扎進許長洲懷裡,垂下的腦袋磕在結實的胸肌上,硬邦邦的,略疼。反作用力彈得他直往後栽,還是許長洲伸手扶了一把。
溫艾剛站穩腳跟就來了出惡人先告狀,眉毛一豎,火大道:「怎麼走路的?為了好看才長眼睛的是不是?」
許長洲的目光落在他被撞紅了一片的額頭上,薄唇抿了抿,沒有開口辯解。
邊上一個目睹了全過程的男生插話道:「同學,好像是你自己——」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同伴拉了一下,同伴悄聲告訴他:「那是趙家的小少爺,你快別管閑事了!」
那男生這下連吃瓜群眾都不敢當,趕緊和同伴走了。
溫艾得意地斜了許長洲一眼,翹著嘴角的小模樣撓得人心癢:「他們都怕我,沒有人會來幫你。」
許長洲的眼神動了動:「你想做什麼?」
溫艾冷哼一聲:「你覺得呢?你撞了我,想就這麼不了了之?」
他皮膚白,把額頭的紅痕襯得很打眼。許長洲看了他一會兒,動動嘴唇,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溫艾腦子空了一瞬,然後懵逼地敲開系統:「我看不懂了,明明是我主動撞的他誒?」
系統無辜道:「你問我?我就看得懂了嗎?」
溫艾:「……就指望不上你。」
溫艾看向許長洲,眉眼間溢出傲慢:「別以為道個歉就能完事兒,畢竟——」
他伸出手指抵上許長洲的胸膛,每說一個字就點一下:「你真的很礙眼。」
許長洲微微低頭,胸前的手指白膩細嫩,指頭帶著粉,圓潤又可愛。
想……含進嘴裡。
他垂著眼,溫艾看不見裡面的東西,還在演著自己那一套,高高在上道:「貴族學校的人也要分三六九等,你得分清楚,我們誰在上面,誰又是下面那一個,懂?」
許長洲掀起眼皮,眸中異色一閃而過,順從他的意思點了頭。
溫艾:「……」你這麼配合,我真沒法往下接了。
溫艾一臉挫敗地回了教室,一屁股坐下來,撐著下巴開始想。本來吧,他覺得欺辱主角是很簡單的任務,施惠行善有難度,但作惡作死誰不會?
不過今天一番折騰下來,他發現壞人也挺難當的。他在那張牙舞爪地挑釁,結果許長洲壓根不想計較,雲淡風輕地讓了步。搞得他就跟幼稚園小朋友似的,攥著拳頭要和成年人單挑,人家也不躲,直接倒在地上,說小朋友你贏了。
這種不被當回事的感覺,特別不來勁!
他正憋屈得上頭,系統突然來了一句:「安靜!你吵到我玩貪吃蛇了!」
溫艾滿頭問號:「我沒說話啊?」
系統:「你有情緒的時候,大腦皮層很活躍,會造成數據波動。快別想這些破事了,讓我靜靜地破個記錄。」
溫艾無語凝噎。
他遇到的可能是個假系統,金手指一個都開不出來,監測個目標人物還只能在50米內,這也罷了,能給出些任務指導也是可以的,但是它什麼建設性意見都給不出來,現在還沉迷遊戲,把任務排在了貪吃蛇後面,簡直墮落。
溫艾默默吐槽了系統一圈,心裡的那團鬱悶倒散了不少,心緒重歸寧和,系統高高興興地玩遊戲去了。
下午放了學,溫艾剛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被蔣誠搭住了肩:「晚上有個聚會,一起去玩玩?」
溫艾隻對任務有興趣,聳聳肩膀,把蔣誠的爪子抖下來:「我不去。」
他把椅子推進桌肚底下,放置得規規矩矩的,背上書包往外走。
蔣誠追上來跟他並排而行:「這都上高中了,你也該見識見識外面的花花世界了,表哥帶你開眼界去。」
一直走到校門口,溫艾都沒答應,蔣誠只能和他告了別,去跟不遠處幾個叼著煙的男生匯合,一夥人很快勾肩搭背地消失在了視野內。
家裡派來的車早在一旁候著了,司機幫他打開車門,溫艾坐進去,猝不及防地從後視鏡裡看見了許長洲,一個人走著路,身姿挺拔如松。
司機轉動了車鑰匙,後視鏡裡很快只剩下了穿梭的車流。
下班高峰期,交通狀況非常糟糕,車速逐漸慢下來,到了後面,基本不動了。溫艾抬眼看了看,前面一豎排的汽車堵得根本看不見頭,結果就這麼蠕動到了十字路口才知道,前方有兩輛大貨車追尾了,所有車輛必須在這裡轉彎。司機方向盤一打,沒辦法,只能繞遠路了。
