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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霸難當[快穿]》111.終
這次的山體滑坡規模龐大,災點分散,發生在多個路段,原本的一整條國道被泥石分割成數段長長短短的小節兒。幸好溫艾和汪覺當時行駛的路段險情輕微,他們車速也不快,在不見五指的泥霧裡暈頭轉向,斜著打滑了一大截兒,堪堪在護欄前停下來,哪怕之前的車速再多一碼,都必然跟路旁的護欄撞個魚死網破。

土崩只在頃刻間,來得快去得快,土流湧動的聲音很快平息。汪覺立刻抱著奶貓跳出車外,淋著滂沱暴雨,朝來路狂奔,很快遇上了同樣棄車逃命的大部隊。人群在一片昏曛混濁中穿越,進入安全地帶後,天色逐漸明朗,世界逐漸清晰,堵在後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站在車外觀望這群迎面而來的灰頭土臉的逃難人,好奇地攔住一兩個詢問。

到了這裡,汪覺放緩速度,改跑為走,最後慢慢停在一處。周圍嘈雜的交談聲和不耐煩的喇叭響,重新打開他被震得發悶的耳朵,令他真切感覺回到了熟悉的人世,心重重落回實處,湧上劫後餘生的百感交集。 汪覺把手裡的奶貓崽子仰面翻過來,胡亂親著拱著。幸好他的小寶貝兒沒事,他自己嗝屁都無所畏懼,但要他心尖上這團軟不溜秋的奶貓團兒被埋進暗無天日的泥堆下,哪怕稍微往這方面一想,他都要肝腸寸斷。 溫艾被親得鼻子嘴都擠一塊兒了,躲又躲不開,開始還念著剛死裡逃生而忍著,後來忍不住了,一口咬住汪覺又拱上來的下嘴唇。 汪覺一愣,眼瞳瞬間大放異彩,還有點不好意思:“寶寶,要、要伸舌頭嗎?” 溫艾心說你想的美,尾巴往前一甩,讓汪覺吃了一嘴毛。 “有人受傷了!”一些人迎面跑過去。



汪覺轉頭,塵埃里踉蹌逃出三個人影,兩大一小,一瘸一拐互相攙扶著,驚恐未定地朝這邊逃來。瞇起眼盯了好一會兒,汪覺吃力地從那三張黑黃交錯的臉上看出幾分眼熟,這不那奇葩一家人麼,在超市趾高氣昂跟一窩幹叫喚的雞似的,現在狼狽淪落成了叫花雞,真是天道好輪迴。

汪覺一臉幸災樂禍,叫你丫的剛才別我車,跟我裝孫子,現在真成孫子了。報應!

那奇葩男人一條腿估計折了,無力地拖在地上,全身重量都壓在另一條腿上,為此不得不彆扭地挺著啤酒肚,看上去非常滑稽。幾個幫忙的好心人圍上去,可能誰不小心碰到他的傷處,他痛苦地嚎一聲,粗魯地推開身邊的人,嘴裡一直罵罵咧咧:“你他媽傻逼啊,有這麼抬人的嗎?是不是想要錢?老子有的是!你再弄疼我一下,分錢不給你個傻逼!”

那人是個急脾氣,抓住他褲腿一抬,沒好氣道:“我醫院太平間的,專抬死人!”

由於災情廣泛,疏通工作進展緩慢,救援隊不能及時到達。溫艾這一茬人被前後的塌方堵得進退兩難,困成了甕中鱉。與他們相同命運的,還有其他不少人。直升機給他們送來物資,鄰近區縣派出幾個穿制服的,冒險穿過塌方地帶,到這兒來管理和維持秩序。

百來個人,三十幾頂帳篷,匆忙搭起來,多少能避個風雨。汪覺有一次在帳篷裡吃飯,手機意外有了信號,立馬跳出一堆大同小異的新聞標題,都在報導這次的山體滑坡,隨便點進一個視頻,正好在播他們這一段路,暫停放大,居然看見了那奇葩一家人的車,整個車頭都嵌進土裡,風騷的立標估計都給壓成碎渣了。汪覺邊看邊樂,筷子差點插鼻孔裡。



