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粒沙，落下了。

  沙漏，也在諸多白衣神王的面前風化，落為塵埃，直接消散。

  張壽踉蹌著坐在了地上，在諸多神王的圍繞下，他開始抽泣。

  然後是嚎啕大哭。

  哭的撕心裂肺。

  白衣神王們看著張壽，卻沒有人上前阻攔，因為沒有人知道張壽在哭些什麽。

  是因為幾十萬年的等待，終於走到了盡頭？

  靈靈很難過。

  她知道張壽在哭些什麽。

  幾十萬年前，張壽還是法相天朝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修士的時候，他第一次聽到了天道意志。

  法相天朝，是南宮家建立的，南宮家是比翼鳥一族，但整個法相天朝，佔據一個維度，非常巨大，種族多的數不勝數。

  而人族，是除了比翼鳥一族以外，最大的種族。

  張壽就是人族。

  人族，相比較各個種族，有許多弱勢，比如和各種古老的荒古巨獸相比，人族弱小的如同螻蟻，甚至不用和那些荒古巨獸去比，只是和虎狼相比，人族沒有尖牙利爪，不堪一擊。

  沒有純血天龍和純鳳的先天聖王血脈。

  不像古神族那般英武善戰。

  不像魔族千變萬化。

  不像自然神靈，生來便執掌一方元氣，為一地之神明。

  等等的弱勢。

  可是人族，卻擁有非常適合修煉的體征，以及智慧。

  所以許多種族，修煉到一定的境界，都會化為人形，以人身的狀態，感悟天地。

  所以宇宙洪荒，所有種族的文字，都是從人族文字衍化來的。

  所以偌大的法相天朝，比翼鳥一族的南宮家，完全仿照人道制度，建立了皇朝。

  這就是人族的強大之處。

  也是人道始祖，開辟的大道。

  但是這些強大之處，卻也成了人族的一個軟肋。

  任何事物，強大到了一種境界，就不再是強大，而是臃腫，甚至會生出無窮無盡的問題，尾大不掉。

  諸天萬界這一紀元，因為純血天龍一族的沒落，各個種族的衰敗，人族迅速崛起，在上一個紀元，只是諸天萬界各個種族中一個小小部族的人族，在這一紀元輝煌到了極致。

  所以有了乾坤大世界，有了紫光帝國，也有了後來萬域以孟凡為首的一群人族統領整個大千世界。

  而在這些人族勢力中，繁華到了一定境界的紫光帝國，就顯示出了腐朽、可悲。

  這就是人族的臃腫。

  而且，人道的核心，是傳承和大統，而人道的血肉，則是秩序和規矩。

  人道，在這一點上，和天道，非常像。

  這也是人道始祖一個宏大的構思，在人道始祖看來，天道真正的強大，並不在於他擁有無窮的法則和大道真意，而是眾生都遵守天道的法則和秩序，所以天道，才是天道。

  而天道並非獨一無二。

  在很久之前，諸天萬界的各路神王，包括孟凡，就已經知道了人道始祖構思的這條大道的最終盡頭，是眾生都遵守人道秩序，而非天道秩序，那麽，人道，將會到達一種什麽樣的高度？

  這座山峰，將會無限的接近蒼穹。

  於是造成了人道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就是人族之中，非常容易誕生，天道傀儡。

  人道和天道，實在太像了。

  許多人道帝國，人道皇朝，都講究順應天意，天道酬勤。

  人族在行走人道的過程中，很容易，便會踏入天道。

  在諸天萬界，孟凡見到的最早的天道傀儡，是軒轅帝族老祖的親弟弟，就是一個人族。

  後來的三大天宗，其中有九成，都是人族。

  而在法相天朝，當年的太平軍六十幾尊神王中，四十幾個，都是人族，張壽本人，也是一個人族。

  很多年前的張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小修士，在法相天朝中，除了比翼鳥一族以外，其他的各個種族，地位都不高，包括人族，但是人族，有些特殊，因為法相天朝雖然不是人族皇朝，卻是人道皇朝，完全按照人道的制度建立起來的，六部、九府、十二司，都是來源於人道，什麽京城，皇宮大院，四象大殿，帝王奏折，玉璽大印，都是人道的東西。

  這是一個由外族，建立起來的人道帝國。

  比翼鳥一族的許多習俗，甚至都沒了，完全遵守人道習俗。

  比翼鳥一族，一生一世便是雙宿雙飛，從來如此，如今的真宗皇帝，也是只有一個皇后而已，沒有什麽三宮六院，不過，在過去的幾代先皇中，還真的有不少為了遵循人道，而有多個妃子的。

  人族的許多高手，也被南宮家重用。

  這就是人族在法相天朝，成為除了比翼鳥一族以外，最大的種族的原因。

  在上一位皇帝在朝的時候，二十七門裡，有多達八門的領袖，都是人族。

  可是，真宗皇帝登基之後，一切都變了。

  因為真宗皇帝，和歷代皇帝有一個最大的區別，就是他想要斬宇宙洪荒最大的神——天道。

  所以他開始壓製人道。

  張壽就趕上了這麽一個朝代。

  身為人族的他，在很年輕的時候，踏入了神元境界，春風得意的時候，卻屢次受挫，尤其是十二次科舉，都落榜了，並非因為他自身不行，而是因為真宗皇帝開始壓製人族，二十七門的領袖，也在幾萬年的歲月裡全都換成了比翼鳥一族。

  張壽在一次次的失敗之後，開始問道。

  問道的過程中，他感受到了天道的意志。

  於是，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天道信徒。

  也在天道的影響下，他踏入了神王境界。

  然後，他開始長途跋涉。

  一趟幾十萬年的旅程，開始了。

  他首先得到的，便是這個沙漏。

  如今，幾十萬年，過去了。

  張壽也真正是經歷了風風雨雨，不知道多少的跌宕起伏，看了太多的人，見了太多的事，掀起了法相天朝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內亂，成就了法相天朝如今蒸蒸日上的冠軍侯，也成了真宗皇帝最大的心病。

  卻在今天。

  就在這沙漏中最後一粒沙子落下的今天。

  他的一生，也快要走到盡頭，連走路都要踉蹌的今天。

  信仰出現了裂痕。

  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他痛哭的原因。

  諸多白衣神王都沉默的站在他身後，一語不發。

  他們知道。

  在這種沉默中，宇宙洪荒，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幾十萬年前便注定要發生的最終浩劫，已經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