窗外的街景終於重新流淌起來,看著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晃過眼前,溫艾讓司機靠邊停車,搖下車窗仔細看了看,居然真的是許長洲,面前還站了一個五官艷麗、氣質成熟的禦姐。
他拎上書包,朝司機道:「叔,我臨時有點事,等會兒自己回去。」說完就跳下了車,貓著腰躲到一個郵筒後邊,這個距離正好能看清兩人的表情,系統很快將他們的聲音傳了過來。
禦姐語氣熟稔:「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你,我今天剛回來,去喝杯咖啡吧?」
許長洲態度疏離,冷硬地回絕:「不用。」
禦姐撩了撩卷翹的長發,笑得蠻開心:「我走過那麼多地方,認識了那麼多人,到頭來,還是你這冷冰冰的性格最有看頭。」
溫艾聽得雲裡霧裡的,蹙著眉毛,茫然地眨眨眼,像隻離群的小羊羔,一個好心的大媽還上來問他是不是迷路了。大媽們嗓門普遍大,不遠處交談的兩人往這邊看了一眼,嚇得他趕緊往後躲了一步,用郵筒把自己遮擋嚴實。
溫艾跟大媽解釋,說自己只是走累了,靠在這歇一會兒。大媽見他眉目清澈,根本沒把他往偷窺那個方向想,囑咐他歇夠了就趕緊回家,人販子最喜歡騙他這種單純的男孩子。
大媽提著兩大包超市購物袋,健步如飛地走遠了。而另一邊,許長洲還是跟禦姐去了咖啡廳。
溫艾坐在他們斜後方,要了份芒果慕斯,又點了杯芒果汁,邊吃邊觀察。
禦姐優雅地攪拌著咖啡,舉手投足間風情搖曳。許長洲背對著這邊,看不見表情,不過溫艾能想象出,多半還是那張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漠然臉。
系統冷不丁地冒出來:「那女人是男主的親媽。」
溫艾愣了一瞬,再去看禦姐臉上明艷的笑容,突然覺得有些殘忍。
據他所知,許母為了找寫作靈感,世界各地四處旅居,一年到頭不沾家,把許長洲交由保姆照料,母子親情比較淡薄。而現在看來,她根本沒把許長洲當兒子,完全是在對待一個普通朋友,看似熱情,實則透著朋友間的禮貌和疏離。
比起直白地不承認母子關係,這種軟刀子,更容易把人戳疼,還讓人無法反抗。
系統:「其實她看好的是男主孤僻的性格,把他當做寫作素材、人物模板。」
溫艾:「我突然理解她為什麼要穿大紅裙子、塗烈焰紅唇了,因為這樣才能掩蓋她皮囊下的冷漠。」
系統嘲笑他:「你在為男主打抱不平?別忘了,你的任務也是朝他捅刀子。」
溫艾沒說話,一口接一口地往嘴裡送蛋糕,綿軟的奶油在舌尖融化,香甜的味道衝散了心裡泛起的煩躁。
到底還是不習慣當壞人啊。
溫艾悶著頭把整份慕斯蛋糕吃進肚裡,掏出紙巾擦嘴時才發現,斜前方的桌子已經空了,他站起來四處張望,正納悶怎麼人走了系統都不提示他,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沒有起伏的聲音。
「你在找什麼?」
溫艾猛地轉身,對上了一雙淡漠的眼睛,身體一下子僵成了老冰棍。
許長洲見他傻愣著不說話,眉頭微微皺了皺,帶出幾分氣勢,溫艾下意識地退開一步,反手去撐桌子,誰料按進了一灘水裡,扭頭一看,是他轉身時用力過猛,把喝剩的小半杯果汁打翻了。
溫艾一下子就有了底氣:「我幹什麼你管得著嗎?」他抬起直往下滴甜水的手,在許長洲眼前晃了晃,「把我害成這樣,我還沒怎麼著你呢!」
濃鬱的芒果香隨著他的動作在兩人間散開,溫艾小狗似的動動鼻子,露出了愉悅的神情,不過餘光瞥到桌上橙黃的水漬後,揚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說不出的遺憾惋惜。
許長洲把他領到洗手間,然後就一聲不吭地走了。
清水沖走了指縫間的黏膩感,溫艾又順道上了個廁所才出來,剛走到咖啡廳門口,服務員提著一個小袋子追了過來。
「等一下,您的芒果汁。」
溫艾疑惑:「我沒有點第二杯啊?」
服務員被他迷糊的樣子會心一擊,曖昧地笑了笑:「是剛才那個混血帥哥給你買的,特意要求外帶。趕快回家吧,小可愛。」
「……」
溫姓小可艾咬著吸管走在大街上,喝下一口芒果汁,口腔內還有餘味縈繞。
嗯?好像比他自己點的那杯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