飯是自加熱的方便盒飯,按人頭給,自然沒溫艾的份兒。汪覺每次都等溫艾吃飽了,再把半溫不冷的剩飯吃乾淨。每天發的蘋果也都餵了溫艾,小不點兒心裡也裝著汪覺,搖頭晃腦不肯吃,立起身,把蘋果骨碌骨碌推到他面前,乖巧地望著他,汪覺更捨不得吃了,狠狠親他一口:“寶貝兒吃,我看著你吃得歡的模樣兒,心裡就比吃蘋果的滋味兒美。”

溫艾以標標準準的貓姿蹲坐著,臊眉耷眼地垂下小腦袋,感覺這一來一去的特別難為情。

“這麼小的貓都知道把好東西讓給你,小汪,你和你的貓感情真好。”王得福,就上次在超市買薯片,後來還被熊孩子踢一腳那個,就在旁邊坐著,慈眉善目地看著他倆。

汪覺自豪道:“生下來沒多久就養了,別看時不時撒脾氣,可黏人了,三分鐘看不見我就急。”

“喵!”溫艾揮起嫩爪,不痛不癢撓他兩下,像是反駁他的話。

“呵呵,小傢伙兒不好意思了。”王得福用鑰匙扣上的小刀削好自己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從方便米飯盒上撕下來的鋁箔蓋上,推到溫艾面前,“吃吧。”

“這哪行!”汪覺很意外,“叔,從昨兒進帳篷到現在,就沒見你吃東西,好歹吃個蘋果墊補墊補。”

王得福一點點啃著削下來的蘋果皮,視線穿過捲起的帳篷門簾,飄向遠處橫踞在公路上的土丘,神情恍惚道:“沒事,快通路了,能出去了,沒事,沒事……”

莫名其妙被困在荒郊野嶺,臨時營地裡的人多少都有點焦躁,但王得福屬於非常迫切地想出去的那波人之一,經常去找臨時營地裡的製服人員詢問進度。



這些制服人員本只是鄰近縣鎮裡吃公家白飯的,心思都花在左右逢源上,關係網織得又緊又密,連起來就是隻手遮天。你說他們日子過得挺好,莫名其妙被拉來陪著困在荒郊野嶺,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去,遇到打聽情況的,多半都會擺擺手,不耐煩地讓走開,王得福總是知情識趣,在對方惱火前打住,千恩萬謝的離開。

奇葩一家就顯然不懂察言觀色,更沒想過地頭蛇有多不好惹,只覺得自己這條金龍飛到哪兒都得令別人俯首稱臣,當著人家的面,對救災物資挑三揀四,頭一次領盒飯的時候,那奇葩丈夫當場就摔地上了,嚷嚷道:“給的什麼玩意兒?是人吃的嗎?我看國家的救災款都被你們裝自個兒腰包裡了,夠不夠,不夠我有,老子開煤礦的,你給我買好的來。”

穿制服的橫眉冷對:“領完了就讓開,後面還排著隊。”

煤老闆還想叫板,結果來了兩個人,一人一邊把他提起來,不留情面地“送”回帳篷裡。

煤老闆臉色那叫一個五彩紛呈,瘸著腿坐在帳裡,憋了一下午沒說話,臉都憋成綠色兒了,估計暗自琢磨出去以後怎麼打通關係收拾這些嘍囉。

那八九歲的煤二代也不消停,嫌棄飯難吃,蘋果不新鮮,讓煤老闆娘給他榨汁,榨不了就賭氣,連飯帶蘋果一起扔了。王得福碰見,覺得可惜,撿回來餵了麻雀。麻雀吃飽了,拍拍翅膀,遇見拿著氣球剛破涕為笑的煤二代,冥冥之中受使命召喚一般,低空掠過他身邊,把氣球啄破了。 煤老闆一家與被“貧民文化”主導的營地格格不入,因此他們也巴不得飛過層層障礙,回到那個他們掌控權勢的世界。但塌方點太多,救援隊通宵達旦也趕不完進度,他們又正處中間,是以前後兩頭都始終沒有好消息傳來。 人們漸漸意識到,他們的滯留可能會更久,一股壓抑的氣氛在營地裡蔓延,大家開始抱怨,發洩負面情緒,甚至與製服人員起衝突,質問到底有沒有人來救援。



