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香客們趕著在天黑前下山,一刻鐘前還熱鬧的落霞觀迅速安靜下來。
後院,弟子房的門緩緩打開一條小縫,先是探出一隻小白爪,隨即是一顆毛茸茸的兔頭,接著,一團軟乎乎的白從門縫裡順暢地流出來。
是雲清養的小白兔。
它本是山林間的野兔,被雲清收養後過上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不僅草料管夠,還常常有蔬菜加餐。小白兔過慣了危機四伏的日子,在野外吃草總要防著捕食者,有一絲風吹草動就得預備逃命,少有這麼舒服安逸、想吃多少吃多少的時候,所以對送到嘴前的食物不加節制,結果越吃越圓,肥得一跳三顫悠。
好在它生來骨架偏小,長些肉也不難看,反倒軟嘟嘟的更招人揉搓。可小白兔被雲清度了許久的靈氣,靈識已開,想法認知一日比一日接近人類,開始知道臭美,就和許多人類一樣不大喜歡被人說胖,為堵雲清的欠嘴它立志要讓自己瘦下來。
啪嗒、啪嗒、啪嗒......
是白團子起跳並落地的聲音。
小白兔沿著牆根來回跳了十趟,累得仰面躺在地上,用前爪拍拍絲毫沒見小的圓肚子,長長嘆一口氣:“嘰......”
想瘦可真難。
這時,雲清端著草和蔬菜進了院子,見它像張白煎餅似的攤在地上,就把它拎起來晃晃:“兔兄開飯了。”
小白兔雙目炯炯有神: “嘰!”
雲清帶它進屋,把它放在桌上,又把一碟一碗擺好,碟裡是切成一截截的牧草,小碗中則放著幾片翠玉般的菜葉。小白兔剛鍛煉完正餓著,聞見菜香激動得三瓣嘴翕動,低頭大口咬住一簇牧草正要大吃特吃,卻猛地想起自己要克制,便噗地盡數吐出來,矜持地銜起一根草,碎草機式一點點嚼著。
那根草生生用了五秒鐘才被磕進嘴。
雲清眨巴眨巴眼,瞬間看出端倪:“兔兄要減肥?”
小白兔被戳中心思,驚得一抖,卻不好意思承認,揺著頭激動地嘰嘰叫。
雲清一笑:“確實不用減......”
小白兔豎起耳朵,愛聽這話。
雲清:“你看你肥嘟嘟的,長得多逗。”
“嘰呀!”小白兔氣得一轉身,用屁股對著他。為表硬氣,它一頓飯下來只慢吞吞地嚼了五根草,剩下的草和菜葉任雲清再怎麼哄也不肯吃,神情威嚴,三瓣嘴閉得死緊,改錐都橇不開。
可惜的是這硬氣只維持到了半夜,小白兔自進落霞觀就沒餓過肚子,被養刁了,空癟的小肚子餓得發疼,餓得抓心撓肝。
小白兔在草窩裡嘰里咕嚕輾轉反側,想著清香爽口的牧草,饞得睡不著,忍到忍無可忍時,終於扑棱一下坐起來,繞過熟睡的雲清,身體啪地拍到地上,又一溜煙出門去了伙房。
伙房里烏漆墨黑,小白兔艱難地摸黑跳上案台,拱開一個防蟲紗罩,從菜盆裡撈起一根洗好的大號胡蘿蔔,捧在臉前喀嚓喀嚓磕得歡,磕到後來乾脆仰面躺倒,將一整根胡蘿蔔搭放在肚皮上,無比輕鬆愜意。
然而小白兔磕著磕著,忽然察覺到伙房中有什麼聲音與它同步了,聽著也像是誰在啃東西。它警醒起來,翻身站起,循著聲音來源望去,與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了個對眼。
“喀嚓喀嚓。”那傢伙也捧著一根蘿蔔啃得歡,在月光下那身斑駁稀疏的灰毛像害了病,一雙小眼像兩條狹縫,竟是隻老耗子。
“......嘰呀! ”老耗子不好對付,小白兔圓尾巴一抖,怔了片刻,沒命似的跳下案台,嘰嘰咆哮著朝雲清臥房狂奔。
它不知老耗子追上來沒,更不敢回頭看,只是跑,一頭撞進臥房鑽進云清被窩,而且鈷了被窩還不夠,又趴著耳朵生生擠進云清褲腿兒,一溜儿躥進雲清懷裡,那觸感、那速度、那扑騰勁兒,比耗子還像耗子,把熟睡的雲清嚇得騰地跳起來吱哇亂叫,把暗搓搓蹲守在門外不知道要幹嘛的雲真也嚇了一跳。
“嘰嘰嘰! ”雲清起身,小白兔嘰里咕嗜地漏到地上,急忙大叫,怕被雲清亂腳踩死。
雲真也破門而入:“怎麼了?”
“......兔兄啊!? ”雲清險些背過氣去,冷靜片刻後理清了來龍去脈,“我知道了,你去伙房吃東西了吧?碰見什麼了?耗子?蟑螂?”
小白兔還想否認,雲清卻伸手在它三瓣嘴邊上一抹,抹下點兒橙紅色的胡蘿蔔汁,小白兔見瞞哄不過,扭著小屁股耷拉著腦袋輕聲嘰嘰叫:“嘰嘰,嘰嘰......”
跳跳餓了,跳跳餓得睡不著......
雲清哭笑不得,對沖進門的師哥道:“它想減肥,晚上不好好吃草......師哥你大半夜不睡覺幹嘛呢?”
雲真吶吶道:“我......看看月亮. .....”語畢,忙轉移話題,“我給它做個滾球吧,讓它能在裡面跑跳的。”
雲清伸手在小白兔腦□上輕輕一點:“聽見沒?你得多動,草適量吃,不能絕食。”
小白兔身子一團,委屈成小球兔:“嘰。”
知道了。
雲真用大號倉鼠球改造出的兔滾球沒幾天就做好了,小白兔天天在裡面跑跑跳跳,一個月下來,終於從球形減成橢球型,可以說是十分的可喜可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