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帝從未生出這等恐懼。

  從沒有。

  他這一生走來，始終坦蕩，所以一向平和，只有與孟凡交手時，他才有了別樣的情緒，不過不是恐懼，而是憤怒。

  哪怕在人間界謀劃顛覆之戰，至始至終，他也未曾恐懼過，甚至在中央大帝的心底，相信顛覆之戰必然勝利，他堅信，所以平和。

  這是他的一次，生出如此恐懼。

  在意識到孟凡已經被天帝吞噬，天道已然一統之後，中央大帝揮出了這一拳。

  天帝側身接住。

  強烈的震蕩使得天帝身軀晃動了一下。

  不過只有一下而已。

  天帝轉過身，和中央大帝相距咫尺，四目相對。

  中央大帝雙目圓睜。

  站在他面前的，是天帝不錯。

  但那雙眸子裡……似曾相識，那是孟凡的目光。

  天帝的身上，隱隱約約籠罩著孟凡的影子。

  天道，一統！

  “終於……”此刻的天帝，沒有萬千世界霸主的氣勢，一隻手握著中央大帝的拳頭，頭顱卻微微仰起，雙目輕輕閉合，甚至聲音、嘴唇，都在顫抖，那模樣，不是終於成就偉業的滿足，倒像是感動。

  仿佛癡情郎，與愛慕之人終成眷屬的感動。

  這種情緒讓中央大帝不寒而栗。

  “就差一步。”天帝睜開雙眼，溫和的看著中央大帝：“改天換日。”

  中央大帝揮動另一隻拳頭。

  天帝再次伸手接住，也同樣的，身軀再次震動了一下。

  “人道從未有任何一個時刻，距離天道這麽近。”天帝聲音如法則般堅硬。“如果孟凡真的和我拚死到底，漁翁得利，你可以在我們最虛弱的時刻出手，人道，真的有可能在你的率領下，取代天道，成為未來世界的領袖，而你也將成為第二位‘天帝’，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了……”中央大帝重複了一下，忽然間，全身黃袍炸裂，一排排的文字仿佛雲霧、彩虹一樣的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其內容，皆是人道古文！

  這件黃袍，不是什麽道器。

  而是凝聚了人道氣運而生的聖物。

  在這一刹那，中央大帝悍然爆炸了這件聖物，強行締造絕對領域，將滾滾的萬丈紅塵、浩然正氣，人道氣運釋放出來，造成巨大威力的同時，也等於將此處，強行化為了人間界！

  這一手凶悍。

  那散開的文字中，不僅有古老篇章，還有人間界建立之後，許許多多的詩詞、曲調，各種歌功頌德的佳文，還有人道百聖親自提筆書寫的絕句！

  這一手，早有準備。

  中央大帝能在博武帝的眼皮子底下謀劃顛覆人間界，能統帥百家，合並人道，能將人間界締造為僅次於未來天庭的強大勢力，他的一切，怎能沒有計劃？

  在人皇城上書房，中央大帝曾經對最終一戰推演了三百萬次。

  他算出了一切結果。

  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神王清楚，在天帝即將蘇醒的時刻，孟凡也會得到天帝的各種智慧和哲理，孟凡始終難以突破到九劫，是因為沒有先例，混沌大帝突破之時孟凡還年輕，看不懂，也無法借鑒，但是一旦得到了天帝的智慧，孟凡一定能夠踏入九劫。

  這一點，中央大帝已經想到了。

  那麽九劫的孟凡，和九劫的天帝，都能夠掌控天道的力量，他們之間的交手，難分勝負。

  在他們廝殺到最激烈，最殘酷的時刻，雙方都最弱小的時刻，或者，一方已經死亡的時刻，中央大帝就會出手。

  在中央大帝的三百萬次推演中，其中有兩百八十萬次，他都認為孟凡會勝利，那麽最後，中央大帝的一切手段，都會施展在已經極度虛弱的孟凡身上。

  之所以這麽相信孟凡會勝利，是因為中央大帝不論如何欺騙自己，其實他心中都相信了那個預言。

  可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似乎，這就是一個意外的年代。

  過去的歲月裡，發生的一切，都在出乎諸王的意料。

  中央大帝想不通孟凡為何要放下一切，讓天帝吞噬自己。

  也許，這真的是一場豪賭。

  也是，這真的是孟凡的性格。

  孟凡賭天帝無法吞噬自己的所有力量。

  這種豪賭，中央大帝做不出。

  可孟凡不是中央大帝。

  這個抉擇，讓中央大帝的三百萬次推演都失去了意義。

  他只能拚盡全力，在天帝還沒有完全融合孟凡的時刻，出手，將他擊殺！

  黃袍炸裂。

  人間界誕生。

  中央大帝為人道正主，自然不會被這種炸裂所傷。

  而天帝，則被一下子轟殺出數百步之遠。

  中央大帝赤膊上身，目光凝重的看著天帝。

  躺在地上的天帝，右手食指，輕輕彈動了一下。

  就在這彈動的刹那！

  中央大帝已經原地消失，再出現，是在天帝的上方，在他現身的刹那，方圓之間，一片肅殺，聲音寂滅，萬物凋零！

  而在中央大帝的頭頂。

  出現了一片萬裡江山。

  如畫般唯美。

  山川湖泊隱藏在濃霧之間，隱約可見遙遠所在的城池樓閣，還有煙雨小巷。

  忽然間，一道道人影出現在這萬裡江山之上。

  有人教授孩子文字。

  文字出，天地玄機破。

  有人誦讀聖人篇章。

  聖人言，驅散邪魔。

  有人制定律法倫理。

  有規矩，秩序方圓。

  有人盤膝悟道。

  道可道，非常道。

  …………

  一尊又一尊的聖人，重新描繪了這萬裡江山的圖畫。

  我笑，鬼哭神嚎。

  灑淚，人傑寂寥。

  揚眉，利劍出鞘。

  飲馬黃河，曲刀屠盡煙宵。

  骨臥，天下厚土。

  魂出，天上載舞。

  靈雷，將夜錘鼓。

  江山流逝，故人還在來處。

  滾滾人道。

  萬丈紅塵。

  化為一拳。

  從天之上。

  從天而降。

  轟然砸向天帝。

  法則、紅塵、浩然正氣、純元之力，等等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形成狂暴絢爛的煙塵，向諸天之源的四面八方散去！

  這是古往今來，人道距離天道，最近的一次。

  這是古往今來，人道最有可能取代天道的一次。

  這是古往今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天人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