地頭蛇們套著幾百年不穿一次的製服,勉強守著為人民服務的條條框框,本就不爽,如今瞎貓撞上死耗子,乾脆亮出凶狠的真面目,警棍敲得梆梆響,揚言誰不守規矩弄誰。

誰想當晚煤老闆又和他們生了摩擦,另一條好腿也折了。

營地右邊是山坡,左邊有一個湖。是夜,蛐蛐兒叫個不停,上空盤桓兩日的烏雲飄走後,暑氣又捲土重來,蒸得人汗水淋漓。汪覺捧著奶貓離開烏煙瘴氣的營地,去了湖邊,尋了塊大石頭坐下歇涼。

夜風徐徐來,湖心一片落葉被悠悠地吹到湖邊,溫艾調皮搗蛋地一爪拍下,水花四濺,驚動起葉底兩隻小魚,倏地朝兩個相反方向彈開,背對著漸遊漸遠了。

溫艾追著其中一隻,直到它隱入深水中,尋不見了,才蹦蹦跳跳地回來,故技重施,把水邊的落葉都拍個遍,驚擾魚兒的好夢。

月光中,天真活潑的小貓撒著歡,周身鍍上一層銀輝。汪覺溫柔的眼神追隨著他,心中十分明朗,滿滿的盛著情愫,溫艾蹦跳間,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心上,令那些滿滿的情愫顫顫巍巍快要溢出來。

“寶寶,過來。”汪覺沖他伸出雙手。

溫艾自己玩嗨了,帶著一身水珠,一頭扎進汪覺懷裡,用腦袋撒嬌地蹭他,就像汪覺說的——可黏人了。

好一陣親暱,月亮升上中天,溫艾跳到汪覺旁邊,和他一起,靜靜仰頭看著月亮。月影投於湖心,一對魚兒在月中嬉戲,竟是剛才散開那對。營地裡瀰漫的焦慮與壓抑飄不到兩人身邊來,他們並不急著趕去什麼地方,在彼此身邊,就是最好的歸宿。

看了半夜月亮,汪覺輕輕抱起呼呼大睡的溫艾,路過小樹林時,隱約聽見有人打電話的聲音,略耳熟,駐足分辨,是王得福忠厚的聲音。



“這麼多天……破了怎辦……到底……恢復通車……”他強壓著聲音裡的驚慌,“出事……你要負責……錢給我女兒……”

汪覺無意偷聽,走過時只斷斷續續聽到只言片語,連起來也沒有明確指向性,但他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同尋常。

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王得福精神日漸萎靡,由於只吃蘋果皮和水,他黝黑的臉向內深深凹陷,顴骨突出,眼珠黯淡無光,靠在角落不怎麼動彈,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以前還和汪覺一起逗逗溫艾,現在溫艾主動示好,他都無動於衷,繼續睜大一雙快要脫框的眼睛,憂心忡忡,似乎有什麼厄運將至,時刻都在擔驚受怕。只有偶爾搖一搖那包薯片,聽個響兒,他眼珠還能轉一轉,想起遠在家鄉的女兒。

汪覺旁敲側擊過他幾次,都沒得到線索,管理營地的人又說吃不吃飯這種破事不該他們管,他這次只好又拿了小半碗米飯,裝模作樣湊到王得福身邊餵麻雀,實則想從和他的聊天中尋找蛛絲馬跡。

