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厚生成為了一個旁觀者，出現在曹訓一生中的多個時刻，主要看到的，還是在翰皇宇宙時期的曹訓。

  正如許多側面的記錄中所說，曹訓確實為人溫軟謙遜，他兒時身為庶子，與沒有名分的母親相依為命，但這並不是他很苦命，他的父親有很多女人，其中有名分的，只有一人，其他的女人，基本上都是他父親的女婢、仆人，這些曹家的家仆就是他父親的財產，生死都在他父親手中，其中一些資質上佳，天賦異稟的，都被他父親收入房中，成了自己的禁臠。

  但他父親並不是什麽縱欲之人。

  曹訓的父親多情，喜歡詩詞歌賦，很容易愛上別人，所以曹訓愛的人很多，除了他唯一的妻子，他家中的眾多女婢以外，當時還有許多女子，出身不同，地位不同，也有其他道主家族的大小姐，都與曹訓來往甚密。

  所以曹訓雖然是庶子，他的母親雖然沒有名分，但曹訓的父親對待曹訓和他的母親，也是很好，曹訓的母親是女婢不假，不過也是有一些出身的，祖上是某個道主家族的旁支，同時曹訓的母親也是天賦異稟，資質不俗，而且非常溫柔，又只有曹訓一個兒子，更是對他寵愛有加。

  曹訓的性子，真的遺傳了他的父母。

  因為曹訓也喜歡花鳥書畫山水詩詞，而且頗有些才情，所以曹訓的父親，對曹訓也算疼愛。

  曹訓的一路走來，都是雲淡風輕的，許多方面都和他父親很像，走的路，也都是父親安排好的，唯一不同的是，曹訓並不多情，甚至，曹訓似乎沒有什麽愛情可言，所以他只有過一個女人，並且魚水之歡，便再不往來，後來得知女人為自己生下一個兒子，他也並未去見自己的兒子，只是默默的為兒子安排好了一切，並給了兒子姓曹和進入曹家宗祠的權力。

  易厚生能感受到，曹訓對自己唯一的兒子，雖然並沒有多麽濃厚的感情，但這個兒子對於曹訓來說，是一種依賴，曹訓經常與兒子書信往來，兒子對曹訓也是恭敬有加，只是兒子的性格，和曹訓又完全不同，這個兒子性格相當剛烈。

  曹訓覺得，他的兒子比他有出息。

  曹訓甚至仔細的計劃過，有朝一日，他離開翰皇宇宙，回歸意義世界，就自己建一所宅子，把兒子接來，把那個他唯一有過一點愛情的女人也接來，給他們足夠的名分和身份。

  然後戰爭爆發了。

  多年之後，他的兒子死了，妻子慘死化為爐鼎。

  他的父親仍然在戰鬥，卻沒有堅持到最後一刻，骨子裡的綿軟讓他父親怯懦了，也被殺了。

  曹家很多人，都死了。

  法恩支柱派來暗殺曹訓的人，是曹訓兒時的朋友，親如兄弟。

  還有許多用曹家人煉製成的傀儡。

  法恩支柱為什麽這麽做，不清楚。

  但那個時代，不朽戰爭的時代，很多事情，是沒有深切參與過的人說不清的。

  然後，某一日，曹訓得知自己的母親死了。

  在他的父親死後，他的母親就被軟禁起來，並沒有受到什麽痛苦和折磨，壽終正寢。

  曹訓希望能為他的母親下葬。

  但他母親，在意義世界。

  權衡再三，曹訓與當時法恩支柱的領袖通了密信，信中說的很清楚，雖然現在是敵人，可他希望，意義世界能將他母親的棺木秘密的送往翰皇宇宙，他要親自為母親下葬守陵。

  當時法恩支柱的領袖，也是曹訓的老相識，兩人認識了很多年，有一些交情，曹訓最後幾乎是請求的口吻。

  法恩支柱的領袖同意了。

  不論是出於人情，還是出於其他的考慮，他都同意了。

  但是在曹訓的記憶中，最終，他母親的棺木沒有被送達。

  原因可能有很多。

  畢竟是戰亂年代，要從意義世界，將棺木送到翰皇宇宙，而且那個時代，還沒有如今這麽多的空間階梯。

  不知在何處，他母親的棺木丟失了，下落不明。

  死無葬身之地。

  曹訓苦等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然後他放棄了。

  也是在這時，他終於踏入了不朽。

  而當時，縱觀整個意義世界，真正踏入不朽的人，並不多，曹訓不論是天賦，還是資質，都不算很好，只能是普通，他能踏入十劫，成為道主，看起來都有很多運氣的成分，如果不是他的父親覺得這個兒子和自己太像，太喜歡，為他提供了各種資源，還將他送到意義世界最好的地方讀書，還拜了當時地位很高的一位老學究為師，他能否踏入十劫，都是未知。

  可在經歷了無數的磨難與痛苦，心中交織著無法言喻的情緒，還有強烈復仇**之後，他依靠著這種畸形的力量，瘋狂的追求更高的境界，希望能主宰自己，而不留遺憾的願望，讓他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踏入了不朽。

  這在今天，都是一個奇跡。

  在當年，更是如此。

  但曹訓並沒有出手。

  他知道，戰爭要結束了，意義之路輸了，沒有人可以力挽狂瀾，因為這是大勢所趨，尤其是在踏入了不朽之後，他才明白，不朽，才是未來。

  在這個過程中，易厚生看到了一些東西。

  曹訓在翰皇宇宙，一直鑽研著什麽。

  一種……造物。

  可是這些景象，變得不清晰了。

  曹訓踏入了不朽之後，易厚生對曹訓的推演就變得很艱難，而且曹訓摧毀了大量的日志和文獻，其中主要摧毀的部分，就是在踏入不朽之後，幾乎沒有什麽文字留下來。

  但易厚生還是能看到一些東西。

  能看到，曹訓在翰皇宇宙內一直研究著什麽造物，似乎……曹訓是想要……複刻他的兒子？

  不僅是他的兒子，還有他的女人，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家人，還有那個被他親手殺死，與他一同長大的朋友。

  但複刻，是需要很多條件的。

  而曹訓不具備這些條件。

  首要的條件，就是被複刻者的完整的記憶，越完整越好，一些重要部分的缺失，會導致複刻完全失敗。

  曹訓只能憑借自己的理解和記憶，還有有限的文字，反覆的進行複刻。

  然後製造出了，一個，又一個怪物。

  他只能摧毀這些怪物。

  某一天。

  他躺在一塊石板上，這塊石板本來是用來複刻的基台，因為又一次的失敗，他靜靜的躺著，充滿失落。

  然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

  一切記憶，到這裡，徹底戛然而止。

  易厚生也猛然從記憶當中脫離出來，重重的喘息著。

  黑首義在一旁盯著他。

  良久過後。

  易厚生恢復了常態。

  他緩緩站起身，長呼出一口氣，道：“我要離開一趟。”

  “去哪兒？”

  “虛無。”

  “做什麽？”

  “找到曹訓。”