王得福對那個秘密諱莫如深,守口如瓶,有一次堪堪動搖,最後卻欲言又止,汪覺依舊無功而返。倒是被溫艾瞧見他餵完麻雀還揉麻雀的腦袋,換來一陣輕啄,互動非常和諧。

當時溫艾在附近摘了幾顆桑葚,喜滋滋地來找他,撞見此景頓時就悶氣了,一個下午都沒搭理他,頭一回將貓的高冷貫徹到底,以後腦勺視人。汪覺不明所以,先是哄,再是賴皮,最後抓著小爪子親,一一試遍,都沒用,人始終拿屁股對著你。汪覺絞盡腦汁半晌,終於有了結論。

當晚,夜深人靜,汪覺輕車熟路地溜出營地,泡進夜半的冰涼湖水里,打著寒顫堅持洗了澡。上岸,風一吹更冷了,擦乾了哆哆嗦嗦地抱起草叢裡的溫艾,把他按到胸前:“寶貝兒,你聞,是不是洗香香了?”

溫艾彆扭呢,一個勁兒掙扎,汪覺握著他柔軟的身體,不敢真用力,被他滑不溜秋地從手中逃走,跳下地面。

溫艾正要走,聽見汪覺在背後犯嘀咕,似乎抬起胳膊在聞自己:“不臭啊,本來就只有四五天沒洗,怎還是不願意跟我親近呢?嘶——”

他的聲音因過度寒冷打著顫,溫艾走出去兩步就心軟了,順著汪覺大腿胸膛爬杆兒似的爬上肩頭,啪嗒啪嗒舔他的臉。

汪覺閉著眼故意哼哼:“嗯~寶貝兒用力。”

溫艾:“……”

汪覺突然感覺肩上一重,原本輕到忽略不計的奶貓團子暴增到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壓得他猝不及防半跪在地上,那重量曇花一現,又很快消失。

溫艾也在那個瞬間感覺一股力量重新充盈周身,又再度消散一空。他愣了愣,跳下地,在汪覺眼皮子底下急吼吼地比劃,最後還站起來,像人一樣兩腳行走,小憨樣兒太逗了。 妖族從人類的喜愛中獲得能量,汪覺每天盡心盡力地伺候小祖宗,今兒個還鬧了出烏龍,硬生生忍著山間夜寒洗冷水澡,溫艾當時失去的妖力也該補回來了。 汪覺想到溫艾化形是赤身裸體的,揣起貓就往營地奔,路上手中的重量幾次陡增陡減,頻率越來越激烈。終於到帳篷裡,汪覺跑出一身熱汗,倒是驅散了從湖水里帶出來的寒氣。 王得福不在慣常待的角落裡,一人一貓都鬆了口氣。汪覺為溫艾找來一套發的衣服,把他放簡陋的地舖上,小小的一隻貓坐在中央,被子柔軟地陷下去一塊。 狹窄的帳篷裡寂靜無聲。大眼對小眼半天,溫艾不確定地喵一聲,豎在身後的尾巴擺了擺。 汪覺蹲在地舖前,投下的陰影穩穩將溫艾罩住,是一種獨特的安全感:“哥哥在呢,別怕,沒人來,咱慢慢化。”



直到天泛魚肚白,這倆傻凍一夜,姿勢都僵了。外面忽然間嘈雜不已,雜亂匆忙的腳步聲在帳篷外經過,營地前方估摸著出了什麼事,所有人都往那個方向去了。

汪覺就出去看一眼的功夫,回來奶貓就沒了,被子底下拱起小小一團,抽搐得很厲害。

汪覺連喊了好幾聲,被子下面沒一點兒回應,快給他急死了,又不敢貿然掀開。緊要關頭上,一個匆忙的腳步聲目的明確地往帳篷裡跑來,汪覺趕忙出門攔截,迎頭撞上著急忙慌的一人。那人指著前頭說:“快快快,王得福造反了,拿刀比劃呢!你不跟他住一起嗎,快去幫忙!要出人命了!”

汪覺一聽也驚了,王得福老好人一個,這幾天又越發衰弱,怎麼突然就動刀子了?找不到推辭的理由,汪覺只得拉好帳篷,跟著去了。

一路上從報信人的激動的描述裡,東拼西湊起了事件真相。營地靠近滑坡點的地方平時拉著警戒線,有一兩個人閒閒散散地守著,不讓過去。現在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一圈圈人,汪覺費力地撥開人群,還沒擠到最前頭,就听見王得福情緒激動的聲音:“讓開!讓開!我去哪兒你們管不著!”

“你把刀放下。”制服人員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感情,但估計怕鬧出人命收拾起來麻煩,難得多說了兩句,“路還堵著,你過不去。上面有通知,要小心再發生滑坡,你別嫌命長!”

王得福絕望大喊:“我的命我說了算!出了事我自己負責!讓我過去!”

人群裡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勸他,擠擠囔囔的,汪覺好不容易擠出頭,伴隨著人群的一陣驚呼,看見王得福被繞到自己背後的兩個人撲倒在地,刀脫手,被踢出去老遠。王得福像只要被宰殺的公雞,歇斯底里地在灰土裡掙扎,渾濁的淚從眼角流出,終於漸漸放棄,面如死灰地一動不動。

汪覺站在不遠處,感覺王得福的生命在那一刻熄滅了。

“別把人壓地上!”汪覺跑過去,跟制服人員交涉。

事情引起了救災總部的警覺,派來武警小隊把王得福這個危險分子接走,汪覺送他上了直升機,想叮囑什麼,卻對王得福的處境一無所知,也無從安慰,只得默默閉嘴。王得福那時精神已經有些恍惚,把已經漏氣的薯片塞進汪覺手裡,眼中透出的,不再是陌生的瘋狂,而是深沉的父愛。

汪覺接過薯片,鄭重承諾:“你放心,東西我一定帶到。”

又在營地裡待了一天,路終於通了。人們撤出營地時,正好夜色濃厚,每個人都或欣喜或疲憊,帶著自己的行李,看著自己腳下的路。自然就沒人注意到,汪覺身邊跟的那個少年,烏黑的短髮中藏著一對耳朵。

溫艾這回化形可以說是化到汪覺心坎上了,變回了俏生生的小臉,還保留了一對扑棱扑棱的耳朵,和蓬鬆的粗長尾巴。

越野車身積了厚厚幾層泥,溫艾久違地坐上副駕駛,拉上車門就放飛自我了。壓折在頭髮裡的耳朵呲溜一下雙雙立起,耳朵尖兒軟軟的有點耷拉。汪覺在外面把車窗草草擦到能用的程度,跳上車,先抓了一把溫艾頭上毛茸茸的耳朵,又攥住人家的尾巴,從根兒擼到頭兒,順滑到底。

汪覺心滿意足地讚歎一聲,終於人生圓滿了。

溫艾把尾巴抽回來抱懷裡,不讓碰:“你開不開,等會兒後面的車來了,肯定堵你這兒。”

汪覺探身到後座,扒拉出個棒球帽,扣在溫艾腦袋上:“耳朵不許給別人看。”

溫艾對著後視鏡照了照,把帽簷轉後邊兒去,露出兩排雪白的小米牙:“這樣好看多了!”

掩住頭髮,只留額頭幾撮,清新乾淨的五官更加突出,少年感十足,嫩得滴水兒,一雙笑彎的眼極富感染力。

純。

純得要人命。

汪覺眼神漸漸變了味兒,傾身壓過去,把人困在懷裡,勾起他的下巴,蜻蜓點水地一吻,語氣曖昧道:“再笑就跟你玩兒車震。”

溫艾眼角眉梢都掛著滿不在乎,哼哼一聲,張口就要來事兒。

“噓——”汪覺伸出食指,壓住那雙紅潤飽滿的嘴唇,“抬槓罪加一等,還得拖出去野戰。”

兩人的視線在咫尺間交匯,汪覺眉眼深邃,射出來的眼神勾魂奪魄,看得溫艾臉紅心跳,“嗚”了一聲,垂下眼簾,逃離了這場快擦槍走火的交鋒。

汪覺低低地笑了,斜挑起嘴角,湊近他耳畔:“今晚再搗騰你。”他探出舌頭,在溫艾小巧的耳垂舔了一口,提前品嚐了滋味兒,抽身回去開車了。

兩人改變了計劃,先繞道去滇省,為王得福的家人送......

遺物。

王得福被直升機接走的當天晚上,新聞就出來了,他體內藏毒68粒,整整500克,因在腸道中滯留過久,包裝破裂,毒素爆發,口吐白沫,死在了去醫院的路上。

沒有人知道王得福在營地的日子是怎樣熬過去的,致命的毒就在他肚子裡,定時炸彈一般隨時威脅生命,他卻只能無望等待,小心做個不惹眼的普通人。等到後面,他已經不能及時到達交易地,排出毒品,他面前只有兩條路,自首或死亡。他也掙扎過,和汪覺聊天的時候,深夜裡獨自失眠的時候,想過自首,耳邊卻反復回響著上家陰森的聲音:“敢報警,我把你一家老小的頭都砍下來,妻子女兒賣去做雞。”

王得福的死亡早就已經註定,最後試圖越過警戒線,是絕望中的爆發,對悲慘生命最後的支配與揮霍。

汪覺一度非常自責,如果他當時再多關註一下王得福的行為舉止,及時報警,王得福或許會坐牢,或許會被判死刑,但至少可以親手把薯片交到女兒手上,腦海中回憶著女兒的笑容上刑場。

王得福的家鄉在滇南一個偏遠小村,汪覺和溫艾剛下車時,王家人看他們的眼神有些警惕和戒備。直到說是帶來王得福的消息,他們才卸下防備。

王得福有三個孩子,兩個上初中的兒子已經能扛起家裡的農活,眼下在田裡,么女躲在媽媽身後,怯生生地探頭看他們,家裡年紀最大的是王得福的七十歲老母,笑起來一臉褶子,滿口豁牙漏風:“福子讓你們帶什麼口信?是不是要回來了?”

對著這些期待的臉,汪覺編排過千萬次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低頭站在那兒,神色艱難。

王得福的妻子率先察覺點不同尋常,臉色有些白,勉強笑著問:“他爸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進、進去了?我告訴過他好多次,在外面要走正道.. ....他......你、你說吧......”

“啊呀!”王老太太驚惶地大叫一聲,指著汪覺背後,老腿打顫,癱坐在地。

汪覺猛地回頭,是溫艾把骨灰盒抱下了車。

王得福的妻子兩眼一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媽媽!”么女不明白那個盒子裡裝的什麼,見母親暈倒,撲上去拼命搖。

“桂芳,桂芳啊!”王老太太老淚縱橫,哭天搶地地爬過去,抖著手根本對不准桂芳的人中。

“我來我來!”汪覺立刻上前,緊急搶救一套,溫艾去攙扶王老太太,老人家卻撲在骨灰盒上,臉貼著蓋子,哭得彷彿世界末日一般。

對這個家來說,確實是世界末日降臨。桂芳甦醒後,抱著婆婆和女兒,悲慟的哭喊驚動四鄰。

汪覺和溫艾連句節哀都說不出口,只能盡量出人出力,幫著這個失去主心骨的家庭操辦喪事。在整日的哭聲中,王家么女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爸爸已經永遠成為靈堂上的那張黑白照片。

小姑娘長得像爸爸,黝黑的臉,乾瘦的身子,哭腫了桃子眼問,爸爸到底怎麼死的。

汪覺拿出那包芥末味薯片:“為了能讓你有吃不完的薯片。”

溫艾扯扯他的胳膊,微微搖了搖頭。

汪覺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小姑娘接過來立馬撕開包裝,抓起一大把碎成渣的薯片往嘴裡塞,一把接一把,狼吞虎咽地塞著,嘴向前拱起,快要包不住食物。她被濃烈的芥末味嗆得熱淚橫流,卻咧嘴笑:“我記住了,會永遠記住這個味道。”

兩人都有些不忍再看。

幾天后,兩人駕車離開大山,溫艾迴頭望去,大山深處幽森陰鬱,寂靜裡,依舊縈繞著深深的哀痛。兩人臨走前把大部分錢都留給了王家,希望竭力在物質上幫到一點兒,喪子之痛,忘夫之哀,只有在時間中慢慢沉澱。

由於旅游資金不按計劃地見了底,汪覺又存著錢計劃買房,兩人在滇省玩了幾天,就踏上了返程的路。半道上意外接到一個邀約,邀請汪覺去晉省參加一個交流會。於是又再次改道,慢慢悠悠地過去,到的時候,時間差不多剛好。

舉辦方提前安排了酒店,晚上,溫艾先進了浴室,洗去一身風塵,鬆鬆垮垮地裹著浴袍就出來了。從秋鸞古鎮那會兒起,汪覺好久沒開過葷腥,眼下見溫艾小臉蛋兒被熱氣蒸得酡紅,搖搖晃晃地朝自己走來,一派微醺的嬌憨樣兒,臍下三寸的孽根便蠢蠢欲動。趁溫艾走過時,伸腳使壞,溫喵喵洗的暈暈乎乎,傻不拉幾鑽進了鏟屎官心機深重的圈套。

汪覺如願以償地接住被絆倒的小寶兒,朝他臉上吹一口氣:“醉了?”

溫艾懶洋洋地靠在他懷裡,一下一下翹著腿:“胡說,又沒喝酒。”

汪覺的指腹輕輕點上溫艾的腳踝,從下至上,一寸寸滑進浴袍下擺,忽輕忽重地揉捏:“我早就醉了,你也得醉。”

“嗯......”溫艾哼哼起來,胳膊纏上汪覺的脖子,舒服得直用頭蹭他,聲音軟軟的,“慢點兒......”

溫艾爽過一次後,整個人都疲了,任由汪覺怎麼慾火焚身,就是不讓碰。

汪覺粗魯地把他的手腕摁在頭兩側,眼裡搓出火花,咬牙道:“讓不讓?不讓就霸王硬上弓。”

溫艾迷濛著眼,還沉浮在高潮餘韻中,氣若游絲道:“那你去洗澡。”

汪覺狠狠在他鎖骨上咬出個牙印:“等著!待會兒再耍賴,今兒晚上就把你吊起來操。”

浴室門重重關上,聽得出汪覺非常急切。溫艾癱在床上,感覺身體化成一灘水了都。這時,房門外的走廊傳來一陣刺耳的叫罵和砸東西的響動。

溫艾的好奇心打敗了惰性,滑溜下床,一步一扶地磨蹭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對門的房間大開,一個怒不可遏的婦女揪著另一個衣不蔽體的年輕女孩的頭髮,把她拖到走廊上,發瘋般拳打腳踢,逮著哪兒打哪兒,惡毒地罵著各種難聽的話。女孩兒無力還手,只被打得哭叫不停,淒厲地喊救命。一旁站著個拄拐杖的胖男人,背對溫艾,看不清臉,完全袖手旁觀。

正當時,房裡又出來一個中年男人,邊提褲子邊往外走:“住手!”

“心疼了?”婦女冷笑,非但不停,下手更狠,一巴掌把女孩兒的臉扇得滲血, “打的就是這個狐狸精,年紀輕輕跑出來勾引別人老公!”

“臭婆娘!行了!”中年男人上前一把推開她,將快被打暈的女孩兒護在懷裡,“要出人命了!我找我的女人,你當你的太太,井水不犯河水,少在這兒撒潑。再鬧就離婚!”

婦女一怔,大叫著衝上去和他撕扯在一起,花掉的妝黑一道白一道,令她看起來像個厲鬼,幾近癲狂地哭吼:“你有良心嗎!你有良心嗎!我辛辛苦苦給你持家,你卻在外面花天酒地!開會?開會開到床上去了!你就是個烏龜王八蛋!你對得起我嗎!”

那負心丈夫被她撓中臉,惱了,反手一巴掌,將她扇在地上:“少他娘的談感情!你當初嫁給我不就為了錢嗎?滾!”

說完,拽起傷痕累累的女孩就要進房,一直在旁邊事不關己的胖男人突然動了,掰過負心漢的肩膀,一拐杖砸上去。

兩個人都不咋地,半斤八兩地扭打在一起,溫艾這才看清,那用力得憋紅了臉,竭盡全力的胖男人就是煤老闆!

劇情瞬間提升好幾個level!

酒店保安聞訊趕來,強行拉開打得難解難分的兩方,負心漢帶著女孩去了醫院,煤老闆和婦女本來要被“請”出去,但煤老闆一身壕裝,保安不敢輕舉妄動,得罪貴人,就任由他倆留在原地。

外人都走了,婦女沒了剛才的盛氣凌人,神情憔悴,沙啞道:“達哥,讓你看笑話了,我......”

煤老闆臉上掛了彩,笑起來很滑稽:“你我之間不說這些。”

婦女靜默片刻,再也壓不住情緒,頹然蹲下身,揪著頭髮捂臉痛哭:“達哥,當初,當初要是我嫁的你......”

煤老闆勉強扯了扯嘴角:“不怪你,怪我當年沒錢。”

“錢多又有什麼用,我現在看明白了,錢再多也捂不暖人心。”婦女痛苦醒悟:“達哥,當年是我錯了,我的人生已經毀了,希望你別重蹈我的覆轍。”

婦女蹣跚地離開,煤老闆孤零零站了一會兒,抹了抹眼角,也拄著拐杖走了,一身奢侈配飾互相撞擊,空曠的走廊裡迴盪著沉悶的玎璫聲:“錢怎麼不重要,天下所有不成的買賣,都是錢沒到位。”

但情之一字,向來不是買賣。

直到煤老闆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溫艾還把眼睛壓貓眼上,一時間五味陳雜。沒想到煤老闆三句不離錢的背後,竟然還藏著這樣現實的愛情悲劇。眼前又浮現滇南山村里,那場陰鬱的葬禮,和一張張壓抑絕望的面目。

人世間的生離死別,如此強硬決絕,不給人留一點迴旋餘地。

溫艾正感傷呢,突然腰間一緊,世界天旋地轉,被一具熱氣騰騰的強健身軀壓在床上。他抽出手,微微掙扎:“等等,我給你說件事兒!”

汪覺急不可耐地堵住他的嘴:“幹完再說!”

溫艾推開他的頭,飛快地講了一遍剛才的事。

汪覺拗不過他,只得赤條條坐起來,問:“還記得我們在任務世界裡的事嗎?生離死別哪一樣沒經歷過?”

曾經六世訣別,一一在溫艾眼前閃現,他心間感傷的角落突然明亮:“可是依舊沒能拆散我們,反讓我們的緣越結越深。”

“所以——”汪覺為他指點迷津,“真愛,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甚至生與死。就像煤老闆不求回報地幫著心底永恆的硃砂痣,就像王家小姑娘將一輩子記住芥末味薯片的味道。”

溫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耳邊一熱,汪覺誘惑的聲音飄入:“就像我每次都對你一見鍾情,就像你從來對我狠不下心,就像——你的身體將永遠記住我。”

被翻紅浪,熱烈纏綿。

靈肉合一的激烈律動中,兩人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愛約莫就是,汪覺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都能對著溫艾一柱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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